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28章 太陽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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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蒼騎在九頭獅背上,將身形藏在雲中,來來回回在烏江上方飛了已有整整一個時辰。

    烏江沿岸數千裏,從高山到灘地,甚至連一塊顏色奇怪的礁石他都沒放過,可無論他怎樣仔細查找,卻也找不到一丁點古庭失蹤的蛛絲馬跡。

    而一個時辰前,他們還在烏江沿岸尋找先生在兩萬年前丟失的珍珠串。

    這次先生布置的與其說是功課,倒不如說是和以前一樣對弟子們的強求,就像討要飛廉神君的頭發一樣,美其名曰試煉,其實就是給他當跑腿苦力。

    若非古庭因為退婚之事心情不暢,想要下界散心,他根本不會自尋麻煩。

    一個月前他們便從蒼生鏡台下到了凡間,兩個天神,連著尋找一個月,要把烏江翻過來都不是什麽難事,古庭甚至將深深埋在河底的極細小的骨針都拉出來了,卻無論如何也沒找到珍珠串的蹤影。

    還記得當時古庭抱怨了一句,興許是先生記錯了地方,害他們白白做苦力,扶蒼隻不過往岸邊的青山飛了一段,再轉過身,古庭已不在原地,徹底消失。

    難道是烏江附近的妖族作祟?這附近應當沒有厲害的上古妖族,零散的小妖誰敢朝神族出手?更奇怪的是,他們兩個天神一個月來把烏江翻了個個兒,竟然也沒把江神驚動,實在太不尋常。

    凡間的七月燥熱不清,扶蒼心中煩躁,跨下九頭獅背,落在烏江之上,放了它去喝水。忽聞遠處一陣嫋嫋的歌聲順風而來,其聲清婉纏綿,似是一個女子無意吟唱的小曲。

    他抬眼望去,但見四周煙水茫茫,遠處緩緩順著江流漂來一葉蘭舟,舟上坐了一名白衣少女,烏發如瀑,垂於背後,容姿婉妙,清麗難言。她手中執了一朵紅花,裙擺撩起,露出白玉似的雙足戲水玩耍,一麵漫啟朱唇,清歌陣陣:“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扶蒼靜靜看著蘭舟漂至近前,那白衣少女仰頭發現了他,輕輕一笑,蘭舟穩穩地停在了湍急的江水中。

    “扶蒼神君,有禮了。”她盈盈下拜。

    扶蒼緩緩摩挲九頭獅柔軟的毛發,淡道:“你認得我?”

    白衣少女嬌聲道:“昔年帝女婚宴,扶蒼神君做劍舞一曲,名震八方,即便是下界小神,乃至無數妖族,亦為君傾心,妾身自然是認得的。”

    說罷她收拾裙擺,赤足在舟上走了一步,又拜下身去,道:“烏江江神,見過扶蒼神君。日頭毒辣,凡間濁氣翻滾,不知神君可願前往江神府邸休憩片刻,容妾身奉上香茶一盞?”

    扶蒼垂眼細細打量她,果然她身上白衣乃是江神冕服,手腕上亦係著玲瓏剔透的江神印章,清越纖弱的江神神力自印章內緩緩流動而出。

    “烏江江神,我記得乃是一位蒼髯老者。”他聲音平靜。

    烏江仙子聲音婉轉:“回扶蒼神君的話,祖父年邁,已不堪承擔江神一職,因著上界還未曾下達新的任命書,妾身便鬥膽擅自僭越,暫且替代祖父。”

    下界山河土地之神怎有“替代”一說?若無上界神力灌頂,根本無法承受凡人的祈願。扶蒼不去戳破,四顧一周,問道:“與我一同下界還有一位神族,你沿江而下,可有見到他?”

    烏江仙子輕道:“那位上神可是忽然失蹤了?”

    扶蒼看了她一眼:“不錯,你知道些什麽?”

    烏江仙子嫣然一笑:“回扶蒼神君的話,妾身隻知這烏江山水秀美,常常引得過往神明流連忘返,興許那位上神誤入了山路幽深處也未可知。”

    她見扶蒼沉默不語,那雙漆黑清冷的眼睛隻膠著在自己麵上,不由垂首含羞道:“此處燥熱渾濁,扶蒼神君何不與我前往江神府邸一敘?神君但有何疑,我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扶蒼唇角慢慢勾起,緩緩道:“有何不可?請仙子帶路。”

    烏江仙子笑靨如花,赤足在蘭舟上輕輕一踏,輕巧的蘭舟繼續順流而下,扶蒼放開九頭獅,縱身落在她身側,卻聽她又悠悠唱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蘭舟迅速淌過急流,忽然巨大的石山後慢悠悠地禦風飛來一個神女,淺翡翠色的長裙搖曳款款,絲白的披帛像一雙半透明的翅膀,隨風舞動,烏黑長發間,點綴的金環熠熠生輝。

    她顯然沒注意前方,滿臉百無聊賴,一麵慢吞吞地飛,一麵漫不經心地四處張望。忽地望見扶蒼和烏江仙子,她愣了一下,緊跟著立即移開視線,像沒看到似的,稍稍離遠些,繼續往前飛。

    運氣真差,怎麽才下界就遇到這討厭的扶蒼了,難不成他的功課也是來找珠串?早知如此,她寧可聽齊南絮叨一百年也絕不下界。

    玄乙趕緊把腦袋扭過去,她就知道他不是什麽好東西,這下可不被她撞個正著?跟下界美女在這邊卿卿我我,假正經,偽君子。

    冷不丁扶蒼突然朗聲叫她:“玄乙師妹,你來了。”

    ……他這是什麽意思?

    玄乙眯起眼睛細細打量他,他竟然會叫她“玄乙師妹”,今天羲和神女是把太陽從西邊拉出來的嗎?

    她不說話,扶蒼朝她含笑道:“江神仙子邀我前往江神府邸,師妹不如同去?”

    玄乙看看他,再看看他身邊那個漂亮的像從畫裏走出來的仙子,忽然有種搭話了一定會遇到大麻煩的直覺。嗯,還是裝作路過比較好。

    她又一次把腦袋扭過去,繼續離遠點,埋頭朝前飛。

    冷不丁扶蒼從後麵追上來,掐住她的膀子,麵上掛著笑,目光卻寒意湧動:“師妹怎麽不理我?”

    玄乙暗暗掙了幾下,發現實在沒法掙開,他眼神裏隻寫了一句話:我是不會放手的。

    真倒黴,她就知道遇見他準沒好事。

    她唇角一彎,露出個譏誚的笑:“扶蒼師兄,我不過遲來一會兒,師兄就勾搭上這麽漂亮的仙子,你心裏是不是沒我了?我才不要理你!”

    扶蒼頓了一下:“師妹莫鬧,說正事,古庭忽然失蹤,師妹與我一同,我才能放心。”

    她嬌滴滴地扭來扭去:“我不要聽!你心裏一定沒我了!”

    扶蒼默然摘下腰上的純鈞劍遞過去,淡道:“怎麽會,我對師妹至死不渝,此劍可證。”

    大概他倆的對話太肉麻,烏江仙子臉皮抖了兩下,苦笑道:“神君……神女……江神府邸在烏江之底,你們看……何時能走?”

    “這便可以。”

    扶蒼見玄乙將純鈞拿在手裏當樹枝亂晃,當即冷道:“拿好。”

    玄乙聲若蚊呐:“要麽給我玩,要麽你拿回去。”

    扶蒼扭頭看她一眼,眼神怪可怕的。玄乙回他一個甜蜜的笑,又抱住他的胳膊,嬌聲道:“走罷,扶蒼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