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第109章 傷重瀕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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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漸漸陰暗下來,幾團烏雲吞沒了天頂,很快,窸窸窣窣的秋雨便淋濕了桂花樹的葉片。

    懷裏的龍公主始終垂頭不語,雙手堅持著什麽似的撐在他胸前。

    她的頭發也被淋濕了,幾顆晶瑩水滴順著脖子淌進後領,扶蒼不禁用手指輕輕拭去。他本可放出屏障,但此時卻又不很想擋住雨,她瑩白的衣裳被淋得半濕,貼在肩膀上,滴著水的頭發絲絲縷縷纏繞在上麵,他便替她撥開,將發梢的水滴彈走。

    她微微動了一下,他便將她抱得更緊,她的腦袋眼看著恨不得要垂到膝蓋處,綿軟的聲音像在發抖:“我……衣裳濕了,想去換一件。”

    扶蒼在她泛紅的後頸處看了片刻,終於慢慢鬆開手,玄乙垂頭在原地整了整被淋濕的長衣,一言不發轉身走回寢宮,頭發縫隙裏露出的耳朵也是紅的。

    寢宮的紗帳被全部放下,玄乙怔忡呆立片刻,忽然拉開另一麵的月窗,毫不猶豫一翻身跳了出去。

    這會兒也顧不上腳疼,她這輩子都沒這樣不顧形象狂奔過,赤著腳,踩了一腳泥,路過的天神們個個看的目瞪口呆。

    她得回鍾山,她一定要回去。

    其實這些年她過的挺好的,與寂寞重歸於好,平靜而且安心,齊南再也沒在她麵前提過扶蒼這個名字,被放進抽屜最裏麵的衣服與白紙她也有很多年不再拿出來看。如果她早些年便認清永恒的孤獨才是最好的歸宿,那這些令她糟心的事都不會有了。

    她曾那麽狠心而勇敢地切斷了她和他的所有過往,在凡人的他被自己的燭陰氏陰寒神力傷害的時候,她便已經暗暗發誓再也不會重蹈覆轍。

    別讓她的任性抬頭放肆,她的愛永遠與傷害同行,他禁不起第三次傷害,她這顆沒那麽冷硬的心也禁不起再一次折騰。

    別打破這層平靜,好不好?

    如果再放縱她任性下去……唉,她有時候壞起來連自己都害怕,可惡的很,比如現在,他實在是沒眼光,還要第三次喜歡上她。

    回鍾山罷!再把屏障架起,一萬年,十萬年,都不過是彈指瞬間的事,她已經不是那個過一千年便覺得漫長無比的小公主。

    腳下一空,她踩進了一隻小小的水塘,被濺了半身泥水,玄乙氣喘籲籲地停下,厭惡地撣撣濕漉漉的裙子,一麵四處打量,毓華殿大的要命,神明之府又有不給騰雲禦風的限製,她……好像不知道跑什麽地方來了。

    真丟臉,生平第一次迷路。

    道旁擺了一尊白石花盆,她腳疼得厲害,索性坐在上麵歇歇,反正大家都是兩條腿跑,連她自己都不曉得跑到什麽地方來,扶蒼肯定更不曉得。

    雨水越來越大,把滿腳泥衝了個幹幹淨淨,玄乙歇了半日,眼角餘光忽然瞥見遠處有一襲白衣,不禁一下蹦起,誰知那穿白衣的卻是個路過神女。

    她自己也覺得好笑,念動真言架起屏障,伸指在衣服上一彈,濕噠噠的雨水立即被彈開,渾身上下恢複清爽。

    傻瓜,神女衣裳淋濕了哪裏還需要換,唉。

    穿上冰雪做出的鞋,玄乙再次四處張望一圈,基本確定了後門的方向,轉身一瘸一拐慢慢走上回廊,沒走幾步,忽聽遙遠的正門處傳來幾聲綸音術的動靜,巨鍾當當響了一陣,隨後便是腳步聲叫嚷聲各種騷亂,附近院落內的神族們也紛紛跑出來,神色都挺凝重的。

    “又有傷重瀕危的戰將送回上界了。”幾個路過的天神們低聲談論著,“能來得及送回來隕滅也好過隕滅在下界。”

    玄乙一麵朝前慢慢走,一麵拉長耳朵聽他們說話。

    沒一會兒,又有幾個神族狂奔而來,大聲道:“是丙辰部的戰將!已經派神官出發往花皇仙島告知花皇。”

    丙辰部?花皇仙島?玄乙一下停住腳步,如果她沒記錯,那天芷兮說過,古庭和延霞正在丙辰部罷?

    她不禁吸了口涼氣,古庭要隕滅了?

    她神色複雜地怔忡半晌,複又繼續往前走,好不容易走到回廊盡頭,忽地咬牙轉回來,抓住一個路過的戰將,一本正經地問:“丙辰部送回來的戰將在哪兒?”

    *

    毓華殿的正則院是整個神界清氣最充沛的地方,種滿了木火梧桐。離恨海之禍肆虐前,這裏往往作為戰將們突破一夢萬年境界的地方,如今卻成為重傷瀕危戰將的養傷處,被感染了濁氣的戰將們不能用任何術法痊愈傷口,隻能等傷處的濁氣排淨後再治愈,對並不習慣忍耐痛楚的天神們來說,這個過程實在是十分痛苦的。

    玄乙一路艱難地摸到正則院,木火梧桐下已站滿了神色凝重的丙辰部戰將們,許久不見的延霞正蹲在門口哭,一見著玄乙,她先是一愣,隨即便上來無助地抓住她的胳膊,哽咽難言:“小師妹,古庭師兄他傷的好重!”

    這赤帝小公主一遇到事就容易驚慌失措的毛病還在,隻顧著哭,怎樣也說不清事情,一旁的丙辰部戰將解釋道:“古庭神君不知怎麽回事,跟歲虎大君的三太子起了衝突,背上破了個大洞,為濁氣感染,好在我們及時趕到,把他送回來了。”

    古庭什麽時候膽子變這麽大了?

    玄乙悄悄走進正則院,仔細聽了一會兒,扶在一扇月窗下拉開縫朝裏麵張望。卻見殿內青元大帝並幾位丙辰部戰將正圍著軟榻上的古庭,他麵朝下一動不動,背上鮮血淋漓,漆黑的濁氣纏繞不放,他已是氣若遊絲。

    扶蒼俯身在榻前,正細細查看他的傷勢。

    那看上去像是丙辰部主將的帝君不停歎息:“這個傷……隻怕要半年多濁氣方可排淨,不知他能不能撐過去。”

    玄乙不由默默歎了口氣,她好像不能夠似從前那樣無情,古庭可能會隕滅的事居然讓她感到難過。

    她挺喜歡他的,雖然很討厭他的十全大補湯,可她不想他隕滅。

    殿內的扶蒼仿佛忽然察覺到什麽,一抬頭,準確無誤地捉住了躲在月窗下的她,靜靜看了她一會兒,他朝窗邊走來。

    “古庭的傷很重,不要看。”他用身體擋住她的視線。

    她確實也不大想看到那麽猙獰的傷,低頭握住自己的袖子掐了一會兒,隻覺無話可說。

    “我剛在毓華殿門前等你,看起來你好像迷路了。”他的聲音很淡。

    沒錯,迷路了,然後她那點所剩不多的良心又讓她咬牙切齒地自投羅網。玄乙唯有沉默以對。

    “在這裏留著,別走。”

    他轉身欲回去,玄乙沒忍住輕道:“古庭師兄會不會……”

    扶蒼沒有說話,他不能篤定地告訴她不會隕滅,誰也不知道結果。

    他回到殿內,繼續查看古庭的傷處,丙辰部一般負責善後,都不是什麽戰鬥力一流的戰將,直麵魔族的幾率不高,古庭到底是怎麽跟歲虎大君三太子撞上的?出事時隻有延霞跟他在一處,可她嚇得不輕,隻顧著哭,誰也問不出經過。

    古庭的右手一直緊緊握著,從指縫裏透出些皺巴巴的白色花瓣。扶蒼將他手指掰開,他的掌心放著一團被揉碎的君影草腰飾,他的眉頭不由一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