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多謝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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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堂酒客,齊齊扭頭,然後“嘩”的一聲。

    雅蘭珠的大眼睛轉向那個方向,隨即危險的眯起。

    姚迅怔怔張大嘴,半晌反應不過來,由於嘴張得時間過長,啪一聲一大滴哈喇子滴了下來,姚迅下巴霍地一收,瞅瞅四周沒人在意,趕緊訕訕抹了抹嘴,做了個“自求多福”的姿勢,縮頭溜開。

    戰北野卻始終沒回頭。

    他本就是胡亂一指,剛才進店驚鴻一瞥上方一處淺紅衣角,確定是女人,是女人就成了,管她是誰。

    至於那個被他欽點的倒黴女人會遇上什麽麻煩事,他更不想管。

    孟扶搖僵在樓梯中段,手抓著樓梯欄杆,笑得尷尬。

    被那麽多含義不明的眼光直愣愣盯著的感覺果然不太好受啊。

    戰北野,你這混蛋,光天化日的亂指什麽。

    雅蘭珠的眼刀子飛了過來,刮骨般的將孟扶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孟扶搖今日沒畫醜妝,隻簡單的用薑汁塗得臉色微黃,眉眼還是出眾的,雅蘭珠看了半晌,嘴一撇道,“你胡弄我是吧,這明明就是個癆病鬼。”

    戰北野雙手抱胸,向牆壁一靠,道,“那又如何,我喜歡就行。”

    “我殺了她!”

    “殺了她,你還是老二,填房。”

    雅蘭珠蹦起來,纖腰一扭手臂一甩,霍地從身後拔出一柄鑲滿七彩貝殼的小腰刀,她霍霍霍舞了一個刀花,雪亮刀尖反射陽光,逼人的亮。

    她橫刀指向戰北野,大喝,“去!殺了你那第一個!挪出位置給我!”

    “喂,誰是他那啥第一個?”

    清亮的女聲突然從上方傳來,刷的一下眾人的目光再次回到樓梯中段,見孟扶搖俯身欄杆上,臉色已經回複正常,正揚眉看著下方那兩人。

    “嗯?”戰北野這回終於轉身,大喇喇的看了孟扶搖一眼,不過那眼光也是一掠即過,毫不在意。

    “他騙我?”雅蘭珠盯著孟扶搖,目光一亮。

    孟扶搖清脆的打了個響指,望向殺氣騰騰的雅蘭珠,“沒啊。”

    這回戰北野仔細的看了她一眼。

    雅蘭珠張大嘴,“啊?”

    “他好像是把我當第一個,”孟扶搖歎氣,“可是那是他一廂情願啊,姑娘我早已有了心上人,哪裏看得上這個莽夫?”

    戰北野臉色黑如鍋底,雅蘭珠目中大放異光。

    “有些事是不能勉強的。”孟扶搖拍拍手,“這位公子,你雖然長得差強人意,脾氣卻不合我意,女人是要拿來愛護尊重的,你這樣大庭廣眾之下昭告對我的愛,你叫我還怎麽嫁人?”

    她不去看快要冒煙的戰北野,很誠懇的鼓勵雅蘭珠,“珠珠,我們家鄉有句話,烈男怕纏女,不要理會他說了什麽,你隻管你自己做了什麽,去吧,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需努力。”

    雅蘭珠嗨喲一聲,很聽話的撲上去了。

    戰北野嗆啷一聲,把刀拔出來了。

    人群轟的一聲,都興奮地躲桌子後去了。

    孟扶搖咻地一聲,趁這一亂間,從樓梯上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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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收拾包袱,走路。”孟扶搖一進門就吩咐姚迅,“快。”

    “孟姑娘你不是解決了那事嗎?”姚迅愕然。

    “誰知道還會發生什麽,趁戰北野被那丫頭纏著,趕緊走。”孟扶搖利落的收拾東西,姚迅搖搖頭道,“你是得罪戰北野了,真不知道你怎麽想的。”

    孟扶搖停了手,奇怪的看他,“你不知道女人比男人難纏嗎?男人嘛,相對度量總歸要大些的,剛才那種情況,寧可氣死戰北野,也不能讓那丫頭盯上我,否則永無寧日。”

    她三把兩把將包袱背上肩,推開窗戶就跳了下去。

    結果跳進一個堅硬厚實的懷抱裏。

    “噝”,孟扶搖揉腦袋,“這誰肌肉生這麽強悍,鐵似的。”一邊抬頭討好的對肌肉的主人微笑,“麻煩您,借個道。”

    上方,很高的高度,黑發飛舞的男子,用比頭發更黑的眸子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唇線抿得像是一柄薄薄的刀。

    孟扶搖的心抽了抽,無可奈何的想,這世上就是有一種人,做什麽都搶在人前麵,不曉得輪到死的時候,是不是也搶?

    戰北野黑漆漆的眼珠不錯眼的盯著她,突然從腰間解下一個精致的水囊,嘩啦啦對著孟扶搖臉上便倒。

    “喂喂你幹什麽?嗚……”孟扶搖冷不防被澆個撲頭蓋臉,頓時大怒,伸掌就去拍戰北野的手,戰北野雙指一夾,鐵鉗似的便叼住她手腕脈門,隨即伸掌,極其不溫柔的在她臉上一陣亂抹。

    孟扶搖怒喝,“喂,你手幹淨不幹淨?喂,別碰我嘴,喂……”

    戰北野突然停了手。

    眼前的少女,十六七年紀,清水洗去了那層偽裝的薑黃,漸漸綻出脂玉般光潔瑩潤的白,那白上又隱隱透出淡淡的紅,如朝霞映雪,眸光卻澄淨似月射寒江,兩道秀致而英氣的眉,飄飛欲舉的飛揚開去,如九天玄女掌中飛起的絲帶。

    一霎間目光相對,少女頰上生出惱怒的嫣紅,眼底光芒卻越發的亮,勝似星辰,灼得戰北野都怔了怔,隻覺得這女子目光中自有威儀,下意識的鬆開手。

    鬆完立即覺得不對,伸長手再一撈,這一撈便撈在了腰上,入手隻覺得腰肢柔軟裏自有練武女子的柔韌力度,偏偏又細得驚人,令人明明是手扶了上去,卻忍不住心一動。

    這般一動,思緒便有些不集中,隨即便覺得手底一滑,什麽東西一顫,霍霍有聲的纏了上來。

    戰北野身經百戰,反應自然一流,下意識立掌便劈。

    這一劈劈在軟處,半空中黑色長影一蕩,黛色纖細身影隨著那條從腰上飛出的長鞭蕩了出去,一個倒翻便翻到屋簷另一角,危危險險立在簷角的螭獸上,回眸向他一笑。

    一笑間朗月清風。

    隨即頭也不回電射而出,一邊很隨意的揮揮手,

    “多謝閣下侍候本姑娘洗臉,賞錢請找後麵那位支取。”

    戰北野怔一怔,下意識回頭,便見姚迅的身影背對著自己,從另一麵的窗戶一閃即逝。

    調虎離山之計?

    戰北野不上當,立回頭找孟扶搖,可惜孟扶搖早躥得遠了,背著個小包袱,一起一落登萍渡水般,從屋簷的大海上消失成流星般的一小點。

    長風寂寂,黑袍披散的男子久久未動,今夜屋頂上沒有月亮,令人忽視那般沉凝的存在,他漸漸與黑暗融為一體,再被發白的晨曦剝離出輪廓。

    清晨的第一顆露珠落在他眉梢,他輕輕抬手擷了,像是不認識的在掌心端詳,那點小小的露珠在他掌心滴溜溜滾動,清亮得像昨夜那女子的眼神。

    霞光吞吐,彤雲萬丈,一色錦繡漫天裏,男子抬起頭來,突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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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扶搖背著包袱逃出三裏地,才在城南一處破廟和姚迅會合,孟扶搖問起雅蘭珠來曆,姚迅苦笑,“你知道,我們扶風是沒有皇帝的,占據扶風的是三大部族,其中發羌勢力最大,扶風的中心大風城就是發羌族長的駐地,雅蘭珠正是發羌族長的女兒,她在扶風的身份,大抵也就相當太淵的公主了。”

    “難怪你畏她如虎。”孟扶搖一晃一晃的蹺著二郎腿,叼著個草芥嘲笑姚迅,“大幫主,你的膽子可小得很,連這麽個娃娃都怕。”

    “我可不是怕她。”姚迅漲紅了臉,憤憤道,“我是不願意被邪術控製,扶風三大族裏最擅巫蠱之術的就是發羌,據說一根發絲落到她們手裏,都有可能被她們控製,尤其是發羌世代相傳的巫女,身份還在族長之上,更是動動眼神都會置人於死地,死還不可怕,據說還有更離奇的手段,你說咱好端端的要得罪這種人幹什麽。”

    “哦,”孟扶搖笑了笑,眼珠子卻骨碌碌的轉,姚迅皺眉看她,“喂,不會我說得這麽清楚,你還想歪心思吧?”

    孟扶搖咬著草芥不答,突然道,“喂,那雅蘭珠怎麽會纏上戰北野的?這兩人八竿子打不著啊。”

    “我怎麽知道,”姚迅撓撓腦袋,納悶道,“我倒隱約聽說過雅蘭珠是許配給天煞國六皇子戰北恒的,怎麽會和這個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五皇子戰北野對上的?真是奇怪……”

    “姥姥不親舅舅不愛?”孟扶搖偏過頭,“怎麽,戰北野不受寵?”

    “何止不受寵,”姚迅撇嘴,“地位連個普通郡王都不如,當初在他後麵的六七皇子都封王了,他依舊沒有封賜,是他的老外公,前朝老周太師老淚縱橫在玉階前陳請三次,才勉強封了個郡王,封地居然還是在天煞葛雅沙漠,那裏和西域摩羅族接壤,全境不過四百裏,窮山惡水還倍受騷擾,戰北野也好本事,三年間在邊境埉口修築戎城,在沙漠中設置黑風軍,控製交通要道,將邊境拓展了一千五百裏,從此摩羅的兵馬再也沒法來侵擾州城,又屯田募民耕種土地,以往葛雅地區的穀子和小麥每斛值幾千個錢,後來一匹細絹就可以換到數十斛糧,積存的軍糧可以用幾十年,他把葛雅治好了,他大哥又不放心了,硬生生調他來王城,放在眼皮底下看著,堂堂皇子,居然在磐都就管個通行令司,每日坐在堂上看人批令牌,嘖嘖……”

    “我問你一句你說這麽多,”孟扶搖皺眉,“那是你二大爺還是你舅,這麽不吝惜口水。”

    “我這不是替英雄人物可惜麽,全天煞誰不知道,戰北野文武全才,比他那隻會玩權術的皇帝大哥強了不知道多少倍,可惜他母親身份特殊,是前朝廢後,還曾鬧出刺殺天煞老皇的事故,母子皆不受寵,連帶誤了戰北野一輩子,哎……帝王家事,一言難盡啊……”

    孟扶搖雙手抱膝,淡淡道,“帝王家,本就是世間最齷齪的地方,要想在那裏活下去,要麽自己更齷齪,要麽用血洗去那齷齪,沒有別的辦法。”

    她漫不經心而言,卻不知道廟外一株樹後,有個身影突然微微一震。

    “你這話說得好,倒讓我想起另一句話,”姚迅眼睛一亮,興致勃勃吟哦般的道,““蛟龍困於野,不過一時,但有契機,必將騰起……”

    他還沒背完,孟扶搖已經昏昏欲睡了。

    姚迅憤然,啪啪的拍桌子,“喂,你醒醒,你聽見這話不熱血沸騰嗎?不血脈僨張嗎?不激情鼓蕩嗎?這可是無極太子說過的話,無極太子啊……”

    “吵死了……”孟扶搖揮揮手,“無極太子跟我有什麽關係?能吃嗎?能用嗎?能當被蓋嗎?”

    “你這個不解風情的女人,”姚迅一臉唾棄的看她,“長孫無極名動天下,正常女人聽見他名字都會尖叫,沒見過你這樣還會睡覺的!”

    孟扶搖懶洋洋睜開眼,嗤笑一聲,指了指自己鼻子。

    “和那些隻會尖叫的正常女人相比,我寧可做個更會殺人的變態女人。”

    她閉上眼睛,懶洋洋翻個身,好像準備睡覺了,卻突然伸掌一拍地麵,整個身子箭般倒射出廟,人在空中,腰間長鞭已經蕩開一個黑色的圓弧,帶著淩厲的風聲,霍霍卷向樹後。

    “出來!”

    與此同時,姚迅瘦窄的身子也立即一晃,轉眼便消失在原地,下一瞬他已經溜出三十丈外。

    孟扶搖身在半空愕然扭頭,想著這人真是無恥得要命,不僅和自己一樣會裝,還很沒義氣的見到敵人就逃。

    這一分神,手下準頭稍差,樹後那人冷哼一聲,隨隨便便一踏,孟扶搖的長鞭頓時被他踏在腳下。

    孟扶搖低頭看著那雙火焰般鑲邊的黑色靴子,咧了咧嘴,突然手一鬆,鞭子也不要了,轉身就狼奔。

    沒奔出幾步,後領被人狠狠揪住,孟扶搖慣性未去,原地踏步好幾步,惹得頭頂那人哈哈一笑,動作很糙的將她往地下一頓。

    孟扶搖悻悻然,大罵,“你丫的老跟著我做啥?討吃啊?”

    “你說話真不討人喜歡,”戰北野皺眉看著她,“這麽沒教養,怎麽作為我的女伴參加宮宴?”

    “你才沒教養!”孟扶搖鐵了心撒潑,她可記得戰北野看見潑辣的雅蘭珠就逃,八成不喜歡性子彪悍的女子,幹脆潑得更上層樓,“你全家都沒教養!”

    “你說對了,”戰北野一笑,這人笑起來不似元昭詡風流天成,卻炫目得好像陽光直射,“我全家確實都沒教養,除了我。”

    他腳尖一挑挑起長鞭,三把兩把捆住孟扶搖,拎在手上,還順手掂了掂重量。

    “還好,不重。”

    “喂你幹嘛!”孟扶搖被他抓在手上一蕩一蕩,吃了一嘴土。

    “去參加太淵皇帝壽辰宮宴啊,順便追求你。”戰北野歎口氣,“本王有生以來,從未被拒絕,也從未失敗,自然不能讓你做這第一個。”

    他手掌一翻,捆得粽子似的孟扶搖被他輕輕巧巧翻到眼前,倒立著大眼對大眼。

    於是,頭下腳上頭暈目眩頭大如鬥的孟扶搖,以生平最詭異的姿勢,聽見了生平最詭異的告白。

    “聽著,女人,”戰北野牙齒亮得令孟扶搖不得不閉上眼。

    “我將征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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