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濃霧，韋老大站在金山衛的碼頭，等待著買家的到來。小說

    金山衛是鬆江府東南麵的一個衛所，毗鄰東海。衛所的海岸有幾個海港，因為遠離市鎮，所以曆來是違禁出海者的樂園。

    不過今天這裏停泊的不隻是兩艘私自出海的通番船，更有五艘煙囪高聳的蒸汽輪船。蒸汽輪船裝滿了白花花的遼東米麵，準備傾銷給來購貨的買家。

    韋老大在碼頭等了一會，有些無聊，朝旁邊的連長韓老頭問道：連長，為什麽我們的米麵要賣到南方來

    韓老頭坐在一個高台，將旱煙煙杆在腳底敲了敲，說道：這還用問今年六省一鎮大豐收，王爺的糧倉裏堆滿了保護價收購的糧食，不賣到南方來，難道都拿去喂豬

    韋老大摸了摸腦袋，說道：喂豬也好啊，多養些豬吃肉多好何必把白花花的糧食賣給士紳

    韓老頭冷哼了一聲，說道：喂豬用紅薯，用糧食喂豬不劃算。現在糧食太多，王爺已經下令讓台灣今年起不準再種水稻，全部改種高產的紅薯喂豬了。等明年吃紅薯的豬長肥了，豬肉價格會更便宜。

    不過今年六省一鎮多出來的幾千萬石糧食，還是要賣一部分到南方來。否則爛在糧倉裏太可惜了。

    韋老大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六省一鎮麵臨嚴重的糧食問題。

    不過這個糧食問題不是糧食太少，而是糧食太多。經過近十年的開發，天津和山東的耕地麵積都是倍增，加遼東的幾千萬畝旱田，加台灣的水稻田，六省一鎮的耕地麵積達到了史無前例的數量。

    加今年年景特別好，從南到北都是風調雨順。於是各地產出的糧食堆滿了糧倉，市場糧價暴跌。

    對於產業化經營農莊的服務隊來說，糧價暴跌還是可以承受的，隻不過是利潤下降的問題。但是對於一些耕地麵積有限的小民來說，一年到頭指望著拿糧食換鹽換布，若是糧價暴跌，日常生活開支麵臨很大問題。

    所以李植不得不動用財政資金進行保護價收購，維護市場的糧價。

    這樣一來，民間的存糧問題全部集到了官方。幾千萬石的糧食迫切需要出路。

    實際，糧食過多的問題並不是李植碰到的特定問題。在人類的曆史，任何一個開疆拓土的國家往往都是農業大國，往往都會遇到糧食過多糧價下跌的問題。

    原因很簡單，因為強勢的大國往往會通過戰爭開拓疆土，而且開拓的疆土往往是地廣人稀的地帶。這樣一來，在新的領土糧食產量往往會暴增，最後強勢國家往往會成為農業大國，不得不大量出口糧食。

    如後世的美國，幾百年來不斷地打擴張戰爭，從小小的十三塊殖民地為，從法國西班牙英國和墨西哥手不斷掠奪領土，最終成為橫跨太平洋和大西洋的巨大國家。因為通過幾百年的侵略得到了大量的耕地，美國也成為了世界最大的農業國。每年美國出口的糧食，以億噸記。

    在李植穿越前的二十一世紀，美國的外交官每日和其他國家談的，是威逼利誘要求其他國家降低糧食進口關稅，允許民間大量進口美國農產品。

    李植麵臨的問題，和美國差不多。李植需要用糧食交換國外的物資。朝鮮和日本當然可以解決一些問題，但更大的市場，還是人口近億的大明南方。

    和朝氣蓬勃的六省一鎮不同，大明的江南此時仍然處在明末的死循環。因為士紳的統治，社會秩序正在一點點崩潰。不但田賦被壓在辛苦耕耘的小民身，民間的豪取強奪同樣十分常見。官府衙門打官司完全看誰有權勢，弱勢者的產權完全沒有保障。

    任何一塊蛋糕端來，都是有權勢者的盛宴。至於誰創造的蛋糕，根本無人問津。

    在這種混亂下，新田開發變成為他人做嫁衣的事情。維護現有的水利設施，甚至養肥現有的土地都越來越少人做，糧食產量不斷減少。

    據明末湖廣人筆記苑亭雜記記載，崇禎十六年在湖廣永州府，稻米價每石四兩七錢，小麥每石三兩七錢。可見明末不僅北方生產崩壞，南方的糧價也已經漲到了非常誇張的程度。

    這麽高的糧價，自然是有人吃不飽的。在士紳統治的江南，雖然大規模饑荒尚未出現，但糧食的短缺依然常見。每年青黃不接糧價最高的時候，底層百姓吃不飽挨餓的事情，十分常見。

    碼頭，韓老頭吸了一口煙，說道：南方的百姓被士紳欺壓，吃不飽飯，也是可憐。王爺把廉價的米麵賣到江南來，讓百姓在青黃不接的時候能多吃幾口飯，也是做一件好事。

    韋老大好地問道：南方的士紳不是都仇恨王爺嗎這幾千萬石的糧食經手誰個賣出去

    韓老大又吸了一口煙，說道：知府知縣煽動一下情緒，咒罵幾句王爺，讓南方士紳捐幾百兩銀子出來拯救自己的命運，士紳們是願意的。但是這動輒利潤幾萬兩的大宗糧食，讓糧商們為了天下士紳的利益不做買賣，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士紳們有那麽高潔的操守，這大眀不會烽火四起了。

    這家不做買賣，自然有那一家願意做。我們這糧食買賣在各省的偏僻海港交易，糧商買了糧食去販賣也不聲張。百姓吃到了廉價的糧食也不問哪裏來的。這不得了

    韋老大聽了韓老頭的話，似乎想明白了，點了點頭。

    等了半個時辰，濃霧漸漸散去的時候，接頭的糧商來了。

    百輛運送物資的牛車拖來了交換糧食的物資。牛車最多的是天津急缺的硝石，足足裝了幾十車。也有棉花，生絲，鋁土礦等常用物資。

    三個穿著好潞綢的大商人騎在高頭大馬，走在隊伍的最前麵，一到了碼頭急衝衝船驗貨。

    韓老頭遠遠地看了看那幾個商賈，罵道：急躁貨色

    將煙杆在土墩子一敲，韓老頭說道：走，任務來了，去看看四川運來的硝石貨色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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