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3章 七日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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騰王隻摟著她,紅著眼圈,卻一句話都沒有說。門外有人來稟:“王爺,王府外有多位大人求見,要求王爺入宮主政!”
騰王妃拚命點頭,眼淚隨著她的動作撲撲之下,她伸手抱他身體:“是妾身愚昧,自己亂想一通,覺得王爺會丟下妾身……”她哭著說:“待王爺事成之後,妾身便一直陪著王爺守著青兒一段日子。以後王爺想外麵,妾身就陪著王爺外麵,若王爺想留在宮裏,妾身便陪著王爺留在宮裏,好不好?”
他看著她的臉色逐漸轉變,伸手擦她臉上未幹的淚痕,道:“為夫怎麽舍得丟下柔兒要那皇位?江山秀美,不及柔兒會暖為夫的心,帝王權位,不及柔兒吸取為夫。為夫送你離開金州,不過是為了不叫人捉你成為夫的把柄,這樣為夫跟他們才會無所顧忌,若無功身,那些臣子也不會這般擁護。為夫所為,不過是想替池兒劈出條路,叫她稱心。明白嗎?”
騰王點點頭,直言道:“池兒自幼便有帝心,仙尊三番四次找過她,也找過為夫,說天禹必出女帝星,說池兒龍相天成貴不可及,隻是池兒是女兒身,即便有功在身,也無人朝著帝位推崇,為夫便是池兒的最好的跳板,為夫今日登基,明日便下詔書冊封池兒封位,禪讓皇位便也順理成章,而池兒登基便會更加名正言順。”
騰王妃猶豫了一下,才問:“王爺可是要為登基之事打點?”
他摸著騰王妃的臉,輕聲:“稍後為夫有些事要去處理,你在府裏不要亂走,等過了今日,為夫帶你去看看青兒,可好?”
騰王妃抽噎,一張漂亮嬌美的臉色滿是淚痕,不過兩日,便有消瘦的跡象。
騰王摟著她,稍稍鬆了手,伸手擦她臉上的淚,搖搖頭:“為夫是男人,本就該是柔兒的依靠,柔兒怪我,那是理所應當。”
騰王妃直接哭出聲來:“王爺,是妾身任性妄為,忘了王爺跟妾身一樣痛苦,妾身……”
騰王閉著眼,緊緊的摟著她的身體,貼在自己懷裏,道:“是為夫的錯,是為夫沒能保護好我們的青兒,你怨我恨我都不打緊,別這樣糟踐自己的身子……若是,若是你這樣,哪日為夫走了,如何放心你?”
騰王妃轉臉便看到騰王的臉就在咫尺,看著那張熟悉的臉,眼淚奪眶而出,她張了張嘴,卻什麽話沒說,便伸手摟住騰王的脖子,哽咽道:“王爺……”
在經了昨日魏西溏一番說辭後,騰王妃總算睡了一覺,她剛剛轉醒,正要叫人起身,忽聽身側傳來騰王的聲音,“柔兒,你醒了?”
騰王依舊站在原地,眼眶通紅,他別過頭,伸手擦了把臉頰,深深呼出一口氣,突然說:“父王去見你母妃,稍後就回。”
魏西溏上前一步,道:“父王,母妃對父王的情深如海,父王忍心欺瞞母妃,叫她後悔一世?父王對母妃以為的好,可真的是母妃想要的?既然父王心意已決,孩兒勸不住,也不知父王還有幾日活命,既然如此,父王為何不能坦然跟母妃說明,也好過母妃他日再痛。孩兒確實說不出口,母妃心痛大姐姐,本就生不如死,若是在此關頭再因父王之事讓她絕望,孩兒怕母妃想不開,望父王三思。”
“母妃根本不信孩兒的話。”魏西溏再次打斷:“她說,若父王為了江山娶妃生子,她便自請下堂,她既不能為父王的江山帶來任何益處,便不會拖累父王。”
騰王站在原地,隔了很久才道:“父王隻有七日常人之命,若是七日之後,父王走了,你母妃……”
“父王!”魏西溏出聲打斷,“就算孩兒現在騙了母妃,讓她對父王傷心絕望,可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她終有知道的一日,若是事隔三四十年後,父王叫母妃又如何活?與其騙了母妃,叫她恨您怨您,何不讓她盡早知道,好歹,還能跟父王有個貼心的結束,若不然,豈不是騙了母妃一輩子?”
“什麽?”騰王忽的站起來,“為什麽?你現在不說,若哪日……”
站在下手的魏西溏抿著唇,半響才道:“恕孩兒不孝,孩兒對母妃……說不出口!”
騰王沉默半響,才問:“和你母妃說了?”
魏西溏進門,“孩兒見過父王。”
騰王愣了下,隨即道:“讓她進來。”
騰王隻是點點頭,下人替他更衣,剛穿好衣裳,便有人來報:“王爺,公主在門外要見您。”
下人見他醒來,並且行動如常,頓時欣喜不已:“王爺!您醒了!你總算好了!”
騰王前一晚睡的早,以致他次日醒的也早,他從床上坐起,伸手揭開他肋骨位置的傷口,發現那傷口周圍的皮膚黑色愈發擴大,隻是,他未曾感覺到絲毫疼痛。仙尊的藥果然有用。
魏西溏一份份的翻著,隨手扔了一份扔在案桌上,確實拖延太久。
外麵遞過來的折子一封接著一封,大多是要求騰王盡早登基,國無君時間太長,必然會有內亂,為了防止內亂隨時發生,騰王登基勢在必行。
待騰王妃深眠之後,魏西溏招來兩個侍女守著,自己起身出了廂房。
一夜未眠的騰王妃,在她的安撫下輕輕閉上眼睛,不多時便真的睡了,隻是睡著以後,眼角一直往下流淚,任她怎麽擦,都沒法止住那淚。
騰王妃被她扶的重新躺在床上,魏西溏守在身邊,輕聲道:“母妃,睡一會,睡一會醒了,便會一切安好。”
魏西溏笑笑:“還好。或許母妃睡醒一覺,他便大好!”
騰王妃猛的扭頭看她,張了張嘴,低聲問了句:“那現在他怎麽樣?”
“母妃,”魏西溏扶著騰王妃,“孩兒要母妃好好睡一覺,睡醒了,父王便會出現在母妃身邊。孩兒向母妃保證,父王不是孩兒話本子裏看到的那些人。若是真是那樣,孩兒定會站在母妃這邊,親自阻止他。父王前些日子受了傷,其實還未好妥……”
騰王妃抿著唇,眼睛紅腫,“池兒……”
“母妃,孩兒知道你因大姐姐的事傷心,隻是人總有一死,先帝那樣的服了無數丹藥,甚至還服了有還春之能的仙丹,可最終還不是駕崩了?我每次去找大姐姐,她都高高興興,一直惦記著母妃,大姐姐若在天有靈,一定希望看到以前的母妃,而不是現在這樣。母妃,父王現在不敢見你,他因大姐姐之死愧對於你。害大姐姐的人母妃已經親手帶了回來關在地牢,所有害過大姐姐的人,全部關押在地牢,一個都不少,這些人,孩兒會親手替大姐姐報仇。隻是,母妃何不對父王公平一點?大姐姐是父王和母妃的第一個女兒,自然視若珍寶,相信父王對大姐姐的愛一點都不必母妃少,他和母妃一樣,是為人父喪愛女的傷心人,若母妃一世不原諒父王,隻怕他一世不敢見母妃,母妃,你可願想與父王自此永世不見?”魏西溏擦著她的眼淚,“天禹動亂,至今無君,整個天禹都在呼喚父王登基,可他一拖再拖,若父王真重帝王,何苦等到母妃回到金州?”
騰王妃看著兩年未見的小女兒,回來以後甚至沒能好好的看看她,她捂著小女兒的臉,“我的池兒在母妃沒看到的地方,長成了大姑娘……”
她湊近騰王妃,壓低聲音道:“母妃,你記著,孩兒肯定是同你站住一邊的。”
魏西溏牽起她的手,道:“母妃,孩兒剛剛說的那些,都是從話本子裏看到的,說什麽當皇帝的人都是那樣不念親情,可孩兒相信父王不是那樣的人。”她伸手拉起騰王妃的手,輕聲道:“母妃,你信孩兒,父王不會忘記大姐姐的死,更加不會舍棄母妃,否則,他早在接你和兩位姐姐回金州的時候就做了剛才我瞎說的那些事。母妃和父王是金州的神仙眷侶,他從來都是把母妃放在心頭上,怎麽會舍得丟下母妃和我們,找別的女人?若是那樣,別說母妃,孩兒就不會依他。”
騰王妃說這些的時候,表情有些木然,眼淚也在眼眶裏打轉,說到最後她便哽咽著說不出來。
好在榮承帝不缺沒人,那一屆的秀女裏頭美人兒也多,聽到騰王主動自願要娶王妃,而王妃的身份也不顯赫,倒是讓榮承帝滿意。不過一個女人而已,騰王大婚哪日,榮承帝不但賞了不少好東西,還親自露了一麵,誰叫那是自己唯一的弟弟。
峰回路轉的結果就是騰王截了榮承帝的人,自己跑去假裝偶遇假裝緣分什麽,愣是把原本是來金州參加選秀的秀女肖以柔,變成了自己的騰王妃。
那時候金州很多人都知道,被請去說話的騰王,無意中看到了當時還是姑娘的騰王妃,頓時驚為天人,說什麽也不願再幫肖家當說客。誰都知道騰王身份特殊,雖沒實權,卻是個在榮承帝麵前說的上話的人,宮裏那幫看人下菜的主,騰王說話的份量可想而知。結果騰王不願出麵,等於是斷了姑娘的後路。
她低著頭,語氣多了一絲遙想當年的惆悵。
騰王妃正要站起的動作重新坐下,她垂眸看著自己的手,半響才說:“母妃從雲德來金州,本是要入宮的。初到金州,便被一個不知哪裏來的紈絝子盯上,聽說是哪個受寵宮妃的弟弟,因為名聲受損,宮裏入不得,未入宮便被攆回家,自是德行不檢,雲德又回不去。後來你外祖母四處托人,請了你父王說話,原本是想再把母妃送入宮裏,隻是……”
“母妃!”魏西溏拉著她,仰頭看她,問:“母妃,你當年為何要嫁父王?”
騰王妃沉默了半響,突然要下來,“池兒,母妃想去見你父王!”
騰王妃輕輕搖頭,她伸手摸向魏西溏的臉,眼含熱淚道:“若他登基,你和你兩個姐姐便是皇家公主,那時便由不得母妃做主。依母妃對你父王了解,他定不會為了他的江山送你們去和親,隻是,事實難料……”
“母妃!”魏西溏伸手擦她臉上的眼淚,道:“你若自請下堂,那孩兒和兩位姐姐又當如何?”
騰王妃低著頭,哭的肝腸寸斷:“母妃不信你父王會為了江山舍棄我們母女,隻是天禹無君……”她坐在床沿,泣不成聲,話都說不出來。
魏西溏張了張嘴,半響才喃喃道:“原來,母妃對父王之情,相較得到,實是成全……”
騰王妃流著淚道:“若母妃日後不能替他在意的東西帶去任何利益,甚至會成為他的阻礙,母妃何苦逼迫他進退不得?正因舍不得,才要放開,否則,母妃看著他遭受抉擇之苦……才會真正舍不得……”
魏西溏怔了怔,看她的視線有些恍惚:“孩兒自幼看父王與母妃情深似海,父王甚至為了母妃謊稱孩兒是男兒身,可見父王待母妃心意,母妃舍得嗎?”
騰王妃慢慢坐起,臉上表情一片決然,道:“我自請下堂,守著我的青兒過此殘生。”
“那母妃呢?”
騰王妃的眼淚成串的往下滴,她拚命的搖頭,“若是他覺得江山重要一切,那母妃便成全他……”
“母妃,”魏西溏說:“自古帝王,不是皆如此嘛?帝王的心裏,江山不是永遠都是最重的嘛?曾經的仁義良德,有過的情真意切,在帝王眼裏不都是虛假無情的嗎?自古為了一個皇位,哪朝哪代的帝王不是殺兄嗜弟,眾叛親離?哪個帝王的王位不是踩著屍骨才登上去的?母妃,父王的心裏,會在明日之後隻有江山,為了皇位後繼有人,臣子會催促他封妃,上奏的折子會一封接著一封……”
騰王妃由最初的無動於衷逐漸哭出聲來,她突然開口:“那我的青兒……我的青兒就這樣沒了,他就隻想著他的江山……”
“母妃,天禹無君,留在金州的朝臣多番擁護父王登基,明日之後,父王便不再是騰王府的王爺,而是天禹的國君。從此以後,他將會把江山朝政、把這天下擺在首位,新帝登基,為了鞏固政局,或許他還會納數個重臣嬪妃用以維穩江山。母妃,若到那時候你因大姐姐之事和父王計較,對母妃自然不利……”魏西溏看著騰王妃的眼眶重新湧起了眼淚,她哽咽著出聲。
騰王妃被她握著的手動了動,她終是有了些反應。
她盯著床頭的一處雕花,道:“高家一個都跑不了,孩兒必要他們為我大姐姐償命!”
她握著騰王妃的手,“母妃,大姐姐出事前一晚,其實父王正要安排她去雲德找母妃,之所以耽擱了好多日,是因大姐姐身體有了孕,父王怕她路上馬車顛簸傷了身子,是以叫工部擅工的官員幫忙改進馬車。母妃,父王待大姐姐之心如你一般。隻是,誰能想到那日就出了事?若是要怪,隻能怪高家並未真正善待過大姐姐,家中長媳整晚未歸,竟無人察覺。”
魏西溏在魏靜思剛剛坐過的地方坐下,看著騰王妃隻是睜著眼流淚,她伸手,一點一點的擦她臉上的眼淚,“母妃,孩兒知母妃心裏難過,也過不了大姐姐過世這道坎,隻是不管母妃如何,大姐姐都回不來了。大姐姐在天之靈,也必不願看到母妃如今這般狀況。”
魏靜思哭著點頭,站起來走了。
“三姐姐辛苦,去歇一會吧。去吧。”
“池兒……”魏靜思抹眼淚,抬頭看了她一眼。
魏西溏進門的時候就聽到這些話,她走過去,伸手搭在魏靜思的肩頭,“三姐姐,你去歇歇,我陪著母妃待一會。”
“母妃,你這樣叫女兒怎麽放心?大姐姐沒了,我們都難過……”魏靜思一邊哭一邊說話,“我剛剛去把高澤那畜生和董雙魚那女人打了一頓,可是大姐姐還是回不來……”
魏紅衣和魏靜思二人輪流守在她身邊,生怕她一時想不開。
魏西溏去了騰王妃的房裏,她睜著眼在床上躺了一晚,根本不敢接受魏青蓮香消玉損的消息,甚至到現在都沒提出去看一看魏青蓮的墓穴。
相卿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沉默的轉身,朝著後院緩緩走去。
魏西溏咬牙,袖中的血紅絲壓了又壓,閉了閉眼,轉身便走。
相卿隻是俯身,對她施了一禮,“殿下息怒,相卿知殿下與王爺父女情深,隻是,殿下可曾想過王爺所願?與其強留一身疼痛的王爺,何不聽聽王爺心中所想?還請殿下靜等王爺明日醒來。”
魏西溏頓時恨不得把這人撕成碎片,“相卿!”
相卿看著她道:“殿下如何改變王爺心意?”
待騰王睡熟,相卿起身,朝著外麵走去,剛走到回廊處,便看到魏西溏冷著臉站在那裏,她問:“藥呢?”
騰王輕輕點頭,緩緩閉上眼睛,輕輕吐出一口氣:“如此,本王便放心了……”
相卿淡淡一笑,道:“王爺大可放心。普天之下,在下負天下,也不敢負殿下。相卿所做一切,皆是為了殿下所想,不敢掉以輕心。”
“本王離開以後,望仙尊擔待池兒言語衝撞,她對仙尊略有戒心卻無壞心,仙尊乃世外高人,當今世上唯有仙尊是真正通了神通的人,但望仙尊待池兒之心一如既往,不負仙尊一番扶持之苦。”騰王臉色乃至唇色都蒼白無色,他破費了力氣才說出這些話:“本王不能扶持池兒政權穩固,天禹內外,隻有仙尊才才能叫本王放心……”
“是。”他應道,“王爺盡管吩咐。”
騰王笑了笑,疼痛似乎因為那藥丸有了緩解,借了相卿的力起身,緩緩躺倒了床上,相卿候在一旁,騰王突然開口:“仙尊。”
相卿伸手:“王爺,請去躺上一躺,明日起來,王爺便能行動如常。隻是,望王爺七日後不要後悔今日之擇。”
騰王取了藥丸,因為疼痛伸出的手在微微發抖,他捏著藥丸送到口中,飲水吞服。
相卿順手從旁邊的桌上倒了一杯水,擺放在騰王身邊的桌上,“借水而服,七日有效。王爺,請!”
騰王扭頭看著那藥,沉默半響,然後他點點頭:“本王……想的很清楚,仙尊不必多問。”說完,他伸手揭開小盅,裏麵擺放著一粒血紅的藥丸,一打開便冒出一股血腥味。
騰王房內,相卿伸手把藥放到騰王身側,淡淡問道:“王爺可是想清楚了?服了這藥,會讓王爺有七日正常身,七日之後,王爺將命喪此藥。王爺可確認想清楚了?”
騰王請相卿入了房,吩咐下人把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