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秋風紈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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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燕婷意外滑胎並未給江沅的地位帶來絲毫的動搖,反倒因為太子落水一事,被宋延巳下令禁足在素雲殿。

    小巧把軟枕墊到薑燕婷身後,這才轉身探了探湯藥的溫度,待不燙了才端給薑燕婷飲,“小姐,該用藥了。”

    薑燕婷呆愣愣的看著藥碗,藥汁濃黑,她手不自覺的撫上小腹,這個孩子沒了,明知道留不住,可當真舍去,心兒卻也似刀子割過,眼淚在眼眶中打轉,薑燕婷忍著不讓它落下,“母親對你不住,願你來世投個好人家,莫再遇上我這般無用的娘親。”

    “確實無用的很。”謝嘉言冷眼旁觀,這會翹著腳,繡鞋上的珍珠閃著溫潤的光澤,“連個稚子都鬥不過。”

    “你一天到晚躲在我們後頭又算個什麽?”薑燕婷被她氣得捂著胸口猛咳嗽,一口鮮血哇的吐在地上。她傷了呈鈺,江沅自然不會放過她,整整三日,太醫皆被留在鳳起殿,而她隻得讓幾個醫術不精的醫女為她抓藥配藥,若不是之後太子蘇醒,就她這副身子,怕是早就踏上黃泉路了,“你為什麽非要跟江沅爭?於情她是宋延巳的發妻,琴瑟和鳴;於禮她是妻,你是妾!”

    謝家的女兒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要跪在別的女人麵前!

    “少而吐血,年月不保,縱然命長,終是廢人。”謝嘉言起身,站在床榻前俯視著她,眼神帶著憐憫,就像在瞧低賤的螻蟻,“爭?她有什麽值得我爭的?”

    她就是看不慣江沅擁有一切的模樣,幼時嬌寵,少嫁翩翩兒郎,夫君敬愛,兒子乖巧,明明江沅什麽都不如她,憑什麽比她過得好?謝嘉言彎腰撫摸著薑燕婷的秀發,最後死死的拽住,扣著她的腦袋,“我沒有的,別人也休想有。”

    “夫人,求您放過我家小姐,她身上還帶著病呢。”小巧見薑燕婷死死的瞪著謝嘉言,膝蓋一彎,人就跪了下去,哭的聲淚俱下我見猶憐。

    “我可以放過你。”謝嘉言指尖劃過薑燕婷不施米分黛的臉頰,輕輕拭去她唇畔的血跡,“可是你傷了江沅的兒子,她會放過你麽?”

    薑燕婷勉強笑道,“你就不怕我全告訴她。”

    “你說啊。”謝嘉言不相信江沅沒疑過她,可是沒有真憑實據她敢動她麽,再不濟她也姓謝,煙州謝家,便是宋延巳都要忌憚三分,何況一個小小的帝後,隻要謝家不倒,江沅就是恨她恨到骨子裏,也不敢輕易動她,“到時候,咱們正巧可以談談這個沒了的孩子。”

    薑燕婷身上的血愈來愈冷,眼神也愈來愈寒,“你想讓我把這件事全擔了。”

    “充衣好生聰明。”謝嘉言笑著立起身子,寶雲連忙遞上帕子,她仔細的擦著指尖的血跡,猩紅染在素色的繡帕上,紅的駭人,“花開時固然惹人愛慕,可終究會凋謝,倒不如不開。”

    薑燕婷看著她冷笑,“原來你一開始就沒打算留我活下去。”

    “拿你一人換薑家,可不冤。”謝嘉言笑道,“你若不做怎會被我抓到把柄,既然敢做,還想來宮中搏富貴榮華,世上哪有這麽便宜的事情?”

    素雲殿死一般的寂靜,殿門緩緩而開,謝嘉言踏出殿外,陽光暖融融的照在身上,身後是暗成一片的內殿。

    事情發生是在幾日後,宋延巳與謝生平之間的關係早已劍拔弩張,奉郡督軍離奇死亡,督軍之位從空,謝生平親自舉薦門生劉舜耕,朝中自然是擁護聲一片,如今這個世道,多握一郡兵力便是多一分勝算。

    這塊地,謝生平想搶,宋延巳也想得,一時間僵持不下。直到有內相匆匆來報,何謙隻聽了一耳朵,汗就落了下來。他揮退內相,看看朝中的氣氛,猶豫了片刻,最終弓著腰身還是從一側邁了上去,小碎步跑到宋延巳身側。

    “陛下,帝後娘娘那出事了。”帝王的眼神異常淩厲,何謙隻得硬著頭皮繼續道,“娘娘小食中摻了髒東西,這會子,太醫都到了。”

    宋延巳心中大震,中毒?江沅這麽仔細的人,怎麽會中毒?江忠嗣安靜的立在殿中的一側,就見宋延巳二話沒說,便起身匆匆離朝。何謙隻得在殿內高唱離朝,然後緊跟上宋延巳的腳步。

    這是宋延巳第一次中途離朝,好事的官員出了殿便去與那內相打聽,江忠嗣充耳不聞,直至聽到江沅才放緩了腳步。

    “聽說點心是送到太子那的,結果被帝後誤食了。”

    腳步越放越緩,到宮門時比以往晚了整整兩柱香,江忠嗣看著候在朱門外的馬車,又扭頭看了眼莊嚴肅穆的皇宮,眼神無比複雜,手中的指頭越攥越緊。

    他真的要把人和東西交給宋延巳嚒,開弓沒有回頭箭,這東西一交,他就徹底和謝生平撕破臉,若是到時宋延巳再因著湯家的事反將他一軍,孤立無援,他們江家,就真萬劫不複,全完了。

    江沅躺在床上,臉色白如宣紙,細密的汗珠子不停的在額上滾落,宋延巳踏入殿內,殿中的宮人齊刷刷的跪了一地,這事情來的太突然。

    碧帆眼鏡紅成兔子,率先開口,“殿下這幾日想吃娘娘做的八寶糕,娘娘便親手做了些差人送去,中途得知殿下今日被韋先生帶去默史經,怕等殿下回宮的時候糕點冷了吃壞肚子,便又叫人追了回來,等過點時候再做份新的。”碧帆聲音都帶著哭腔,“結果八寶糕回來後,娘娘順便吃了兩枚,結果…結果就這樣了。”

    若是沒有追回來,吃到太子腹中,殿下年幼,這些吃食足以要了他的性命!宋延巳眼裏蘊著怒火,鐵青著臉不帶一絲一毫的笑意,他本就不是個溫潤的性子,這些年因著萬事皆在掌握,所以才斂了身上的寒氣,如今接二連三的事情發生在江沅和呈鈺身上,在溫和的老虎也會被激的亮出爪獠,“什麽毒?”

    “回陛下,是月籽藤。”太醫雙腿不停抖動,額上的青筋因為懼怕而略為凸起。

    “月籽藤?”宋延巳眼神冰的駭人,月籽藤多塗抹於弓_箭之上,用於軍營暗殺,軍人因為劇烈運動,血液流通快速,毒可以迅速的攻向心脈,“這種禁物怎麽會出現宮中!”

    “稟陛下,月籽藤味苦大寒,藥性霸道,使用不當極易釀成大禍,太醫院斷然沒有入過這物。”林太醫立刻道,“這東西不會是醫局裏流出去的。”

    太醫院沒有,那麽自然也就不是從裏邊拿的,有人懷毒入宮!

    宋延巳口中冷笑,“查!孤倒要看看是誰有這麽大的膽子,深宮內院敢私藏□□,這回是帝後,下次是不是就該輪到孤了!”

    “怎麽樣?”小巧剛關上門,薑燕婷的聲音就在內殿響起。

    小巧飛快的撲進來,渾身上下都在抖,她顫著手從懷中取出剩下的半瓶藥,當著薑燕婷的麵倒入了燃著的熏爐中,口中喃喃,“騙子,那個騙子。”

    “到底出什麽事了?”薑燕婷明顯感到了小巧內心的驚恐。

    “小姐,咱們被謝家那賤人騙了!她給咱們的不是烏頭,是月籽藤!”小巧原本隻灑了一半,烏頭雖有毒,但是少些不足以至死,她與小太子無冤無仇,怎麽也下不去手真殺了那個孩子,於是便私自減半,想著讓他生死隨天。隻是,她做夢也想不到,手中的這瓶是月籽藤。月籽藤是禁藥,民間早就被禁賣,小半瓶下去,莫說是個孩子,就是個八尺大漢也斷無活下去的可能,“小姐,這可是軍中出來的。”

    萬事牽扯到軍營,那就不是小事了,若是烏頭,最多算得上姬嬪爭寵,薑充衣咽不下腹中胎兒慘死,這才惡意報複。可用的月籽藤就不一樣了,軍中之物,她一個深宮女子是如何得到的?

    “賤人!賤人!賤人!”薑燕婷幾欲瘋狂,抓起麵前的杯盞狠狠的向著地麵砸去,“我都願意拿我的命給她了!她為什麽還要這樣對我,薑家出事,到底對那個賤人又和好處!”

    朝中文臣家的女眷涉軍,這事出在這個節骨眼…薑燕婷氣的渾身忍不住的顫,最後一口鮮血吐出來,人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小巧連忙抱住她,使勁的掐著她的人中,甚至不敢派人去請太醫,隻紅著眼不停的喚著,“小姐,小姐。”

    “你說是什麽?”謝嘉言驚的打翻了茶盞,“月籽藤?”

    寶雲看著謝嘉言的表情微怔,藥不是夫人給薑燕婷的麽?隻好試探的答道,“外邊來的消息是這麽說,陛下已經下令封鎖各個宮殿,要徹查。”

    月籽藤?她給的明明就是烏頭啊!這種軍中才有的東西,她就是傻了也不可能亂用。

    謝嘉言緩緩起身,廣袖端在胸前,袖中的素指交錯,後宮中的女人皆是文家婦,未有武臣女,而能碰到軍中禁藥的…她眼神一閃:江沅!

    江沅跟過軍,又在邊境多年,她是後宮最有可能,也是唯一一個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擁有月籽藤的。

    “偷梁換柱。”謝嘉言貝齒緊咬,周身散發著抑製不住的寒氣,這個女人,她真是小看她了,“好個苦肉計。”

    江沅躺在床上,眼睛微閉,宋延巳偶爾進來握著她的手說些什麽,她腹部疼的厲害,偶爾輕哼著叫兩聲疼,其餘時間多是緊緊鎖著眉心。

    藥量是她算了又算的,她們想用烏頭殺她的兒子,那麽就別怪她借著這股東風禍水東引。有些人留的久了,就是個禍患。

    宋延巳看著床上的江沅,指尖輕輕的在桌案上摩挲,他眼底的情緒被極好的隱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