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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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花娘道:“你富貴叔早看出來,你惦記坑邊兒那兩畝地呢,你今兒來可是為了這個?”

    讓人家一下道破自己的心思,碧青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呐呐半天沒說出話來,倒是桃花娘笑了一聲:“你也不用如此,雖說你公公沒了,大郎也沒家來,可咱娘倆投緣,自打你嫁過來,兩家就親近了,在我眼裏,大郎就是侄兒,你就是我侄兒媳婦兒,你一天就去坑邊兒的地上好幾趟,我跟你富貴叔怎會瞧不出來。”

    尷尬過去碧青也大方起來,本來也不是偷偷摸摸的事,笑著說:“我還不知道呢,原來早落在嬸子眼裏,倒叫嬸子笑話了。”頓了頓又道:“以前家裏頭窮,飯都吃不上,也想不到這麽多,如今手裏有了兩個閑錢兒就擱不住了,當初為了給公公治病,賣了家裏的地,我婆婆一直放在心裏,我想著多少買一畝兩畝的回來,婆婆心裏也能好過些。”

    桃花娘歎口氣:“倒真是個孝順媳婦兒,不是我不應你,實在是不敢害了你,要說這事也不算什麽新鮮事兒,那兩畝地是種不出莊稼的鹽堿地,先頭家裏的老宅塌了,要蓋新房,本打算在哪兒蓋,你富貴叔就請了個風水先生來瞧風水,不想風水先生一來就說那塊地不好,尋常人壓不住,若是蓋了房子,恐要見哭聲,你富貴叔不信,叫了人起地基,地基剛起來,桃花的爺爺奶奶就沒了,後來才從那邊兒挖土燒磚,在這邊兒起了新房,坑邊兒上的住戶也都搬走了,到後來就剩你一家沒挪動,那兩畝地不值什麽,隻怕會害了你。”

    其實,這些事兒碧青早就知道,小五一早就跟自己說過了,聽了小五的話,碧青才明白,為什麽村子裏白擱著這麽個水坑,卻沒人來,就算坑裏的水不能吃,洗洗涮涮的總方便吧,可一個人都沒有,甚至,有時看到村民從村頭過的時候,還刻意繞個遠,也不想靠近水坑。

    碧青是不信這些的,世上哪有什麽鬼神之說,所謂的吉凶也是自己嚇自己,那個風水先生估計就是個騙錢的,王富貴的爹娘死了,也是湊巧,不過這樣才好,沒人跟自己搶,而且,價格也不會太高。

    至於桃花娘說的鹽堿地,可以改造,最簡單的法子就是種樹,可以種最容易成活又可以成材的,例如楊樹。

    想到此,忙道:“我出生的時候,娘給我算過命,說我是上上大吉的命數,萬邪不近,我不怕什麽凶地,嬸子就跟富貴叔商量商量個價兒吧。”

    送走了碧青,等王富貴一回來,桃花娘就忙道:“今兒大郎媳婦兒說她小時候批過命,是個上上大吉的命數,萬邪不近,不怕凶地,這話別人我再不信的,若是她,倒信了七八分,咱們可是眼瞅著過來的,她嫁過來之前,大郎的爹沒了,那麽個結實的人,說病就病,說沒就沒,再說二郎,那場病鬧得多嚇人,郎中都說不成了,可大郎媳婦兒一嫁進來,二郎的病就好了,村裏可都說她是福星呢。”

    說著,偷眼打量丈夫的神色,見他猶豫不定,話音一轉,又說起了家常:“等大丫頭出了門子,大虎就該定親了,拴子也大了,拖不了幾年,這房子還得蓋一處才成,這哪兒不得要錢,坑邊兒上那兩畝地,閑著也是閑著,既然大郎媳婦兒非要,索性賣給她算了,大郎媳婦兒有福,想來壓得住。”

    王富貴還是有些猶豫,可一想老婆的話,又覺有理,大郎媳婦是福星這件事,他可也是深信不疑,想著便點了頭。

    桃花娘見丈夫應了,忙乘熱打鐵:“既然應了,總的有個價兒吧。”

    王富貴搖搖頭:“十裏八鄉誰不知那是凶地,那兩畝地白給都沒人要,你跟大郎媳婦兒說,叫她瞧著給吧,多少都成。”

    轉過天兒,桃花娘就去了碧青家,人家厚道,碧青也不想太占人便宜,把剩下的五兩銀子一股腦塞給了王富貴家的。

    她問過小五,這年頭最肥沃的良田,也不過五六兩銀子一畝,就算沒有凶地之說,王富貴家的兩畝鹽堿地,也值不了幾個錢。

    莊稼人靠的就是地裏的收成,什麽都種不活的地,一文不值,五兩絕對不會讓王富貴吃虧,桃花娘心裏也知道值不了這麽多,卻瞧著銀子實在眼熱,虛虛的推辭了兩句就收了。尋了中人來,過了地契,水坑包括水坑邊兒上的地就歸了碧青。

    碧青買地的事,事先跟婆婆打過招呼了,不然,碧青也不敢如此大包大攬的做主,碧青覺得,自己的運氣實在不錯,這個時代人們對吉凶神鬼相當在意,本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觀念,對於風水看的極重。

    自己的婆婆何氏也不例外,經常嘴裏念著祖宗保佑菩薩保佑的人,哪會是個無神論者,之所以沒攔著,是對自己的信心戰勝了對凶地的恐懼。

    想想也是,即便知道水坑是凶地,娘倆不一樣喝水坑裏的水嗎,說句最白的話兒,兩隻腳已經踩在泥地裏拔不出去的人,還有什麽可怕的。

    地攥在手裏,碧青心就踏實了一大塊,三口人一起,趕著上凍之前把地翻了一遍,施了基肥,平好,就等著來年開春,種下楊樹苗就成了,接著就該收拾著過冬了。

    莊稼人的冬天不好過,地裏頭沒了青兒,就靠著囤下的蘿卜鹹菜下飯,這還是好的,之前碧青沒嫁過來之前,何氏母子的冬天更難過,能吃飽飯就不錯了,哪還敢奢求別的。

    碧青卻不想一冬天都吃蘿卜鹹菜,故此,一早就曬了菜幹,製作菜幹最簡單,豆角,茄子,白菜,絲瓜,南瓜,就連番薯藤都成,切好,洗淨,院子裏拴繩子吊著也成,地上鋪了葦席子曬也成,總之就是脫水,水份沒了,再放到幹燥的地方掛起來,吃的時候洗幹淨,往鍋裏一扔就可以了。

    收菜幹的活兒交給婆婆何氏,碧青帶著二郎在坑邊兒上找了塊空地,壘土窯,磚用不起,隻能挖坑,用黃土活泥摻上麥草,蓋了一個。

    二郎跟碧青幹了一天才算弄好,二郎圍著土窯轉了兩圈,終於忍不住問:“嫂子,這是做什麽用的?”

    碧青笑了:“燒炭啊,你砍來那麽多木頭不燒炭不是可惜了嗎。”

    “什麽是炭?”

    碧青愣了一下:“你不知道炭?”

    大郎大腦袋連著搖了好幾下,這還真把碧青難住了,她以為炭是最尋常的東西,卻忘了二郎還小,又是鄉下長大的孩子,鄉下人取暖都是直接燒麥稈或柴火,這個時候的炭是金貴物件,是城裏有錢人才消費起的奢侈品。

    其實,碧青也不知道自己這個燒炭的法子對不對,當年去雲南旅遊的時候,去過侗族的寨子,那裏的人有燒炭的土窯,大概覺得她們這些城市人都是沒見識的土老帽,那個導遊炫耀般的把燒炭的土窯介紹的巨細靡遺,致使碧青現在都還記得,並且用上了。如果這個炭窯能成功,自己真的該感謝那個話多的導遊。

    回過神,見二郎一臉問號,想了想,決定還是用自己那個萬能借口,順便鼓勵二郎努力學習,於是碧青跟二郎說:“書裏頭說木頭燒成黑的時候就成了炭,炭比木頭更好燒。”

    二郎立馬就信了,指了指上頭,碧青叫他留的口:“我明白了,上頭這個大口是放木頭的。”

    碧青愣了一下,心想,別瞧著小子憨憨的倒真聰明,點點頭:“等土幹了,就能燒了。”抬頭見日頭落下去了,催著二郎去坑裏洗了手,叔嫂兩人準備回家吃飯。

    剛走到半截,就聽二郎道:“嫂子,您瞧那邊兒道上過來的牛車,是不是小五哥?”

    碧青急忙看過去,夕陽的餘暉中,一輛牛車吱吱呀呀的正往這邊兒走,不緊不慢的,近了些瞧見車轅上坐著的小五,碧青扔下手裏的鐵鍁就跑了過去。

    心裏太急,沒留意腳下的石頭,一下摔在地上,二郎嚇了一跳,急忙過來扶起她,碧青這會兒哪還顧得上,甩開二郎就衝了過去。

    到了跟前,小五也跳下了車,看著小五,碧青張了張嘴,半天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她的手下意識攥著,攥的那麽緊,指甲都紮進了肉裏都沒知覺。

    她知道自己是怕,怕從小五嘴裏聽到最不好的結果,碧青發現,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膽小鬼,都到了這會兒了,仍然不敢去麵對。

    好在小五機靈,一見碧青的樣子就明白了,忙道:“嫂子別擔心,家裏人都好著呢。”這一句進耳,碧青隻覺支撐自己全身的力氣,嗤一下就散了,腿一軟就栽了下去。

    小五跟二郎急忙扶住她,二郎嚇的臉都白了:“嫂子,嫂子……”見碧青不應,忙看向小五,想起沈家的境況,小五忍不住歎氣,怪不得大郎嫂子一個勁兒囑咐自己多帶糧食呢,自己若是再晚去幾天,說不準那一家四口都得餓死。

    雖說嫁出來了,到底是爹娘,弟妹,哪有不惦記的理兒,這是鬆氣了,不打緊,放下心跟二郎一邊兒一個扶著碧青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