142情人怨遙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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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中太傷情,喝過半盅清粥便又躺了會兒。

    到了傍晚時候才再醒來,彼時腳上的傷已經絲毫不見痕跡。師父撫了撫我的額頭,淺淺清明滲入,我昏昏漲漲的腦袋便清醒許多,卻聽到師父聲音有些疲憊:“小玉,我尋到你最後一枚紫玉了。”

    我抬頭看他為了我憂心的模樣,竟然不忍心告訴師父,那紫玉,天尊大人早已替我尋到了,更不忍心告訴他,終於得手的紫玉被灼華搶了去。於是隻能絹帕遮住麵頰,惶惶不安問師父:“那紫玉……在哪兒?”

    “陽華山東麵有三百裏桃林,桃林中有一方珚玉湖。三日前,我尋到那枚紫玉,藏在了珚玉湖裏,且在那裏呆了五萬年。”師父無奈道,“你可能還不曉得陽華山在什麽地方。”

    紫玉在珚玉湖裏?那這樣說,天尊大人是從那湖中拿到紫玉後交到我手上的?

    看來大師兄確實沒有告訴師父,我已經見過灼華,且已經在陽華山了住過半月了。縱然大師兄曾囑咐我不要把見到灼華的事同師父他老人家講,但我著實覺得師父一次一次動用尋引術替我找尋紫玉下落,若我繼續瞞著師父讓師父替我擔憂,便同那些忘恩負義的混賬沒什麽兩樣了。

    於是掂量再三還是坦白道:“師父,你……你果真認識灼華麽?”

    師父因著我這句話,恍然一怔,手中的菩提念珠猝不及防掉落地上,他似是不相信,呆坐在我床邊,怔了許久才開口問我:“你方才……你方才說灼華?”

    我是第一次見師父因為一個名字而驚訝的樣子,慌忙從床上下來替他撿佛珠。傍晚時分,新燭點上,我在遞給他的一瞬間,無意看到了上麵細細鐫刻的娟秀小字,果真如大師兄所說,不仔細辨認,難以發現。小字如下: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少年殷殷,無奈夜遙;

    之子何尋,青燈華桃。”

    我驚歎自己眼力好,竟然發現最後一句“之子何尋,青燈華桃”字跡明顯與前三句有些不同,且在師父身邊呆了幾萬年的本神君一下子就發現,最後不同的這一句——是我師父的筆跡,沒有絲毫差錯。

    我雙手遞給他,內心複雜開口道:“師父,我確實見過灼華了。”

    師父的聲音聽不出悲,也聽不出喜,隻是喃喃若自言自語道:“怎麽會見到她……她已過世十三萬七千二百一十八年之久了。”

    十三萬七千二百一十八年。師父記得清清楚楚,我甚至想,若我再順著往下問,他會詳細到幾日幾時。這是心裏住著一個人,十三萬年不曾忘記絲毫的樣子,隻是是愛是恨,我一時難辨清楚。

    “師父您可還記得,我少時,曾看過一本名為《九州山海誌》的書,裏麵清清楚楚記載著,‘四月大火,焚桃林百裏,降陽華一山為平地’,彼時,我曾拿了那書去問你,一把火如何能厲害到把一座山燒成平地。彼時師父您沒有回答我,而是把那一頁直接隱了去。”

    師父眉目疏離,唇角攜了絲苦笑:“出家人不打誑語。我這佛祖擔得,徒有虛名,其實難副罷了。”

    “你同灼華……果真有淵源?”

    師父閉眼沉沉道:“淵源這一個詞,形容我與她之間,確是有些輕淺了。”

    說到此處,師父恍然回神,嚴肅道:“她在哪兒?”

    我眨眨眼:“陽華山。”師父便廣袖一揚,留下一句“在此等我”,便在金光閃閃之中隱身遁了。我知道他是去找灼華。

    本神君也是後來,才從師父口中曉得他同灼華之間塵封了十三萬年的一樁事。

    四海八荒,倉靈諸生,皆曉得大梵音殿,有一位佛祖,喚作因邈。可是因邈隻是他的法號,鮮有人曉得他本名是什麽。我也是那一晚才知道,我的師父,他本名——遙夜。

    彼時,我聽到這個名字,第一反應便想起來一句詩——

    “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可少年殷殷,無奈夜遙,本名“遙夜”的師父,到底跟同他相貌一模一樣的少殷是什麽關係?

    念著當初千顏和簡容那一場,我顫巍巍開口問:“師父……你就是少殷麽?”

    師父先是驚訝:“你連少殷也見過?”

    我趕忙搖頭搖搖頭:“我隻是在灼華夢中見過罷了,可他長得同您……一模一樣。”

    師父卻也搖搖頭,無奈道:“我並不是他。且最初時候,為師甚是排斥自己與那少殷麵容一樣。隻是命定糾纏,躲避不及罷了。”

    所謂命定糾纏,躲避不及,或許真的是少殷和遙夜這一種。

    師父的母親,是彼時居於丹穴之國,名動九洲、身冠八荒的鳳凰尊後。這個尊後,我曾無意翻閱記載丹穴山的典籍時候看到過。丹穴山還不是現今的百裏山頭,而是鎮於神界的浩浩泱泱一個大國。鳳凰尊後,便是那個將這一個神界大國帶領至極盛巔峰的那一個神仙。四海八荒的諸位神仙,除了當初正任天帝一職的年少的長訣,其他見了尊後,都要行大禮的。隻是後來,丹穴一國被之後一代一代昏庸無能的鳳凰小輩折騰地漸漸衰弱,到了我這一輩,便隻剩下百裏山頭了。且我這一輩的鳳凰裏,除了無能的本神君擔了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姻緣神君,其他的鳳凰,多數退居後方,不是娶妻生子,便是相夫教子,過得都十分平淡且安穩。於是乎,雖然本神君住在丹穴山,覺得地廣富饒,但是自己也曉得,如今的丹穴,自是不可同鳳凰尊後在的時候相提並論的。

    但是師父是我們鳳凰一族的尊後的兒子,這一樁事,多少讓我欣喜——我同師父原來這樣親近,興許還是不遠的親戚。

    師父說,他正值年少時候遇到了灼華。

    那是凡界三月,桃花灼灼開得正好的時候,恰逢一場極盛重的桃花宴。這桃花宴的流程,大抵是——攜美若桃花的女子同遊,賞桃花樹,作桃花詩,飲桃花酒。雖然桃花宴之後的事師父沒有明說,但我也大抵猜得出來——飲完桃花酒,再同身邊美若桃花的女子一室風流。

    咳咳,本神君這個修梵行的神仙……本不該想到這裏的。

    師父說,鳳凰尊後三個兒子,他是最小那一位,乖巧且懂事,從不會惹什麽麻煩,因著他自己性子好待旁人溫和,身旁的人待他也溫潤,從小到大,他從沒有挨過打。

    彼時,還未有洪荒大劫,他的母後和兩位哥哥都還在。說到此處,難免引人一陣心傷。

    且再回到凡間那場桃花宴,那是師父他長到兩萬年歲第一次去凡間。

    他沒想到自己也會在凡間的桃花宴上遇一場桃花運。可是這個桃花運,有點不同尋常。因為那朵桃花在數千雙目光之中,一眼便瞧見了他。彼時那姑娘桃花長裙翩躚若花瓣,當著數千賞花遊客的麵,不由分說地衝上來,狠狠扇了他一巴掌,他捂著臉頰還來不及反應,便又被那姑娘撲上來死死抱住,姑娘哭得聲嘶力竭:“兩萬年了,你這混蛋去哪兒了?我以為你已經被那潑婦消化幹淨了!你為何不來找我!”

    我冷一顫抖……這個作風,莫不是灼華罷?

    結果師父果真扶額,麵上無奈,聲音卻含著私有若無的溫柔:“這人便是灼華。”

    我又一冷顫,師父這微不可查的溫柔十分可疑……他老人家年少時候莫不是欠打,自灼華抽了她一頓便看上她了罷?

    結果師父果真又道:“從沒有女孩子敢打我,也從沒有女孩子會抱著我在我懷裏哭。我隻是曉得,那時候我臉頰生疼,望著懷裏淚雨滂沱的姑娘,舍不得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