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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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青本以為頭狼一死,狼群就會四散奔逃,哪想很快第二個頭狼就出現了,踩著剛才那隻死了的頭狼,衝碧青一行人呲牙,綠幽幽的狼眼,在夜裏一閃一閃的異常可怖。
隻不過現在碧青不怕了,因為有大郎,而且,大郎也並非一個人,他後頭有先鋒軍,碧青不知道他怎麽會找過來的,但碧青知道自己安全了。
狼群正要發起第二波攻擊,就聽大郎大聲道:“兄弟們今兒咱們又能吃肉了。”大郎一聲令下,後頭跟著的先鋒軍,一個個竄上來,手裏的大刀掄起來,頓時狼血四濺,濃濃的血腥味彌漫了整個山坳。
碧青並沒看見慘烈的現場,大郎的喝令一下,他的大鬥篷就罩在了碧青頭上,她緊緊被蠻牛摟在懷裏,碧青感覺很臭,卻一點兒都不嫌棄,反而覺得安心,這是大郎的味道。
他這一個多月去哪兒了?怎麽會來山裏找自己?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男人沒死,活的好好,現在正緊緊抱著自己。
碧青安心了,安心之後第一個感覺就是困,她已經好幾天沒怎麽睡了,大著肚子每天在山裏頭瞎轉,晚上隨便找個山坳子休息,哪裏睡得著,這會兒困上來,眼睛都睜不開。
困了就睡,反正蠻牛在呢,碧青閉上眼,幾妙就睡著了,她睡得很熟,她太累了,大郎低頭看了看小媳婦兒,這會兒心裏還在後怕,如果自己再晚到一會兒,小媳婦兒這會兒恐已葬身狼腹,不對,小媳婦兒怎麽比以前重了,難道是胖了,大手鑽進鬥篷裏摸了摸,卻摸到小媳婦兒圓滾滾的肚子。
大郎呆了,急忙縮回手,低頭看著小媳婦兒發了會兒呆,又小心翼翼探進去摸,沒錯,真是大肚子,掀開鬥篷看了看,冷汗都下來了,小媳婦兒那肚子大的都有些嚇人,他傻傻看著小媳婦兒的肚子,半天不知道怎麽反應。
安大牛拍了他一下:“發啥傻呢,你媳婦兒挺著八個月的大肚子,跑來雁門,跟我們在山裏找了你好幾天,要是再找不著人,你兒子說不準就生在山裏頭了,這兒血腥氣太濃,看熏著孩子,趕緊把你媳婦兒抱回去吧。”
大郎這才回過神來,臉色有些難看,小媳婦兒這回太過了,懷著他兒子呢,不在家養著,瞎跑什麽,還跑雁門來了,這裏是戰場,是胡地,有個閃失咋辦?
大郎越想越生氣,看來得好好教訓教訓小媳婦兒,太胡來了,可低頭一見小媳婦兒睡的香甜,心裏又軟的一塌糊塗,歎了口氣,小心的抱起小媳婦兒下山。
碧青這一覺睡得格外香甜,醒過來發現這是個陌生的營帳,不是太子的大帳,自己睡得也不是太子帳裏的小床,是氈墊上睡袋,很臭,卻是熟悉的味道,碧青幾乎愛上這種臭味了,在自己最絕望的時候,蠻牛來了,就是這個味兒。
碧青坐起來不由回想山上的事兒,心裏甜的不行,她覺得,那時的蠻牛異常威武,是頂天立地的英雄。
想了一會兒,開始側頭打量這裏,比太子殿下的小數倍,也沒什麽擺設,就是一個簡單的氈墊,然後有一張小桌,桌上有紙筆,還有自己給他的北胡誌跟兵書,一側掛著偌大一張地圖,胡地的山川躍然而上。
大軍之中能有這麽一個單獨的營帳,絕不會是大頭兵,碧青方想起,她家蠻牛當官了,升了校尉,手下能統領五百先鋒軍。
正想著,忽聞見一陣濃濃的肉香,碧青頓時就覺餓得不行,想想這幾天在山裏根本沒怎麽吃東西,大郎生死未卜,自己越找越絕望,哪吃的下,這會兒是真餓了。
正想出去看看,帳簾掀開,大郎走了進來,手裏端著一個陶盆,肉香撲鼻,碧青忙道:“什麽肉這麽香?”
大郎卻沒吭聲,碧青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蠻牛那張大黑臉難看的可以,不禁嘟了嘟嘴不滿的道:“我餓了。”
大郎仍沒搭理她,卻過來伸手抱她,碧青高興的攀上蠻牛的脖子,以為他要親自己呢,不想蠻牛抱著自己,大手卻伸到自己後頭,在自己的屁股上啪啪打了好幾巴掌,隔著厚重的衣裳,碧青都感覺疼了,可見蠻牛用了多大的力。
碧青愣了一會兒,忽覺委屈的不行,癟癟嘴哭了起來,一邊兒哭一邊兒控訴:“你混賬,沒良心,打媳婦兒,家暴,白費我千裏迢迢的來找你,我要跟你離婚,混蛋……”委屈到極致的碧青,開始無意識的胡說八道。
大郎也是心疼,可這次小媳婦兒太作了,自己實在生氣,現在想想都一陣陣的後怕,所以,他早想好,這回無論如何得好好教訓教訓小媳婦兒,讓她以後不許這麽胡來。
可見小媳婦兒哭的這麽慘,大郎又心疼了,忍不住伸手去抱小媳婦兒,碧青氣死了,哪會讓他抱,掙紮著捶打,大郎怕她傷了孩子,製住她的胳膊,把她死死抱在懷裏,低吼:“還鬧,看傷了孩子。”
比力氣,一百個碧青也不是個兒啊,給蠻牛抱在懷裏一動都動不了的碧青,恨得也牙癢癢,手腳不能動,還有嘴呢,張嘴一口咬在蠻牛脖子上。
碧青委屈的不行,下嘴自然毫不留情,直到嚐到血腥味才鬆開嘴,大郎沒喊疼,隻是歎了口氣:“你咬了俺一口,氣也出了,吃飯吧。”
碧青哼一聲:“沒出,你憑什麽打我,你沒良心,你混賬……”說著又委屈上來,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大郎沒轍了,鬆開她,摸了摸她老大的肚子:“這麽大的肚子,在家養著還怕有閃失呢,你倒好,跑雁門關來了,還跑去山裏頭,要不是俺……”說著頓了頓:“知道你擔心俺,可你咋也得顧念著肚子裏的孩子,俺答應了你會平安回家,就一定能做到,你跑來做什麽,你自己想想該不該打?”
碧青嘟著嘴,小腦袋垂了下去,這人有時候真怕講理,她自己也知道,這次來雁門不對,來之前,婆婆勸了半天,她娘也攔了半天,可自己執意要來,兩位老人也沒法兒了。
自己一聽見大郎沒了,當時覺得天都塌了,要是大郎不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沒意義了,什麽家啊,父母,弟妹,甚至兒子,自己都沒顧念,隻想著要找到大郎,要見到大郎,他不能死,自己不許他死,一股氣就跑來了雁門。
現在想想,自己是很莽撞,挺著七個月大的肚子,千裏行軍,到這樣的苦寒之地,兒子沒出事是奇跡,真要肚子裏的孩子有什麽閃失,自己該怎麽跟大郎交代。
可一想到蠻牛竟敢打自己,又覺委屈,不占理,反駁不了,隻能抱著肚子掉眼淚,啪嗒啪嗒,可憐的不行。
大郎心疼壞了,琢磨,打也打了,小媳婦兒知道錯就成,想著,伸手抱著小媳婦兒低聲道:“別哭了,聽人說,懷著孩子不能哭的,哭多了,回頭咱兒子生出來是個娘娘腔咋辦,好了,吃飯吧,一會兒涼了不好吃。”
說著把那邊兒的陶盆拿了過來,撕了塊肉塞到小媳婦兒嘴裏,碧青一開始還想別扭別扭,可一見肉就什麽都顧不得了,多久沒這麽大塊吃肉了,真香啊,嫌大郎喂的不解氣,自己挽起袖子,抄起盆裏的一塊骨頭就啃了起來。
啃完了才問:“這是什麽肉?真香。”
大郎嘴裏塞著肉含糊的道:“狼肉啊,你忘了昨兒晚上……”
碧青手裏的骨頭啪就掉在了桌子上:“你,你說這是昨兒晚上那些……”
碧青有些說不下去了,大郎點點頭:“昨兒晚上那些狼都抬回了營裏,狼皮剝下來,狼肉自然就燉了,大家夥也好解解饞,媳婦兒咋了,吃啊。”
說著又塞給她一塊狼骨頭,碧青忙丟了回去:“我吃飽了,你自己吃吧。”碧青隻要一想到那些凶惡的狼是吃人的,就受不了,狼肉再香,她也不想吃了,總感覺間接吃了人,可見大郎吃的香,也不好說什麽。
大郎給她倒了碗熱水,碧青捧著小口小口的喝了,見他吃完了才問:“這一個多月你跑哪兒去了?把人差點兒急死。”
大郎道:“追賀術去了,在山裏轉了一個多月,碧青:“一個多月,你們吃什麽?”大郎:“胡地別的沒有,狼有的是。”
碧青愕然:“那什麽賀術呢?”大郎:“給俺砍了腦袋。”
碧青道:“這麽說,這一仗咱們贏了。”
大郎搖搖頭:“難說呢,賀術隻是左賢王,是北胡大王賀魯的王叔,真正的首領是賀魯。”
“賀魯?東籬先生的北胡誌裏鳴鏑弑父之人?”
大郎點點頭,碧青道:“胡地廣闊,胡人逐水草而居,並無定所,雖上月一戰敗走,若藏匿不出,可麻煩,咱們大齊的北征軍,也不能永遠駐守在雁門,可是十萬大軍呢,人吃馬嚼,光糧草就是大問題,如此延耽日久,恐隻有退軍,大軍一走,北胡人定然卷土重來,此次北征還有什麽意義?”
大郎道:“赫連將軍也正愁這個呢,你的包袱呢?”
碧青道:“在太子殿下營帳裏呢。”大郎扭頭出去了,不一會兒提著包袱回來,把自己鬥篷裹在碧青身上:“走,俺送你出營。”
出營?碧青呆了呆,大郎點點頭:“這裏是軍營,你住這兒不合適,更何況,你也快生了,俺兒子可不能生在這兒。”說著,把碧青抱起來就走。碧青還沒回過神兒來呢,已經坐著馬車進城了。
碧青住的地方是個小院,頗清靜,碧青來了沒幾天,陸明鈞就來了,是太子殿下八百裏加急調來的。
當初陸明鈞犯了貪墨之罪,被人舉報,不是太子求情,恐已斬首示眾,慕容湛之於陸明鈞有救命之恩,故此,慕容湛一封急書,陸明鈞自然會來,另外,將作監製造弓,弩的匠人也到了,就在碧青住的小院隔壁,成立了臨時作坊,製作精鋼手,弩,連,弩,弩,箭,以備戰時之需。
陸超也來了,這小子一來就鑽碧青這兒,連吃了兩碗肉燥麵,抹抹嘴:“這一路光啃幹糧,我都快不記得咱家的麵是什麽滋味了,這麵真香,還是嫂子的手藝好。”
碧青好笑的拍了他一下:“放心吧,不拍馬匹,也有你吃的。”
陸超嘿嘿笑了幾聲:“嫂子,您這一走,家裏可都擔心壞了,虧了後來報平安的信送了回去,才算放心。”
碧青有些愧疚:“家裏還好吧?”
陸超點點頭:“都挺好的,咱家的桃子今年收的比去年還多,就這兒還不夠賣呢,那些有錢人老遠跑到咱武陵源來買桃子,專挑著好的買。今年的番薯更是大豐收,照著嫂子的法子種的,家家都深州的桃樹也栽好了,就是水跟不上,沒咱武陵源長得好,等深州開渠有了水,估摸就好了,咱家冀州府的鋪子也紅火,碧蘭說,今年能賺大錢,就是嫂子捐給朝廷充軍餉的那些銀子,可把碧蘭心疼壞了,好幾天悶悶不咱那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了,憑啥就白白的給了人呢,後來聽說找到了大郎哥,才歡喜起來,說那銀子花的值。”
碧青搖頭失笑,陸超一說,自己真有些想家了,可自己這樣兒,恐怕一時半會回不去,再說,經過這麽一場事,她也舍不得走了,雖說在雁門城裏也不是天天能見著大郎,卻隻要一想大郎就在城外,這心就說不出的踏實。
碧青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快生了吧,如果照著日子算,至多還有二十天,蘇軍醫說足月了,前後十天生都有可能。碧青倒是沒多大感覺,這孩子結實,跟著自己一路折騰過來,又是坐車,又是爬山,竟還穩穩的在自己肚子裏成長,碧青有時都覺小家夥是個天生命大的。
而且這麽大的月份,自己也並不笨拙,大郎找了個當地的婆子來伺候自己,順便也跟自己作伴,婆子姓張,手腳勤快,也不多話,碧青很喜歡她。
碧青不用張婆子做飯,她雖然勤快,可做的飯卻不好吃,反正自己還能動,做點兒飯也不算什麽大事,吃飯的就自己跟陸超,不用做太多。
不過,有的時候,自己要是燉了肉也會給旁邊的匠人們送去一些解饞,碧青盼著戰事趕緊結束,最好等自己的月子做完了,大郎能跟自己一起回家。
碧青很清楚,以蠻牛的脾氣,隻要自己月子一做完,肯定毫不猶豫的送自己回去,碧青琢摸著,自己是不是可以誘惑他,讓他到時候舍不得送自己走。
碧青摸著水冷了,叫張婆婆提桶熱水進來,難得洗一回澡得好好的泡泡,想著,閉上眼縮進水裏,聽見張婆婆進來的聲兒,碧青都沒睜眼,就說了一句:“放在哪兒吧,一會兒我自己兌就好。”
說完不見張婆子吭聲,睜開眼,碧青一驚,下意識遮住自己的身體:“你是誰……”誰字都沒說出來,就覺眼前一黑。
碧青覺得自己今年真該去普惠寺多拜拜佛了,簡直倒黴透了,好端端的在家洗澡,都能招來橫禍,被擄來胡地,也不知大郎發現自己不見了,會不會急死了?
而且,自己被擄掠來的理由極其可笑,是因為自己的廚藝,擄自己來的人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子,瞧著跟崔九差不多大小的樣子,會說漢話,性子卻有些魯莽。
也是,不魯莽,怎會因為這麽個可笑的理由,就跑進雁門城擄人,據他說,之所以知道自己會做飯的原因,是因為自己給了門口要飯的一個肉夾饃,那個要飯的正是他的手下,所以,自己就被這魯莽的主仆倆給擄來了。
碧青心裏萬分慶幸,他們沒發現旁邊的作坊,不然,恐怕擄的就不是自己了,這時候進雁門城,肯定是打探消息去了。
自己這個毛病以後真的改,不能看見要飯的就給吃的,這次的無妄之災,就是自己多管閑事的引來的,爛好人當不得啊。
這裏大概是胡人營地,連綿的營帳同樣看不到邊際,但絕不會跟大齊的軍營混淆,風格不同,這裏有鮮明的胡人風格。
“姐姐,這個肉要怎麽辦?”
小燕子是那小子給自己找的幫手,都說胡人狼性,最是歹毒,可自己遇上的這個人還不錯,知道自己大著肚子,還給自己找了個會說漢話的小姑娘。
小姑娘叫小燕子,剛十歲,是個胡漢混血,長得異常漂亮,昨兒剛見的時候,真把碧青狠狠驚豔了一下,才十歲的小丫頭就這麽漂亮,長大了還不得傾城傾國啊。
隻可惜在胡地,胡漢混血隻能是最低下的奴仆,不是她會說漢話,估摸還在做最苦的活兒,胡人愛吃肉,無肉不歡,也不知伺候的是誰,頓頓都是肉。
小燕子手裏拿的是從一隻剛宰殺羊上剔下的羊排,碧青道:“剁成指頭長短的塊,用開水焯了,放到大鍋裏就成了。”
小燕子點點頭,利落的把羊排剁了,開水焯一遍,放進鍋裏,鍋裏碧青已經放好了燉肉的料。弄好了,碧青坐在一塊氈墊上曬太陽。
晌午頭上,日頭正好,曬的人暖洋洋的,一邊兒曬,一邊兒跟小燕子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小燕子,你的漢話是誰叫的?”
小燕子道:“是我娘教的。”
“你娘是大齊人?”
小燕子搖搖頭:“我外公是大齊人,我娘的漢話是外婆教的,外婆的漢話是跟外公學的。”
碧青有些暈乎,順了順才算明白,估摸這小丫頭的外婆跟漢人成婚,生的小燕子的娘,她娘又生的小燕子,怪不得小丫頭長得這麽漂亮呢。
小丫頭忽的問了句:“姐姐,你是大齊人,你去過大齊的京城嗎?”
碧青點點頭:“去過。”
小丫頭眼睛都亮了:“大齊的京城好不好?人多不多?”
碧青點點頭:“京城很大,人自然也多。”
小燕子眨眨眼:“那比我們這個部落的人還多嗎?”
“比這裏的人多無數倍。”
小丫頭倒吸了一口涼氣:“那得搭多少帳篷啊。”
碧青笑了:“大齊的人不住帳篷。”
小丫頭點點頭:“嗯,我娘也說過,說大齊的人都住木頭磚瓦蓋的房子,可是,那樣的房子又不能拆,走的時候怎麽辦。”
碧青:“大齊人是不放牧的,我們種田,做買賣,當官,所以,也不用到處跑。”
碧青看了看那邊兒的護衛走遠了些,低聲道:“小燕子,你知不知道抓我來的人是誰?”
小燕子:“姐姐說的是賀若大人,他是我們北胡的右賢王。”
碧青一愣:“那這些肉?”
“是做給我們大王吃的,因跟大齊打仗,我們大王好些日子都吃不下飯,賀若大人一著急,就把姐姐找來了。”
找?碧青苦笑了一聲,這算什麽找啊,如果知道自己是誰,恐怕自己的小命……碧青都不敢想了,她是真怕了,比那天晚上在山上遇到狼群還怕。
自己大著肚子,絕不可能逃跑,即使跑出去了,恐怕也是死路一條,或許有向導會不一樣,想著看向小丫頭,自己怎麽說服她呢。
羊排燉好了,小燕子站起來,去撈羊排,彎腰的時候,從她脖子裏掉出來個東西,一閃落在地上。
碧青撿起來,是個銀鎖,看得出有年頭了,已經有些發汙,用條紅繩串著,之所以掉出來是因為紅繩斷了:“小燕子,這是你的吧。”
小丫頭放下陶盆轉過身,見碧青手裏的銀鎖,下意識摸了摸,忙點頭:“是我的,怎麽掉了?”
碧青:“繩子斷了。”說著把鎖遞給她,小燕子剛接在手裏,看見那邊賀若走了過來,大概有些怕,手一哆嗦,銀鎖又掉了,小丫頭也不敢撿,忙給賀若行禮,碧青飛快攥在手裏,也跟著小燕子行禮,自己想活命,就不能露出馬腳來。
賀若看了看陶盆裏的肉,很是滿意,跟碧青道:“你別怕,安心給我大哥做吃食,等我們攻下雁門,就送你回去。”
碧青一聽心都涼了,雁門雄關天險,城外還有十萬大軍,要是真這麽好攻,還用等到這會兒啊,再說,真要是破城,就意味著大齊敗了,蠻牛豈不成了敗軍之將。
不禁道:“民婦就快臨盆,恐怕伺候不了大王幾天,能不能提前送民婦回去,大王喜歡吃民婦燉的肉,民婦教給你們這兒的廚娘就成了。”
賀若搖搖頭:“如今,我們跟齊國正在打仗,送你回去怕不成”
碧青真想翻白眼,當初劫自己出來的不就是他嗎,送回去怎麽就不成了,賀若的仆人端著羊排走了。
碧青見人走遠了,張開手,發現銀鎖竟然打開了,裏頭是空心的,藏著一塊小羊皮似的東西。
碧青愣了愣:“這是什麽?”
小丫頭搖搖頭:“不知道。”
打開看了半天跟碧青道:“上頭都是大齊的字,姐姐可識字嗎?”
碧青湊過去一看,不禁愣了,羊皮上寫的是一道算題,而且很熟悉,就是當初自己在桃花村,她師傅在地上算了好幾天的那道,東籬先生出的,東籬先生?
碧青忽的想起了什麽,師傅曾說,東籬先生早年在北胡被囚數年,也因此才寫了那本北胡誌,自己當初還懷疑東籬先生在北胡那麽多年,難道沒娶個媳婦兒啥的,莫非,真讓自己說中了,這小丫頭跟東籬先生究竟是什麽關係?女兒不可能,年紀不對,孫女,孫女,對啊,剛這丫頭說,她外公是大齊人,也就說她娘極有可能是東籬先生的女兒。
當然,這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測,隻不過這字跡,真是太像出自東籬先生之手了,而且,這樣的算題除了老先生,自己也想不出還有誰。
碧青跟小燕子道:“你娘還好嗎?”
小燕子臉色一暗:“我娘病了好些日子了,部落裏的薩滿說娘的病好不了了。”碧青把那個小羊皮折好放回銀鎖裏遞給她。
小燕子道:“姐姐認得上頭的字嗎,寫的什麽?”
碧青目光閃了閃:“是一道算題,說來也巧,當初我也做過,是我們大齊的大儒,東籬先生出的。”說著看了看天:“這兒沒什麽事兒,你回去看你娘吧。”
燕子眼睛一亮:“那我去了。”撂下話一溜煙跑了,碧青看著她消失的身影,在心裏默默想著,假如小丫頭的娘,真是東籬先生留在胡地的女兒,自己或許有一線生機。
正想著,忽的賀若走過來:“快收拾東西,該拔營了。”
碧青一愣:“好好的怎麽拔營了?”
賀若沒說話,隻催著碧青快些收拾,估計是忌諱碧青大齊人的身份。
碧青暗道,莫非是蠻牛來了,很有可能,即便張婆子被胡人殺了,陸超也會發現自己不見了,大郎知道以後,肯定會帶著人來找自己,自己該怎麽做?忽看見那邊兒的草木灰,有了主意。
接著陸超的信兒,大郎快急瘋了,不是安大牛跟常六死拽著他,單槍匹馬的就要往外衝,安大牛道:“大郎,俺們知道你著急,可到了這時候著急沒用,你聽俺們一句,你媳婦兒不是平常的女人,機靈著呢,估摸不會吃虧。”
“什麽不會吃虧,俺媳婦兒可快生了,再機靈有啥用啊,你們放開俺,俺的去找她,俺媳婦兒膽小,這會兒不定多怕呢。”
不是實在不合時宜,安大牛跟常六都差點兒笑出來,就大郎那媳婦兒還膽兒小的呢,她要是膽小,這世上就找不出膽大的人了。
常六道:“聽張婆子說的樣子,十有□□你媳婦兒是讓胡人擄走了,你自己去能幹啥,你媳婦兒給大齊捐了那麽多軍餉,不如去找太子殿下,讓他準你帶兵去找,這樣勝算大些。”
大郎這才來見慕容湛,慕容湛一聽碧青讓胡人擄走了,頓時大驚,怎麽也沒想到忽然這麽大膽子,竟敢深入雁門城來擄人,莫非知道了什麽,不可能,如果知道的話,碧青旁邊就是弓,弩作坊,怎會沒發現,若不是知道了什麽,擄掠碧青做什麽?
不過想這些也沒用,得先把碧青救回來,當即下令叫大郎領著手下五百先鋒軍,深入胡地救人。
大郎帶著人在草原上找了整整一天,才找到了賀魯的蹤跡,安大牛轉了一圈回來道:“看來賀魯部落走了時候不長,應該不到兩個時辰。”
卻見大郎彎腰看著什麽,不禁道:“你看啥呢?咦!這是什麽?”
安大牛摸了摸:“這是草木灰。”
大郎道:“這一定是俺媳婦兒留的,順著草木灰找,一定能找著俺媳婦兒。”說著縱身上馬,鞭子一甩衝了出去,安大牛忙帶著人隨後跟著。
碧青扶著腰坐在氈墊上喘氣,一天之內拔營兩次,真有點兒受不了,而且,天黑了,自己留下的印記隻怕不好找,小燕子哪兒也沒信兒,碧青不禁有些著急,該怎麽辦?再這麽下去,自己真要生了。
正想著,忽的賀若掀開帳簾,走了進來,看了碧青半晌兒道:“我大哥要見你.”
碧青心裏一凜,一想到賀魯就是鳴鏑弑父之人,手都有些抖,連自己親爹都能殺的人,還有什麽幹不出來的,可心裏也知道怕也沒用,隻能跟著賀若進了北胡大王賀魯的大帳.
大帳裏點了數根明燭,明亮非常,碧青一時有些不適應,下意識遮了遮眼,過了片刻方看清大帳的情景,沒有想象中的奢華,但是很大,跟慕容湛的大帳有些像,有個偌大的書案,案頭堆著不少書籍,側麵掛著一柄造型奇特的彎刀,刀柄鑲嵌著數顆寶石,頗有胡人之風.
書案後的狼皮椅上坐著一個男子,刀削斧刻的五官棱角分明,那雙眼深邃而犀利,落在自己身上,就如兩把利劍,仿佛要把自己刺穿一般.
怪不得東籬先生說他是當世梟雄,這男人隻目光就讓人不寒而栗,自己稍有不對,恐怕今兒就是她們娘倆的死地.
想到此,碧青腳一軟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民,民婦,參見大,王。”
賀魯望著地上哆嗦成一個的婦人,皺了皺眉,莫非自己猜錯了,開口道:“抬起頭來。”
碧青哆嗦著抬了一下,忙又低下頭去,哆嗦的更厲害了,心裏萬分感謝那些草木灰,弄的她灰頭土臉,看不清本來模樣兒。
碧青很清楚自己長得不差,蠻牛總說自己好看,可越是好看的女人,在這裏越危險,所以,一來她就刻意把自己弄的髒兮兮,臉上都是灰黑的道子,頭發也亂蓬蓬的,見過自己本來麵目的也就賀若跟他那個仆人,而賀若雖是北胡的右賢王,卻是個難得好人,至少,以碧青這一天多的觀察,是如此。
這個賀魯卻明顯不好對付,也不知這親哥倆怎麽差這麽多,賀魯看了碧青一會兒道:“聽你說話不像雁門的口音。”
碧青抖著聲兒道:“民,民婦是深州府人氏,前兩年跟著俺男人逃荒出來,跑到雁門來做皮貨生意,因俺快生了,俺男人才把俺自己擱在家裏,找了個婆子照顧,他去京城賣皮子去了。”
碧青心知這廝精明,自己的瞎話必須編的夠圓,才可能騙過他,自己本來就是深州人,說話自然有深州口音,加上深州大旱,自己這麽說很合理。
賀魯道:“原來是做皮貨生意的,跟著你男人做了兩年生意,想來知道行情,我這兒正好有張皮子,你瞧瞧多少錢能收。”
說著一揮手,仆人拿出一塊牛皮來,讓碧青看,碧青心說,這廝還真是多疑狡詐,不過,好在自己真跟皮貨商人打過交道,所以,這個還難不倒自己,摸了摸,翻過來對著燭火看了看,道:“大王,這張皮子是難得的頭等牛皮,俺男人若是收,估摸能給五兩銀子。”
賀魯揮揮手,仆人拿著牛皮下去了,賀魯又問了碧青很多深州大旱的事兒,碧青雖說沒在深州待多長時間,可對於深州大旱可是記憶猶新,自己差點兒就餓死了,能記不住嗎,說出來自然也非常真實可信。
賀魯大概打消了疑心,揮揮手:“下去吧。”
碧青跟著賀若出了大帳,長鬆了一口大氣,卻聽賀若道:“原來你們大齊也吃不飽飯啊,我還以為隻有我們胡地如此呢,為了養活我們胡地的百姓,我們才不得不跟大齊打仗,我們太窮了,可你們卻那麽富足。”
碧青這會兒可不敢多說話,隻是不吭聲,回到自己住的帳篷,就見小燕子正等著自己,賀若道:“這麽晚了,你跑這兒來作什麽?”
碧青忙道:“是我叫她來了,我一個人住在帳篷裏,有些怕,肚子也大了,怕那會兒要生了,跟前沒人。”
賀若這才點點頭,轉身走了,聽著賀若的腳步聲去遠了,小燕子忽的撲通跪在身上:“姐姐,我娘說,你能認出我外公留下的算題,必然不是尋常人,我娘不知道你說的東籬先生是不是我外公,娘也沒見過,隻告訴我外公叫趙東籬,我娘說她快死了,讓姐姐帶我去大齊找外公。”
碧青扶起她:“如果你外公叫趙東籬,那麽,我肯定就是東籬先生了,姐姐之所以跟你說那些話,也是有此懷疑,姐姐帶你去大齊不難,可現在困在這裏,咱們插翅難飛,不過,你也別著急,如果姐姐估計不錯的話,今天晚上就會有人來救咱們,到時候姐姐帶你們娘倆回大齊,先找你外公,再給你娘治病。”
小燕子點點頭,我都聽姐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