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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韋宗澤卻沒能來找她,傅劍玲可不想說自己留在北京就是為了讓他不斷向自己低頭直到她厭倦為止。所以她決定自己出去走走,順便買好明天回程的機票。
北京和武漢真不一樣,雖然她以前也來過幾次,卻都沒有想過要親近這個驕傲的城市。傅劍玲打了個計程車,決定去看看天下聞名的京畿皇城——故宮。以前在中盛時,她曾經參與一個古城的項目,投資方是為了做一個影視城,為此她看了很多關於故宮的資料,可惜後來因為資金問題,項目夭折,中盛的團隊便退出了。
故宮裏的遊客竟以外國人居多,這讓傅劍玲挺驚訝的,其中不乏年輕的父母,直接背著才幾個月的寶寶出來旅行,像這麽灑脫的事,中國人絕對做不出來。她信步而走,覺得這皇城果然是大,不禁想象著以前的皇帝住在這麽大的宮廷中,自己到底還有沒有萬物生我的自覺。
沒想到她這一逛就上了癮,出故宮後又興致勃勃地轉去了天壇,相比之下,天壇是一種更容易讓人感受到天空的建築,它是祈禱和奉獻之地。她在天壇流連忘返,下意識地許下許多個願望,有些甚至剛冒出來就立即忘掉了,有些則每過一會兒就被她當做新的願望重對天地訴說。
那時候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手機沒有信號。
對剛從會議室出來,就急著找到她的韋宗澤而言,短短幾個小時間,她簡直像是沉到海底去了。人海中。
韋宗澤甚至不知道去哪兒找她。
“你急也沒用,她肯定是去了什麽的信號弱的地方。”葛離道:“或者是手機出問題了。”
當時他和韋宗澤正在李玲如家附近,打給李玲如,她說自己正在工作室裏畫畫,不在家。也許這幾天都不回去了。她仿佛一點也不在乎傅劍玲一個人跑到哪兒去了。
韋宗澤沒辦法,隻好讓葛離開著車到處去看看,沒準在路上碰到,他自己則一直坐在李玲如家的樓下等待著,每隔幾分鍾,就打一個電話試試信號。太陽落山後,風變得稍稍沉重些,感覺快要下雨了。一會兒,忽然聽到街麵上有嘈雜的聲音傳來,韋宗澤聽兩個從那邊過來的路人說,外麵兒出車禍了,一麵包車歪了,撞飛好幾個人,還好沒大礙,一個個吵鬧得要命,好多人圍在那裏看熱鬧。
韋宗澤問:被撞的人有沒有女的。
沒有。都是幾個爺們兒。
噢。
你不去看看?一會兒警察來就不讓看了。他們吵得怪有趣的。
他不覺好笑,搖頭回道:沒事兒,我不想看。
那兩人道,哎,你這哥們兒真冷靜。
不是,因為我在等人。
等人?那我勸你還是出去看看吧,沒準兒你等的人正在外麵看熱鬧呢。
聽他們用這理所當然的又極其乖張的邏輯一說,韋宗澤頓時有種想笑卻又笑不出來的感覺。琢磨一刻,他還真起身,舒了口氣,兩手□褲子兩側的口袋,出去看熱鬧了。
小區門前果然已經圍得人山人海,圍觀群眾中有提著包的,端著飯的,杠著大麻袋本該去送貨的,還有抱著小孩和挽著戀人的。韋宗澤拿著手機,一邊試著撥打傅劍玲的電話,一邊混進人群裏尋找。耳邊還傳來麵包車司機不怎麽慚愧的賠禮聲,和那幾個被撞到的人開出不可思議的賠償價碼。
然後電話就通了,他聽到傅劍玲清脆的聲音,“你打了好多電話。”
韋宗澤一愣,“是,我找不到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知道。”
“你在哪兒呢?”
“我……”韋宗澤本想回答,我在李玲如家附近,結果脫口而出的話是:“我在看熱鬧。”
哈哈,牛頭不對馬嘴的話,傅劍玲卻直笑:“我也是。”
韋宗澤馬上朝四周看了一圈,發現傅劍玲正站在一個手機店門前的台階上,真的在看熱鬧。他馬上擠出了人群,朝她走過去。
“你下午到底去哪兒了?”他有點著急地說。
“我?去故宮了呀,還有天壇。”
“為什麽不跟我說一聲。”他皺眉,也上前兩部站到台階上。
傅劍玲道:“跟你說有什麽用?你給我免費門票?”
這還真是典型的中國式幽默。
韋宗澤看看手表,都到晚上了。拉起她的手,“走吧。”說
“去哪兒?”
“我家。”他頭也不回,“李玲如說她這幾天都不回來,所以……”他徑自把她拽上了一台出租車,飛快向司機報出一個地點,然後補充道:“我想讓你在我那兒住。”
傅劍玲側頭看著他,半晌沒吭聲。
“我今天買了機票,明天一早就回武漢了。”
一句話,就讓他的心墜到穀底。
他的家離李玲如家還挺遠的,打車也要一個多小時,全程他都拉著她的手。
直到兩人站在他家門前,韋宗澤掏出開門的鑰匙,居然三番兩次都沒準確□鎖孔。
好不容易□去了,轉動門鎖時,他又轉頭問她:“你似乎一點也不緊張。”
“嗯。”傅劍玲說。她真不覺得緊張,之前讓李雲橋進她屋的時候,她比現在可要害怕得多。他仿佛看穿她的心思,心馬上就冷下來,垂頭看著緊緊握著鑰匙的手,驀然間,鬆開了。他往一邊退了一步。
“我想知道你的答案。”他還是垂著頭,不敢看她的眼睛:“如果你願意,就打開門。”如果你不願意,就把門上的鑰匙□。那樣的話,我什麽也不會做。”
他一直垂著頭,以至於完全沒有發現傅劍玲的表情,在他每說一個字時都顯得更加迷離。他隻看到她纖細柔軟的手,緩緩抬起來,先是指尖碰觸了一下,然後是整隻手放在鑰匙上麵。
隻聽喀的一聲,她卻把門打開了。
午夜夢回無數次,她打開這扇門,來到他身邊。
屋裏沒開燈,她就這麽走進去,一下子隱沒在黑暗裏。
韋宗澤卻還站在外麵,極力忍住失控的情緒。
“我不是在做夢吧。”
他以手掌撐在眉宇間,遮住了一些難以啟齒的脆弱形象。
傅劍玲道:“我想了很多很多,也許我犯了一個錯誤,就是我總在尋找一個絕對的空間,我想找到它,而且一度以為我已經找到了,然後我把我和你都放在這個空間裏。我覺得這樣就對了,在這個絕對的空間裏,時間和金錢都沒有意義,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你說我是不是很幼稚,即使是現在,我還是無法擺脫這種念想。”
“可惜,就像李玲如說的,我們自願選擇生活在世俗裏,總有一天,要麵臨世俗的考驗,然後,時間來驗證結局。”
傅劍玲說著,嗓音漸漸變得沙啞,“可是,當我寂寞的時候才發現,原來在那個絕對的空間裏麵,隻有我一個人存在著。今天是一個人,明天還是一個人,後天,再後天,也許每天都隻有我一個人。”
生平發誓不再哭泣,她卻無法壓抑自己,“所以,你也給我一個答案好嗎。韋宗澤。”
“這是因為寂寞,還因為愛情。”
原來,他們都很想知道的答案,隻不過是轉動鑰匙這麽簡單。就像很久以前,她在借來的書中夾上一張自己的照片。就像他為她唱一首情歌,在寄來的信件貼著麥子黃的50分郵票,而她一看那字跡就知道寄件人的姓名。
韋宗澤的懷抱,早已跟記憶中不太一樣了。親吻也是,愛撫也是,隻有緊張起來會皺起眉毛的習慣還跟以前一樣。還有激動的時候,其實他很想親她的眼睛,卻總要忍著改用額頭貼住她的。
“隻要今天不是在做夢,即使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也沒關係。”
他說。
“分手的那天,我想對你說等我,可是我沒能說出口。”
“結果,就算你恨我,怪我,還是一心一意在等我。”
“這個世界上隻有你最了解我。”
他的話,有些沉重,“隻有你知道,其實我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時至今日,那些在他少年時摩拳擦掌渴望擁有的東西,現在都一一擁有,甚至比他想象的還要更多。但那少年的臉孔,卻離他而去,永遠留在了傅劍玲的眼睛裏。
是的,即使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也沒關係。
葛離在第二天擅自拿備用鑰匙打開韋宗澤的家門時,差點被眼前的情景弄得分不清東南西北。傅劍玲坐在韋宗澤常用的電腦前正在看網站,頭發濕漉漉的樣子表示她剛洗過澡。韋宗澤卻還躺在床上打著呼嚕。
傅劍玲發現葛離進來時,稍稍有點驚道,“你有他家的鑰匙啊。”
葛離尷尬得不得了,這時候好像不是給她解釋為什麽他有韋宗澤家的鑰匙的好時機。
他瞪大了亮眼,非常非常激動地問傅劍玲:“你……你們和好了?”
傅劍玲唔了一聲,雖然沒有回答,卻明明給他點了個頭。
葛離那會兒,差點真就給她跪下了。連忙掏出手機,“不行,這事太刺激了,我得趕緊給我老婆打報告!”
傅劍玲就想著一會兒許為靜聽完八卦,馬上就會追命似的再給她打過來的樣子。這會兒她肯定還沒起床,然後接到電話會首先罵葛離妨礙她睡覺。想著她就一陣好笑。
韋宗澤也醒了,惺忪地揉著眼睛從房裏走出來。
看到傅劍玲正在用他的電腦看新聞,她指著正在陽台上打八卦電話的葛離說:“他正在跟許為靜打報告。”韋宗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撓撓後腦勺,坐到她身邊,“唔,我看我以後得把放在他那的備用鑰匙收回來了。”
傅劍玲決定先回武漢。不管這一次她的選擇是不是正確的,至少她能確定自己除了這段關係以外,還有很多其他重要的事情。
韋宗澤送她上飛機時,緊緊抓住她的手:“等我回去。很快。”
“嗯。”傅劍玲垂眸回道。
飛機起飛後,她感覺自己正在離開北京,心裏無端端一陣難受。不僅僅是因為韋宗澤的思念,其中還有一些無跡可尋的情緒,它們都隨著飛機一起飛上了雲端。
她身上還披著韋宗澤的衣服,出門時發覺又變天了,她卻沒什麽衣服可穿,怕趕掉飛機,她也沒時間再去買一兩件,隻好披著他的外套就出來了。記得他以前是不用男士香水這種東西的,現在卻在他的衣服上散發出淡淡的人造的香氣。這種香氣往往是用來藏匿自我,迷惑他人的。
她在飛機上打盹,而那香味卻慢慢變成一種暖氣,令她沉迷。
有一個畫麵,悄悄從心底浮起。
韋宗澤大一時一個人在麵租房子住,傅劍玲去幫他打掃,結果在垃圾桶裏看見一隻紙折的飛機,上麵布滿密密麻麻的小字。她因為好奇,把紙飛機從垃圾桶裏挑了出來,但她並沒拆開,因為她卻認得上麵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字體。雖然看得斷斷續續,但幾個關鍵的地方卻一覽無遺,她不知道自己該做何感想。隻能在韋宗澤進來發現之前,把它重新放回它原來所在的地方。
晚上吃完飯時,她看到韋宗澤直接把那隻垃圾桶裏的東西全部打包拿到外麵倒掉了。
她發覺自己和韋宗澤最大的不同是——她喜歡保存舊東西,信件、禮物、筆記等等,而韋宗澤從來不這麽做。但是他們兩個人在相識已久的朋友眼裏,卻都有點因平靜接受反而顯得無情的地方,這竟是他們最大的共同點。
那時候,他們比現在還要年輕,比現在相信愛情。
但在那色彩斑斕,觥籌交錯的盛宴裏,杜雅卻永遠地離席了。
錯愛的薛澀琪,試煉的許為靜,還有這個無情的傅劍玲。
當她們舉起盛著美酒的高腳杯,為十年一場春夢,二十年一段歲月,三十年一個輪回幹杯,那阡陌紅唇所唱出的祝酒詞,是否會有一些傷悲的意味!
彼此掩藏秘密,旋即又將它和盤托出,你問我的問題,有一天我也會反過來問你。而我們共同的夢境,在很久,很久以後,才發覺它是一段往事。
一絮飄搖成往事,誰為昭華入夢來。
傅劍玲回武漢時,李雲橋已經離開到德國去了。她從高誌那裏聽說,李雲橋一收到她去北京的消息,馬上拎包就走。高誌說完,還問傅劍玲,對有些人來說,事業和私人感情就是無法分割開來的,你不選擇他,他大概會徹底無視你了。關於這點,你有沒有一點懊惱的感覺?
傅劍玲搖搖頭,不會。
高誌說,那就好。不然我得重新考慮你的合同。
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人都低估了這一次李雲橋對傅劍玲所投入的感情,包括傅劍玲本人,也包括他亦師亦友的至交高誌,還有跟他血濃於水的妹妹李玲如。
傅劍玲回來不久,就收到一張李雲橋從德國寄來的明信片,正麵是柏林洪堡大學,反麵則是幾句問候語,最下麵還寫了小一行字,是個陌生地址。末了一個括號,裏麵寫著“去這個地方。”
傅劍玲想也沒想就去了。
結果得到一個坐落在湖邊的八十平方左右一個藍色小城堡。能說這是李雲橋在繼續玩他大手筆的遊戲嗎?傅劍玲因獲贈這個獨立小城堡,一時間成了報紙上的熱門八卦人物。
連在遠在北京的韋宗澤都吃起醋來,半夜打電話給傅劍玲,“幹脆我也送你一個城堡,比他送的更大。”
傅劍玲當時正和薛澀琪許為靜一起,坐在城堡裏泡茶吃點心,開閨蜜大會。
薛澀琪把電話搶過去,對韋宗澤道:“限你在半年之內速速歸位,不然我們就把劍玲郵送給李雲橋了。”
韋宗澤咬牙切齒道:“太狠了吧,我今晚就飛回來。”
“那行啊,有本事別在這兒待一晚,隔天又飛回去。你以為你是誰呀,皇帝逛後宮來的嘛!”
韋宗澤生怕被她這張嘴說壞事,忙道:“穩住,穩住。”
“哼。”薛澀琪道:“等你回來,我再好好修理修理你。”把電話還傅給劍玲,隻聽到韋宗澤有點心虛地問:“沒事吧你。”傅劍玲且笑道:“能有什麽事?”
“把你郵寄給李雲橋之類的。”
“唔,那你負責出郵費?”
“想都別想。”
“那不就得了。”
韋宗澤從電話那端聽到傅劍玲的笑聲,心底仿佛被她輕輕摸到一下。拿著電話,卻不由自主地便以唇相貼。
即使她不知道也沒有關係,很多時候,他都想象著自己正在親吻她。
即使她不知道也沒有關係,這就是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