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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民貴君輕
公輸念槐微一沉吟,孟珙想聽聽自己的感悟,那就說唄,又少不了一塊肉。
“孟叔,嶽王爺的話自然是極好的,厘清了軍隊為誰而戰的根本性問題。”
公輸念槐嘴裏說著嶽王爺的事,腦子裏卻腦補出了後世百萬雄師過大江,進入滬市後,不擾民,露宿街頭的畫麵,兩者何其相似也。
“噢?”孟珙霍然轉身,麵對著公輸念槐,“念槐,你也知道嶽爺?你說軍隊為誰而戰,什麽意思?”
“呃”公輸念槐語塞,一時不知怎麽回答。
“來來來,念槐,坐下,跟孟叔嘮嘮,你是怎麽理解的。”孟珙不由分說,拉著公輸念槐來到一輛空閑的大車旁,坐在車轅上。
公輸念槐千般不願意,自己還要到作院找嚴實呢,哪有時間陪你磨牙。但又沒理由拒絕,隻好嘟著嘴,坐到孟珙的下首。
公輸念槐輕歎一聲,也怪自己嘴欠,管不住自己這張嘴。這個問題是一句話兩句話就能說清楚的嗎?
後世裏經常說屁股決定腦袋,你坐在哪裏就得為哪裏服務。現在孟珙的屁股坐在哪裏,哪裏就影響他的思維維度。
像嶽王爺那樣的英雄人物,不僅僅是一名天才的軍事家,更是一名徹底的民族主義者,同時更清楚他來自哪裏,到哪裏去的問題。
所以也隻有嶽王爺才能製定出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的軍規。這就是屁股決定腦袋。嶽王爺來自底層,憑著亂世,依靠軍功,一步步成長為一支集團軍的操舵者。
人還是那些人,兵還是那些兵,可是到了嶽王爺手裏,就發生了大蛻變,由潰兵一變為百戰雄師。這與後世的**到了朝鮮戰場上,就變得英猛無比一樣,又是一個相隔千年,卻彼此輝映的極好案例。
嶽王爺是為整個華夏而戰,不僅僅是為了皇權而戰,更不是為了官僚體係而戰,他一個人奮戰在華夏民族的最前線。所以皇權要他收兵時,他猶豫了,官僚體係要他收兵時,他還是猶豫了。因為皇權與官僚體係畢竟占據著名義上的大義。
在維護皇權與官僚體係的權威,還是維護華夏族的生存尊嚴時,嶽王爺還是相信了皇權與官僚們能站在整個華夏民族這個立足點上,所以他帶著長子嶽雲與愛將張憲,去了行在臨安。
一天之內,十二道金牌,皇權與官僚體係是多麽的遑急,嶽王爺隻帶著三人獨赴臨安,又是多麽的淡然。
公輸念槐又覺得這與後世的革命先烈極為相似。嶽王爺隻所以淡然而去,是因為他明白他在做什麽,他不為高官厚祿,隻為救民於水火。
但是這些怎麽跟孟珙開誠布公地談?不可能嘛。
其實孟珙的去世,與皇權與文官官僚體係在關鍵時刻,又在玩弄權謀不無關係。
18年後,孟珙利用窩闊台病死、蒙古陷入內亂的時機,又玩起了打穀草,多次派兵出動出擊,攻打蒙古軍在河南的要塞,焚毀敵人囤積的糧草,並屢獲勝捷,聲名更加顯赫,不少原先向蒙軍投降的南宋將士紛紛來歸,使京湖戰場上的形勢出現了空前的好轉。
原南宋鎮北軍將領,時任蒙古河南行省的範用吉背叛蒙古人,秘密向孟珙請求投降。孟珙大喜過望,急忙上書請求朝廷予以批準。
範用吉身為蒙古河南行省的軍政長官,一旦歸順,顯然會在軍事上對南宋大有裨益,但“珙白於朝,不從。”宋廷是既怕惹是生非,引起蒙古人的大力反彈,所以不願意招降納叛。又害怕範用吉的歸順增長孟珙的勢力,起了猜忌之心,竟以範用吉“叛服不常”為由,拒絕了孟珙的請求。
孟珙聽說後,不免心灰意冷,歎息道:“三十年收拾中原的人,現在誌向卻不能夠再伸展了。”隨後主動上表請求致仕,宋理宗馬上給予批準,讓孟珙以檢校少師、寧武軍節度使的名義退休。孟珙本就患病,這樣下來恐怕又加重了病情,整個夏天就在江陵一病不起。
同年九月初三夜,也就是陽曆的10月13日,孟珙薨於江陵,享年52歲。
再三十年後,南宋小朝廷沒於南海的驚濤駭浪之中。
孟珙自己不會知道他的身後事,但坐在他下首的公輸念槐卻知之甚詳。
公輸念槐嘿嘿幹笑兩聲,“孟叔,小子就是懂些奇巧淫技而已,其他的,小子才疏學淺,實在不知說些什麽。”
“念槐,這裏沒有外人,咱倆隨便聊聊,不必拘束。”孟珙擺擺手,“你能知道嶽王爺,就頗為讓人驚奇了,還知道這句話是嶽王爺所說,就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了。你遊曆海外,見多識廣,謙遜的話不必多說,我心裏自有定數。”
莫說嶽王爺已經冤死八十多年了,就是發生在去年,在南宋這個時空裏,即使沒有人封鎖消息,還真就沒幾人知道。
這與後世的信息傳播渠道與速度有著天壤之別。後世裏基本有人的地方就有網絡,有網絡的地方就打開了一扇麵向全世界的門,隻要你想知道,你就會知道。至於你知道的是否是真相,那是另一個維度的事情了。
公輸念槐撓撓頭,孟珙這是把自己往死裏逼啊,自己退一步他就進一步,看樣子今晚上不說出點什麽,孟珙還就不放他走了。
“孟叔,小侄隻是想到了您先祖的一句話,跟嶽王爺的話一比照,才有了些感悟。”
“孟氏先祖?你知道?”
“孟子啊,華夏人都知道啊。”公輸念槐裝傻,萌就萌到底吧。反正孟軻亞聖也,誰也不會拒絕自己的祖上高大上。
後世裏某一個獲得熱被窩文學將的管姓名人,還把管仲定為自家的祖先,自稱是管仲的第xx代後人。自己拿孟軻當孟珙的祖先,孟珙想必也不會拒絕吧。
孟珙啞然失笑,擺了擺手,“那我就看看我的先人是怎樣與嶽王爺對話的。”
“孟噢,亞聖他老人家說民為貴,君為輕,社稷次之。而嶽王爺凍不拆屋,餓不擄掠,不就是以民為貴的真實體現嗎?”
孟珙身子一僵,雙眸子爆出一縷亮光,瞬間又恢複了原狀,呆呆地坐在車轅上發愣。
公輸念槐側坐在車轅上,把孟珙的一舉一動盡收在眼裏。孟珙不說話,他也不敢再說下去,兩人一時陷入了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