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3章 意料之外的襲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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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的工夫,這片原本空無一物的無名沙丘上,已經多了數十個人造的防風塔。獵人們就地取材,將沙子堆成圓塔形,外層用飛艇上的建築材料加固過,隻在背風的一麵開掘出了一個個供人休息的洞穴。盾形旗、狼首旗和玫瑰旗錯落地分布在簡陋的臨時營地四周,旗幟最密集的地方,一箱箱的狩獵補給正被嚴密地保護在半地下式的臨時倉庫裏。
黃褐色的飛空艇氣艙已經被放掉了一部分氣,艙膽軟垂下來,蓋住了甲板和側舷的上部。這樣既能減少沙暴來時對戰艦的風阻,又是對應飛行種不錯的偽裝。
防風塔隻建在了飛艇的左舷和艦尾方向,那是沙暴預計的背風麵。颶風中站在飛艇的側風向,不但不會得到巨艦的庇護,反而會經受更強烈的暴風襲擊。遠遠看上去,這支隊伍就像一頭高大的雌獸在保護著自己的眾多幼崽一般。
無論多少次,人類的建造能力都會引來無數的驚歎。早在一日前,這片營地就已經堪堪成型了。後續的一日時間,在三個獵團的陸續規劃和補造下,這一小片避難所的規模甚至在向半永久性的營區看齊。隊伍不得不在地麵搭建了炊房、指揮所和醫務室,甚至鏟平了一方沙土,做了一片臨時的訓練場,供精力過剩的獵人們訓練所用。
風來得太晚了。
距離第一次風暴預警已經過去了四十八個小時,地平線上的陰雲還隻是一抹陰雲,連顏色都沒有改變過。眼前的暴風雲溫馴如羊,但誰也不能保證,下一刻它不會化作洪水猛獸,朝著獵人們襲來。
比經受災難更痛苦的是等待災難,獵人們從一開始的驚恐而慌亂,到如今已經逐漸變成了煩躁和不耐。甚至有人私下裏盼望著,期望暴風能快點到來,哪怕痛痛快快地抗一抗漫天的沙塵,也遠遠好過頭上時刻懸著一柄利刃。
“換班了。”折耳艾露從望鏡台上躥下來,將記錄本交給後來者。他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連續不停地望著同一個方向數個小時,就是視力遠超常人的獸人族也顯得十分乏倦。
“有什麽新狀況嗎?”戴著黑色頭巾的小貓接過本子,例行公事地問道。
戰艦上的觀測員每隔兩個小時,就要重新勘察一下沙暴的走向。但凡它稍有前移或後撤,獵人們也就有了下一步動作的依據。但它偏偏就在眾人的視野之中安靜地矗立著,像是在和人類玩一場比誰先眨眼的遊戲。
“沒有。”折耳從腰間的草莖上拔下一片紫紅色的葉子來,放在口中咀嚼著,隻嚼了兩下,艾露的臉上就享受地泛起了一絲紅暈,“倒是狼月的人和鐵心的家夥又打了一架。我看啊,等不到風暴來,這隊伍就要先散了。”
在隊長們的指令下,巡邏隊伍出行不能超過一個小時,除非危急到生命或是隊伍安全,遇到怪物也不得主動攻擊。這就像在那些桀驁不馴的獵人嘴巴上套了嚼子,多餘的精力不能發泄到怪物身上,就隻能朝著自己人亂來了。
“噓……這話可不要隨便說。”黑頭巾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走上望鏡台,調整了一番鏡身的高度,“我們這些雇工,要是亂嚼舌根被獵團隊長們聽到,回去就不好交待了。”
“那能怎麽樣?沒了我們,那些隻會揮刀的家夥還能自己把船開走不成?”折耳的眼睛一白,“除非他們想讓這艘船永遠停在這,否則總要用到我們的——木天蓼?”
“不要了,”黑頭巾擺擺手,將同伴遞過來的草葉推回去,“還要守兩個鍾頭的崗,我可不想從頭到尾都暈乎乎的,誤了重要情報就麻煩了。”
“能有什麽情況?在這裏看了兩天了,連片風絲都沒有。”折耳掃興地將葉片扔到自己嘴裏,含糊不清地說道,“怕是峯山龍改道別處,已經把這片獵場給忘了。就隻有我們,還在這裏自作多情。”
“你自己犯懶倒無所謂,可別把營地裏的大家都帶到陰溝裏去。”黑頭巾對同伴的疲懶已經見怪不怪了,訓了一句,便專心地盯住了望鏡的另一頭。眼睛剛剛湊向望孔,艾露的眼中立刻被不可置信填滿,“喂!你是怎麽守的崗?沙暴已經到這裏了,怎麽還不去發信號?”再開口時,黑頭巾的語氣中已經滿是氣急敗壞了。
“沙暴?”折耳的語氣中已經帶著三分醉意,“你是想沙暴想瘋了吧?”
“我像是在開玩笑嗎?”艾露的眉毛一橫。
“給我看看!”被同伴的聲音一震,折耳剛剛湧現的醉意瞬間消了大半,他奪過黑頭巾手上的鏡柄,急急地將望鏡的倍率調整到最大。艾露隻覺得視線中一片昏黑,半晌才反應過來視野已經被沙塵遮蔽了。他訕訕地調小倍率,終於清晰地看到了沙暴的前緣。
“沙暴鋒線四十五到五十公裏,風場前端二十五公裏左右,大概二十分鍾就能接觸飛艇……該死,風暴是什麽時候衝過來的?”眼見為實,折耳也急了起來。艾露有一手望鏡中迅速辨距的能力,這也是他沒有被船長早早地踢出船隊的為數不多的原因。
“快去發信號!”黑頭巾將同伴趕下望台,“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
“對了……”折耳剛欲打開門,卻反手一甩,將腰間的樹枝全數扔給了黑頭巾,“這些都給你。如果有人問起的話,一定要記得替我作證,我可是在換崗之後才嚼的木天蓼。”
“去吧去吧!”災難當前,黑頭巾也沒工夫和同伴計較這些。他的眼睛緊緊隨著沙暴的鋒線下移,肉掌胡亂一擺。“等等!”他又叫住一腳踏出艙門的同伴,“見鬼……這又是什麽東西?”
“你不會想說,峯山龍也一起跟來了吧?”折耳的貓鼻子皺了皺,大氣不敢喘地問道。
“差不多吧,告訴團長們……是擊龍船!”艾露的聲音中辨不清是激動還是急迫,“洛克拉克的擊龍船乘著風暴來了!”
…………
就算已經被提前告知了擊龍船到來的消息,但是當千裏眼的視線中,那一麵象征著獵人工會總部的龍旗在終於從沙丘後麵升起時,獵人中間還是爆發出了一陣激昂的呐喊聲。
鍾鼎輝站在飛艇前,他的左近站著的是狼月的何姓團長,更左邊則是藍色妖姬的藍魅兒,女團長穿著一身暗紅的獵裝,似是用一整頭雄火龍的素材做成的。老獵人的臂膀帶著夾板,那是前日裏捕獲的神秘無名氏造成的傷。在獵團各種高級回複劑的支撐下,他的內傷和淤傷已經幾近痊愈了,隻有骨頭上的要麻煩些。
“不約束一下那些崽子嗎?”耳聽著嘈雜的喧嘩聲,狼月的團長低聲朝鍾鼎輝問道。盡管在小獵團的問題上,兩個隊長產生了些許的嫌隙,但並不妨害他們的溝通和合作。
“不了……叫他們發泄一下也好。”老獵人回過頭去,看著紅光滿麵的獵團同僚們。有的獵人甚至已經將武器拋飛起來了,絲毫不覺得此刻的慶祝對整個豐收祭來說還為時過早,“金管事——等他們喊夠了,就打發我們的人回到洞裏去,和擊龍船的碰頭不需要這麽多人圍觀。”
“是。”胖家夥頷首應道。金姓獵人是無名氏一戰中唯一的生還者,也是被鍾隊長親手救下的,自然在位階之尊外又多了幾分感恩和敬佩。兩日間他為老獵人的傷勢忙前忙後,從前的那股跋扈勁倒是收斂了不少,隱隱有以鍾鼎輝馬首是瞻的意思,“對了,若是他們問起隊伍接下來的行程……”
“就說在和擊龍船接觸之前,一切都沒有定數。”三個隊長交換了一下眼神,“我們總要以豐收祭的大局為重。影響了擊龍船的工作,這次狩獵賺了多少都不夠賠償的。”
聯合隊伍不見得會和擊龍船合流,更大的可能是在短暫的接觸後繼續各自為戰的局麵。一則擊龍船在暴風中迅捷無比,飛艇不能開動的情況下,三個獵團根本沒有跟上前者步伐的手段。二則是擊龍船直麵峯山龍,危險度太高,戰鬥開始後,聯合隊伍勢必要和戰船拉開相當的距離,才能方便獵人們攫取資源。
“快去吧,”鍾鼎輝揮了揮手,其它兩個隊長也交待過了自己隊伍的事宜,整理了一番儀容,準備麵對戰船上前來交涉的高階獵人,“擊龍船停靠後,十五分鍾之內風力就會驟增,記得讓大家準備迎接第一波沙暴。”
比麵對危險更能讓這些亡命徒們興奮的,當然是和強者一同麵對危險。整個營地都因為即將到來的風暴和戰船沸騰了起來。迎麵的風越來越大,飛艇上升起的三個獵團的旗幟眨眼間就平展開,空氣中已經浮起了點點沙礫,稍不注意就會迷進眼睛裏。
“五公裏!”觀測員示警道,千裏眼中的擊龍船起起伏伏,在狂風的推動下越過一個個沙丘。
“允許停靠。”何隊長一擺手,早有獵人拉響了信號彈。兩黃兩綠的光柱衝天而起,在微暗的天色中劃出四道明亮的軌跡。
“四公裏!”艾露族的觀測員仍然一絲不苟地報著對方的位置。
“沒有回應嗎?”鍾隊長問道。這個距離上,獵人們用肉眼就能看清沙船的輪廓了,信號彈的辨識度遠在那之上,不可能被擊龍船錯過。
“三公裏!”觀測員的臉色也變得古怪起來,“隊長……擊龍船好像沒有減速的意思。”
對麵的戰船並沒有放下主帆,反而就著狂風的角度扭轉了一番帆柄的方向。獵船的速度再次提高,轉眼間就從斑點大小變成了黃豆大小。
“船後麵不會跟著一頭古龍種吧。”藍魅兒幽幽地開口道。女獵人聲音溫婉,但放在此刻,話語中卻顯著一股幽怨,“獵人工會怕是在將黴頭往我們這邊引啊。”
“哼,那船上連大銅鑼都沒豎起來,分明就是還沒遇見峯山龍。”何隊長搶過觀測員的千裏眼,仔細辨認了一番,“你們女人,就是喜歡一驚一乍的。”
“降帆拋錨需要時間,沙船加速也並不快,或許擊龍船擔心延誤行程,沒打算和我們這些打秋風的獵團接觸吧。”鍾隊長沉吟道,“再發一道信號,允許它們從我們右舷繞路。”
“兩公裏!”新的信號發出去,仍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觀測員焦心地示警道,又有些不確定地說,“隊長,它好像在右轉?”
“胡鬧!船裏指揮的人是白癡嗎?”狼月傭兵團的隊長怒道。左舷是獵團的營地區,不消被沙船蹭到,就是行船濺起的沙浪都有可能掀翻一整排防風塔。毀壞了獵人們的心血還是次要,颶風刮起之後,或許就會有相當一部分獵人要用身體去阻擋沙暴了,“他們想要做什麽?”
“發緊急規避信號!”鍾隊長的臉色也變差了,“兩遍!就算是獵人精英,也不能這樣目中無人!”
“它來了!”觀測員摘掉了千裏眼。颶風攜裹著擊龍船從一座沙丘頂端斜衝上天空,船底微微離開地麵,緊接著“彭”地落下去,激起一股幾米高的沙浪。無視了殘光還留在天上的信號彈,巨船就這樣揚著主帆,直挺挺地朝飛空艇的左舷衝撞過去。
“所有人向飛艇周邊靠攏!”戰船對獵人們三番五次的警告視而不見,聯合隊伍隻得下令準備迎接衝擊。狼月的隊長憤得滿臉通紅,擊龍船若是從飛艇邊掠過,首當其衝的就是他的營地,“不管是誰在船上,回到洛克拉克,我都要叫他好看!”
“這艘船有古怪……”鍾隊長皺了皺眉頭,“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船上……好像並沒有多少人。”
“風這麽大,除了必要的船工之外,大概都到艙內去避風了吧。”藍隊長露在頭盔外的發絲被淩亂地吹起。
“都這個時候了,你們還在研究什麽船員?”何隊長一振手中的武器,“再不做點什麽,大家的營地就要被它毀了!”
“等等!你看,它避開了營地區。”甲板上的舵輪艱澀地轉動,讓沙船在接近飛艇前讓過了一個角度。船底掀起的沙浪在距離營地外圍幾十米遠的地方落下,沒有撲倒一棟建築,“我就說吧……五星獵人是不會做這種天人共憤的舉動的!”
“轟!”
話音剛落,一股白煙在擊龍船左舷某個舷炮上冒出來。小半秒之後,一聲震響自飛空艇舷側的沙地上激蕩而起。沙子被裝滿火藥的炮彈炸起五六米高,又簌簌地落下,重歸平靜。
在呼嘯的狂風中,這一聲炮響並不大。然而炮擊過後,整個營地都詭譎地靜了下來。
“試射……是試射!”鍾隊長第一個回過神來,用盡全身的力氣嘶吼道,“擊龍船……是敵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