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屍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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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向來恪盡職守,領導怎麽說,我就怎麽聽,屠夫讓我休息一天,我絕對不會提前去局裏,難得浮生半日閑,我足足在閣樓上睡了一整天,醒來才記起屠夫要的報告,下午還有會,穿好衣服急急忙忙往局裏趕。

    路過刑警隊辦公室的時候,我刻意往裏瞟了一眼,隊裏的同事都忙得焦頭爛額,唯獨沒看見雲杜若,我心裏想,多半是累壞了,還沒來上班。

    剛轉身就和人碰了一個滿懷,滾燙的開水潑了一身,我抬頭才看見居然是雲杜若,臉色更加的憔悴和疲倦,潑灑在我身上的是一杯濃得看不見底的茶葉,看她樣子不用說我也能猜到,她根本沒有回去休息過,連一向打理絲毫不亂的頭發都低垂在額頭,有一種很淩亂的感覺,看著莫名的心痛。

    “你這樣拚早晚身體都會垮的,查案也不是一時半會有結果的事。”我掏出紙巾遞過去,沒想到我居然會勸慰雲杜若,而且還是發自肺腑的。“隊裏一幫兄弟不是都在查嘛,你休息一下吧。”

    雲杜若有些遲疑的愣了片刻,應該是沒想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接過我手中的紙巾,不知道為什麽她臉有些潮紅。

    “謝謝,沒事,習慣了,哦……這是薑局要的報告,你看看。”

    她給我報告是讓我寫的時候和她的不要有出入,我猜她當警察這麽久,這應該是她第一份記錄不詳實的報告,要雲杜若這樣兢兢業業一絲不苟的人編造一份報告出來,還真是難為了她。

    我戴上手套直接去了解剖室,進門又習慣性地把煙點上,我總是能猜到解剖室裏的情景,每次都不會錯,這一次也不會例外,推開門楚天啟一如既往認真嚴謹地處理著前天從道緣堂送過來的四具屍體。

    我發現他喜歡屍體比喜歡活人要多,來法醫鑒定科也有些日子,除了和我在工作上的交流之外,很少聽見他閑聊,局裏大多人好像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我叼著煙深吸一口,一邊穿白大褂一邊問。

    “怎麽樣,有沒有什麽發現?”

    “有!你過來看看,我不是太能確定,就等你來了。”楚天啟看我進來很沉穩地指著三號解剖台上的無名女屍說。

    已經沒有白色布料包裹送來,泡在水盆中的包裹已經被楚天啟清理得差不多,密密麻麻的大小一樣的屍塊擺滿了整個三號解剖台。

    我跟著楚天啟過去,看著這難以計數的屍塊,也難怪屠夫發火,大半個月時間了,屍體的還原進展太慢,我好像是在完成一場拚圖遊戲,隻不過我沒有底圖,所有的屍塊大小一樣,我完全是憑借專業的解剖知識和人體結構在拚湊,問題是並不是想象中那麽簡單,每一次找到嚴絲合縫的一塊拚接成功,就意味著我要把所有的屍塊挨個在放大鏡下研究一遍,這個工序一直在不停地重複。

    走近才看見楚天啟讓我看的並不是那些讓我焦頭爛額的屍塊,在濃烈福爾馬林味道的彌漫下,他掀開旁邊的另一個大盆。

    “昨天你沒來,被送過來的,是在公園人工湖裏發現,裝在尼龍袋中裏麵還放有石塊,應該是在下沉的過程中,尼龍袋破裂裏麵的石塊泄漏出去,這才浮起來的。”

    我吸了一口氣,伴隨著福爾馬林的氣味,我皺著眉頭蹲了下去,水盆中浸泡的是內髒,一個人完整的內髒都在裏麵,因為長時間被水浸泡,大多已經腫脹有點甚至開始腐爛。

    楚天啟用了一天的時間,把這些髒器重新清理後,按照在人體的位置重新組合擺放,我能一目了然的看清楚人被解剖後所有的內髒器官。

    “我和無名女屍的屍塊匹對過,證實係同一個人,和之前發現的屍塊不一樣,全都隨意的扔在尼龍袋中,所有髒器沒有被破壞的痕跡。”楚天啟站在我身邊把詳細的鑒定報告遞到我手中。

    我翻看完楚天啟的報告,有些疑惑地吸了口煙,從凶手分屍的手法看,應該是一個極其嚴謹和有耐心的人,為什麽會如此隨意地丟棄內髒器官?

    從屍塊分割的細致程度看,凶手對人體構造極其了解和熟悉,他猶如在完成一件工藝品般精細的處理每一塊屍塊,而這些內髒器官在凶手眼中卻像垃圾般不值一提。

    “這個……這是在內髒中發現的,每一個內髒器官都在。”楚天啟遞過來一個不鏽鋼盤。“可這個我一直沒搞清楚是什麽內髒器官,或者說是某個內髒器官的一部分。”

    不鏽鋼盤中的是一塊淡紅色膜狀結構組織,具有彈性目測分內外兩層,我拿到顯微鏡下仔細辨認,厚度大約有2-3厘米,外層有粘膜大量充血。

    “子宮!”我猛然抬起頭很震驚地說。

    “子宮?”楚天啟也一愣,走到顯微鏡下看了片刻也恍然大悟。“子宮不是這個樣子的啊?”

    “你在教課書上看見的子宮當然不是這個樣子。”我站起身眉頭緊鎖來回走了幾步。“你把左右兩邊重合起來再看看。”

    楚天啟按照我說的話去做,在他手中那塊淡紅色的膜狀組織變成了一個倒置三角形的密閉器物,楚天啟也意識到什麽,驚訝地看著我。

    “凶手曾經切開過子宮!”

    “子宮輪廓增大,大量充血,宮體增大變軟……”我重重歎了口氣聲音低沉地回答。“死者在受害之前已有身孕,從子宮看胎兒至少五周以上。”

    “凶手在解剖屍體後,割開子宮取走了胎兒?!”

    “一屍兩命,這畜牲簡直就喪心病狂。”我重重掐滅手中的煙頭。“這屍體必須盡早拚湊出來,否則晚一天,凶手就逍遙法外一天,屍體我見過太多,這樣慘絕人寰的還是頭一次,必須給死者一個交代。”

    “我來吧。”楚天啟對我很平靜地說。“你是主檢法醫,很多事都要你親自檢驗,拚湊屍塊太繁瑣,反正我也沒什麽事,就讓我來做吧。”

    之前拚湊的事是由我負責,倒不是怕楚天啟做不好,隻是沒遇到過這麽棘手的屍體,擔心他沒多少經驗,還沒開口,外麵的大門被推開,宋遲從外麵探進頭。

    “還磨蹭什麽,三點開會,還有五分鍾,屠夫不喜歡人遲到趕緊麻溜點。”

    “行,你就接手屍體的拚湊,有什麽困難我們及時溝通。”我一邊換衣服一邊說。

    楚天啟把桌上另一份報告遞給我。

    “這是前天在道緣堂發現的四具屍體初步驗屍報告,你開會要用的,由於時間倉促我隻確定了死者的年齡和死因,都寫在上麵了,具體的驗屍分析還是要等你回來做。”

    我感激地拍拍他肩膀說了聲謝謝後夾著報告和宋遲離開,宋遲手裏端了一杯熱氣騰騰的茶,茶香撲鼻令人心曠神怡,我多看了幾眼,宋遲見我有興趣得意洋洋地說。

    “正宗大紅袍,九龍窠窒岩壁上的那幾棵母茶樹產的,滿打滿算最好年華一年也就產幾百克,這茶可是好東西,提神益思,消除疲勞……總之一句話就是神仙湯,包治百病,嗬嗬。”

    “就你小子那點工資能喝得起這東西,一克幾萬呢。”我白了宋遲一眼沒好氣地說。“又是你老丈人送得吧。”

    “沒辦法,咱老丈人心疼女婿,非要給我,我不要都不行。”宋遲恬不知恥地賊笑,把茶杯遞到我麵前。“要不你來一口,誰叫咱們是兄弟呢,一口下去好幾千呢。”

    “你省省吧,我勞碌命喝不起這麽金貴的東西。”我懶得理他,撇過他小心翼翼遞上來的茶杯,忽然站在原地想了想。“你剛才說這茶能幹什麽?”

    “能提神益思,消除疲勞、生津利尿、解熱防暑……”

    宋遲洋洋灑灑說到一半就被我打斷,我揉揉下巴目光落在茶杯上。

    “這茶能消除疲勞?”

    “你這不是廢話嘛,這哪兒是喝茶,這就是喝黃金了,在疲勞一口下去好幾千,再疲勞也能治。”

    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在走進會議室門的時候,一把從宋遲手中把茶杯搶了過來,屠夫的脾氣局裏都清楚,紀律嚴明工作期間嚴於律己,穿上警服就要有警察的樣子,所以在局裏嬉笑打鬧是落屠夫眼裏是重罪,劈頭蓋臉一頓臭罵是少不了的。

    宋遲雖然心疼被我搶過去的大紅袍,剛想開口嚷嚷,看見會議室正中正襟危坐的屠夫,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地給咽下去,在我身後動作極輕微地拉拽我衣角,小聲說。

    “還給我。”

    “你不是當我是兄弟嘛,豈曰無衣,與子同袍,嗬嗬,這大紅袍就當你借我喝了,回頭還你。”我很無賴地偏頭淺笑。

    “你還得起嘛,我說,你也給我留一口啊。”宋遲痛心疾首的樣子我看著都想笑。

    我沒理會他,甩開他拉拽我的手,屠夫開會第一排很少有人坐,指不定他心情不好逮住誰就發飆,可雲杜若永遠都坐在最靠前的位置,和我這樣隻會坐最後的截然不同,倒不是她想表現自己。

    君子坦蕩蕩。

    當然,我喜歡坐最後也不是因為小人長戚戚,我不太喜歡有存在感,何況是在屠夫麵前找存在感那完全就是找抽。

    這還是我第一次坐到離屠夫最近的位置上,就連屠夫都抬起頭,老花鏡架在鼻梁上看了我半天,表情有些意外。

    雲杜若就在我旁邊,我把那香氣四溢的大紅袍放到她麵前。

    “喝這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