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強光消退，孔四喜再度睜開眼。原本火紅的天地間，倏然竄出了一大批來路不明的戰士。如同天兵天將般，橫空而出。皆披黑袍銀盔，禦鷹盤旋，烏壓壓的覆蓋其中，與亡靈騎兵形成一片混戰。

    數量隻多不少。

    孔四喜看得傻了眼，盯著其間一名白衣男子，心裏別提有多震驚，好半晌都合不攏嘴。

    他知道孔天厥修為極高，很可能會死而不僵。

    所以他吧孔天厥的屍骨撕了個粉碎。剩下個靈魄，即便想要掀起風浪，也對他無法造成任何威脅。因為火海小地獄會迅速將他的靈魄吞噬。

    太不可思議了……

    可事情怎麽和他想的不一樣！孔天厥非但沒被吞噬，還完好無損的重組了軀殼。

    當時隻見四周的空氣，突然急速躁動，卷起一粒粒塵埃，而後逐步平湊成一個人形。

    他、還沒反應過來，眼前強光一晃，就看到了仙氣縈繞的孔天厥，以及那些鷹騎兵士。

    很顯然、這些兵士是孔天厥召來的。

    而今兩軍兵戎交接、如火如荼。孔天厥卻獨自抱著白芷蘭，旁若無人的坐在熔岩河邊，嘴邊不斷地呼喚著芷蘭的名字。一聲聲淒楚、一聲聲無可奈何，回蕩在空氣中，卻終究得不到半點回應。

    世間最大的幸福莫過於，我在，剛好你也在。沒有早一步，沒有晚一步，恰好、能與你相遇。

    而他……終究是晚了一步。

    苦歎歲月靜好，那人卻已不在燈火闌珊處。

    其實曾經，緣分也曾悄然而至。

    那一年。

    他意氣風發、闖遍天下。她淒婉無助、孤落闌珊。

    初次相見，她形單影隻地坐在溪澗邊，黯然垂淚。當他走近，她徐徐抬起了眼眸。

    隻一霎，短暫的目光交匯，他仿佛明白了何為眉目如畫、秋水剪瞳。她如山泉般清冽、聖潔。一身素雅，卻遮不住她的雍容美貌，美得讓人刻骨，讓人震顫。

    她的美，如霞光，如仙樂，極其明豔、又悠遠冗長，恍若波浪般波動他心靈最深處的琴弦。

    那是他第一次發現……原來心髒、可以跳得如此不聽使喚。但是很快，他便恢複了被擾亂的思緒。同時……他也發現、她不過是一隻狐妖幻化而成。

    世人都說、再美、也不過一副皮囊。手起刀落，降妖除魔，是他孔氏一族的天職。

    但是感覺是如此奇怪……

    從前，他見過的女子不計其數，卻從不曾去記住她們是什麽模樣。

    唯獨眼前的她，從第一眼開始，她那張青澀又美麗的臉上，全是無辜和單純。尤其是她充盈著淚光的眼，是那麽柔弱、那麽無助。

    怔怔的在一旁看了她許久、卻遲遲不忍動手。知道她再次抬起眼眸，他才忍不住開口質問。其實他心中早已有數，也不知、為何要問。

    她沒答，選擇了逃跑……

    而他、追上去後，竟鬼使神差的臨時收住了手。看著她白皙的腳踝，漸漸紅腫。他的心……在那一刻，仿佛紮入了一根很細很細的針，隱隱的、淺淺的、泛起了一絲刺痛。

    他也不知這寓意何為，隻知道內心有一個聲音，在不斷的敲打著，促使他放棄了驅魔人的堅持。

    最終、他……帶著她回到了臨時居所。

    六天的相處，讓他體念到一種從未觸及過的愉悅。雖短暫，卻很美好。

    他想、這大概就是人們所說的幸福。

    所以自她離開後，他就像是失去了人生方向般，彷徨無措，哪也不想再去。依然停留那個小木屋。

    隻為等她……

    或許正是因為分別過，當她再次出現，撲入他懷裏時。……他、再也不願放手。

    時至今日，亦然不後悔。

    唯一不甘的，便是未能好好珍惜、那些擁有她的日子。

    耳邊混雜著兵戎廝殺的嘈雜聲，孔天厥殤然垂眸，落下了一滴又一滴鹹澀的淚。這……是他記事以來，第一次落淚。悔恨、自責、憤怒，以及絕望沮喪，都是因他從未有過的感觸。

    如今他才真正的體念到，什麽叫做痛到肝腸寸斷，終是無能為力。

    其實、他比任何人都還要清楚，是她成就了自己。……沒有她灑出的心頭血，他根本無法順利渡劫。

    可他回來了，她卻不在了。

    而那個罪魁禍首……

    孔天厥一想到，當初是如何相信孔四喜，如何將天玄珠托付於那叛徒的。他心頭就憤恨難消，五指重重一收，怒目瞪向了仍然僵在半空的孔四喜。

    “看什麽看，你以為你招出這麽一批廢物，就能打敗亡靈大軍嗎？”孔四喜心裏其實有點發虛，畢竟麵對的是孔天厥，修為本君高出他好幾個級別。而今又有仙氣護體，明顯是飛身成功了。

    但輸人不輸陣，好歹他背後還有個魔族主君。孔天厥再強，也強不過三界之外的巨龍。而且主君還是龍族皇室後裔！

    發現孔天厥果真幹瞪著不敢叫陣，他膽子又大了起來，冷笑兩聲、挑釁道：“怎麽，不服氣啊！我告訴你，這都是報應！我要讓你們孔家的人通通都不得好死！”

    “……”報應！沒錯、‘他’的確該嚐一嚐什麽叫報應！

    孔天厥還是沒作聲，默默垂下眼，默默將懷裏的白芷蘭，輕放到地麵。而後他抽出一張絲巾，輕輕蓋在了白芷蘭臉上。

    那些髒亂的東西，他不想讓她看到。

    孔四喜……就一養不熟的白眼狼。

    當初，孔家祖輩帶回，將這隻半人半妖的鮫人餘孽時，他就極力反對過。畢竟黑鱗鮫人族都不是什麽善類，盡管他有一半人類血統，但依然獸性難控。

    奈何孔家祖輩心慈，不忍心剝奪一隻無知小兒的生存權利。硬是排除眾意，堅持撫養在了孔家。不過倒還好……祖輩將他另一半鮫人血統，徹底封印後，並沒生出什麽劣性。勤勤懇懇的輔助孔家，還尚算本分。

    久而久之，他也就慢慢默認了這個半人半妖的孽畜，是他本家人。卻不想他的一時心軟，竟傷害到了他最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