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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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賀佳言沒有想到,陸捷的眼睛那麽銳利,居然可以發現自己連續三次上課都沒有專心。上陸捷的課之前,她總是提醒自己必須集中精神,但每次都做不到。

    陸捷提的兩道問題都是簡單,賀佳言回答不上來,再多的辯解也是無力的。她知道少不了陸捷的批評,正想坐下來接受教育,不料外麵傳來一下奇怪的聲響,與此同時,臥室裏的吸頂燈突然熄滅。

    陽台的窗簾拉得很嚴實,戶外的光根本照不進來。整個房間漆黑一片,賀佳言毫無心理準備,她情不自禁地低聲驚呼,手一抖,手機就滑到了地上。

    聽見手機和地板碰撞的聲音,賀佳言就知道手機後殼肯定鬆開了。她什麽也看不見,隻能蹲下來摸索。電池不知道在哪個角落,可能飛進了床底,她在心裏暗罵陸捷,要不是他說那手機套幼稚,她就不會把手機套卸下來。要是手機套沒有卸下來,她的手機就不會毫無防護地跟大地親密接觸,連電池都不知所蹤。

    摸著摸著,賀佳言又覺得當務之急是看看發生什麽事情,於是就小心翼翼地走到外麵。她試著打開客廳的開關,仍舊沒有反應。

    燈滅的一刹那,賀佳言隱隱間聽見了一下奇怪的響聲。從抽屜裏找到手電筒,她去檢查了一下電閘,原來不是停電,隻是跳閘。

    把開關推上去以後,臥室裏就有燈光透出來。賀佳言鬆了口氣,想起還在洗衣機的床單,她打開上蓋看了看,裏麵還裝著大半桶的水。她重新設定好程序,按下啟動鍵的時候,“噠”的一聲,房子再度陷入黑暗之中。

    謎底已經揭曉,跳閘正是洗衣機惹得禍。

    洗衣機什麽時候都可以壞,但就是不能在床單洗到一半的時候壞。賀佳言哀嚎,用力地拍打機身,“要罷工就早點罷呀,你有沒有職業道德呀?”

    狠狠地把洗衣機的電源線拔掉後,賀佳言才去把電閘打開。她將床單從洗衣機裏拿出來,然後悲催地手洗。

    好不容易把床單洗幹淨,賀佳言又為怎麽扭幹床單而苦惱。她耐著性子,一小段一小段地把水都擰出來,擰到最後一段,她的腰已經酸得不行。

    把床單晾到晾衣杆上,賀佳言累癱在沙發,躺了片刻,她的小腹又隱隱作痛。她本想歇一會就沒事,不料痛楚不僅沒有減緩,反而越來越劇烈。她難受得翻來覆去的,就在這欲哭無淚之際,門鈴響了起來。

    賀佳言抬眼看了看時鍾,這麽晚了,居然還有人來找。她在貓眼探看了一下,卻發現陸捷站在門外,他的臉色還不怎麽好看。

    等到賀佳言把門打開,陸捷真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他自上而下地打量著賀佳言,看見她唇白臉青,腰好像直也直不起來的樣子,他大抵猜到她是什麽情況。他下意識地摸賀佳言的額頭,語氣有點焦慮:“衣服穿那麽少,還光著腳,你的身體還要不要?”

    賀佳言像是被他的體溫燙著了,她粗暴地甩開他的手,並往後退了半步。顧不上抽著抽著的小腹,她目光凶狠地蹬著陸捷,一副他再說什麽就要撲上去咬他的架勢。

    陸捷的手尷尬地懸在半空,他動了動唇,但最後隻是默默地將手收回。

    他們都沒有出聲,走廊的聲控燈自動熄滅,這氣氛安靜得相當壓抑。

    冷靜下來,賀佳言發覺自己反應過度了,因而盡量藏起抵觸情緒。出於禮貌,她側身讓陸捷進門:“你怎麽來了?”

    “你在手機裏尖叫,收線以後手機又一直打不通,我以為你出了什麽意外。”陸捷語氣淡淡地說。他沒有告訴賀佳言,他剛才究竟有多麽的坐立不安,以致於大晚上還跑到這裏來。如果沒有看見她沒事,他想自己肯定輾轉難眠。

    賀佳言沒料到陸捷會為此而特地跑一趟,她告訴陸捷,“家裏的洗衣機出了點問題,所以就短路跳閘了。手機摔到地上,電池掉出來了,我顧著洗床單就……”

    這是陸捷第一次進她的公寓,他多看了幾眼,視線最終落在陽台上那條拚命滴水的床單上。他的腳步一頓,接著邁開長腿走了過去。

    賀佳言跟上去,看見陸捷脫下大衣,一副將要大展身手的模樣,她就滿臉崇拜地問:“你會修洗衣機呀?”

    陸捷將大衣塞到她懷裏,幹幹脆脆地說:“不會。”

    “啊?”賀佳言接住他的大衣,站在他身後困惑不已。

    “我隻會把床單擰幹。”陸捷將床單從晾衣杆上收了下來,接著轉頭對她說,“把衣服和襪子都穿上,穿襪子之前把腳泡暖。”

    被陸捷看了一眼,賀佳言已經在嘴邊打轉的“不”悄無聲息地吞回肚子,接著乖乖進去放熱水泡腳。調好水溫,她將冷冰冰的腳丫放進水裏,舒服地吐了口氣。她一邊泡腳,一邊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小氣……

    賀佳言重新走出客廳已經是十多分鍾以後的事情了。外麵靜悄悄的,就連陽台上的滴水聲也靜止了,她以為陸捷已經走掉,但很快又在廚房發現了他的蹤影。

    拖鞋是軟底的,賀佳言放輕腳步走進廚房,伸長脖子探看陸捷在幹什麽。隻見陸捷一手拿著薑,一手拿著小刀,此際正專注地刮著薑皮。他的舉動總是出乎自己的意料,賀佳言呆呆地盯著料理台的那堆薑皮,小半晌才收回視線。抬眼的一瞬,她瞥見陸捷的手仍舊忙著,而他的眼睛斜斜地看著自己。

    賀佳言有種做壞事被逮著的感覺,她慢慢地站直身體,然後對他笑了笑:“我……還以為你走了。”

    “肚子疼就煮薑茶喝,不要老是吃止痛片。”陸捷用刀尖撥了撥那幾塊刮好皮的薑,估算後覺得分量足夠,繼而用廚刀刀背把薑剁扁。

    “讓我來吧。”賀佳言不好意思麻煩陸捷,正想從他手中奪過刀柄,但彈起的薑汁濺到眼裏,火辣辣的疼。

    陸捷看到她揉眼睛,眉頭皺起:“用水衝洗一下,然後站在角落去。”

    賀佳言依照他的話去做,不一會兒,眼睛和周圍的皮膚便不再發燙。

    陸捷把剁好的薑放進鍋裏,然後抬手看了眼時間,一點要離開的意思都沒有。

    很快,空氣裏彌漫著淡淡的薑味,賀佳言揉了揉鼻子,接著對陸捷說:“我等著就好,很晚了,你回家休息吧。”

    陸捷沒有回應,反過來問她:“你因為什麽事不能來上課?”

    他的思維太跳脫,賀佳言不太能跟上他的節奏。頓了三兩秒,她才把原因簡單地跟陸捷說了一遍。

    聽見她提及天際集團,陸捷挑了挑眉,無意識地說出一個名字:“許宥謙?”

    “你認識他?”賀佳言問。

    鍋蓋因水蒸氣的推動而啪啪作響,陸捷先把火調小,然後告訴賀佳言:“跟他吃過一頓飯,不算太熟。”

    “你們怎麽認識的?”賀佳言好奇得很,她對許宥謙的複雜背景也有一點了解,按理來說,陸捷應該不會跟許宥謙這種人結交。

    “他是薑雨嫻的小叔子。”陸捷回答。

    賀佳言很敏感地察覺,陸捷剛才的語氣有點微妙的變化。她側過腦袋問:“薑雨嫻是誰?”

    陸捷“哦”了一聲:“她是我爸的老朋友的女兒,她在英國的讀研時候,我帶過她。”

    賀佳言點頭,隨即轉移話題,免得自己追問更多:“那,周六我可以請假了嗎?”

    “你不用請假。”陸捷說,“那個徐永豪,你就不要見了。”

    “為什麽?”賀佳言問。

    陸捷說:“我這事我可以幫你辦妥,周六記得準時去上課。”

    賀佳言以為陸捷想找許宥謙幫忙,但想到許宥謙未必會買他的賬,於是便說:“許宥謙是你爸爸的好朋友的女兒的丈夫的弟弟,跟你關係也扯得太遠了吧……”

    眼見她一副不放心的樣子,陸捷倒笑了:“要幫你的忙,不用找許宥謙那麽麻煩。”

    陸捷看上去胸有成竹的,賀佳言忍不住問他:“那你有辦法?”

    薑茶已經煮好,陸捷將它倒進杯子,然後遞給賀佳言。他故意賣關子:“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賀佳言還是有所顧忌,她正要追問,陸捷已經搶先開口:“放一放就可以喝,不然涼了就沒有效果了。”

    薑茶的溫度透過杯壁傳到手中,賀佳言頓了一下,接著應他:“我知道了。”

    “那我回去了。”話畢,陸捷就到客廳取回大衣。他沒有穿上,隻是隨意地將它搭在手臂上。

    賀佳言送他出門,並低聲向他道謝。

    陸捷點頭,離開之前叮囑:“早點休息。”

    送走了陸捷,賀佳言重新回到廚房。那杯薑茶仍舊放在那裏,在廚燈的照耀下,水杯的影子淺淺地投在料理台上,遠遠地看過去,竟有幾分說不出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