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4章 姍姍來遲的飛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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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徹地的震動不知過了多久,彭大師晃了晃腦袋,從地上爬起來。戰船的艙板誇張地傾斜著,老獵人一手抓住了什麽,卻是一顆鮮血淋漓的魚頭。他啪地一聲將怪物的屍首甩到艙壁的另一頭,攀著艙壁才勉強站穩:“所有人都還好嗎?”

    黑暗的艙室中響起了稀稀落落的回應聲,少頃幾處火炬被點亮,甬道中的視野終於清晰了些:“有三個掉出去了……”

    彼時擊龍船的一陣衝擊和震動,讓船艙中的獵人們如骰盅裏的骰子一樣甩得七零八落。盧修眼睜睜地看著幾個剛剛恢複自由的同伴,順著船上的破洞飛了出去。船外的狂風龍人曾經體驗過一次,就算是在峯山龍毫無殺意的情況下,少年都吃了不少的苦頭,而今古龍種分明是怒意滿滿,暴露在風中的家夥後果可想而知。

    “來幫把手!這兩個昏過去了!”隊伍的更後方,幾個叫聲將獵人們從懵懂中驚醒。甬道內一時手忙腳亂,阿遠艱難地邁過一片戰鬥和災難後的狼藉,將身上的藥劑和急救用品渡讓給了傷者。

    艙室的破洞被壓在了一處沙丘之下,船裏的風暫時停了下來。沙堆之下,一隻小砂魚龍仍然不依不饒地向船艙中鑽去。怪魚剛剛冒了個頭,卻感覺一隻大手罩在了它的臉前,強硬地將怪物的整個身體提了起來。

    “哧——”奧森兩手分別拉住砂魚龍的頭尾,胸前肌肉鼓脹,輕飄飄地將怪物當中扯為兩半。黏膩的魚血噴了半獸人滿頭滿身,他隻是簡單地舔掉了唇邊的血汙了事,隨手將魚屍扔到遠處。

    作為如今狀態下隊伍中的最強戰力,順著破洞突入進來的砂魚龍被他一人攔住了大部分,剩下的隻靠盧修和阿遠兩人卻仍然力有未逮。怪魚們突入進獵人的隊伍中,給毫無武裝的冒險者們帶去了不小的麻煩。好在此刻突入船中的大魚幾乎都在方才的衝擊中震暈了,僅有的幾條也扭動著身子,暫時不會再行攻擊。

    “剛剛是怎麽回事?”盧修心有餘悸地道。

    “這就是惹怒一頭古龍種的後果。”彭大師舉著火把清點了一遍剩餘的人數,“滿速行船,一開始就用上了龍擊槍,他們是想和峯山龍同歸於盡吧。”

    “在幹掉峯山龍之前,他們是不會罷手的。”小龍人憑著記憶打開一間艙室,陸盈盈正攀在倉庫的木箱上。少年危急之時將小書士塞進了一間倉庫中,讓女孩僥幸避開了砂魚龍和風沙的襲擊,“傷到哪裏了嗎?”

    “我還好。”女孩近日受到的驚嚇已經夠多了,些許的震動甚至沒再反映在她的臉上,“接下來要做什麽?”

    “擊龍船不知何時會重新啟動,我叫奧森用門板暫時擋住了破洞,不過就算是他也堅持不了太長時間。”頭盔向太陽穴處渡過一縷清涼,讓盧修的精神為之一振,思緒也清晰了不少,“我們得盡快爬到上層去,在那裏才有重整隊伍的時間。”

    “我們哪也不去,”叫做鬼手的五星獵人沉聲道,“貨倉的倉門就在船尾,我們就從那裏下船。”

    “你們會死在船外的!”經過了如此的動蕩,沒想到擊龍船的主事們仍然沒有放棄最開始的論調。

    “不會,我們躲在沙船撞出的深坑裏,存活的概率還是很可觀的——況且重點不是我們的性命,而是就算死掉,也絕不能被利用做擊殺峯山龍的武器。”五星獵人朝著三個救援者一揮手,“你們也應該跟上來。”

    “我相信您三位五星獵人都可以活下來,不過這裏可還有低階的同伴啊!”阿遠也反駁道,“叫他們怎麽辦?”

    老船長的臉上顯出一抹難色,卻仍然堅定地說:“峯山龍絕不能死掉,否則的話,不光是整片獵場數百公裏的生態,洛克拉克和駐紮在此的獵人工會總部都要一並遭殃。”

    古龍種作為食物鏈和位階秩序的頂點,不但維係著整個獵場的生態環境,一年幾度的豐收祭還是沙漠之城最主要的收入來源。峯山龍一旦殞命,天知道再次出現在世人眼中又會是什麽時候。失去了峯山龍的由頭,洛克拉克再也無法吸引如此龐大的獵人群體,也再無法承擔獵人後勤和城市的發展開銷,總部和沙城的地位必將就此一落千丈。

    簡而言之,不論王立獵團想要峯山龍的性命所為何求,他們的行為都是殺雞取卵的愚蠢舉動。

    “我知道,所以我們才會請求諸位前輩拿起武器,和我們並肩作戰……”

    “你以為我不想殺上甲板去嗎?我們有超過三分之一的同伴因為甲板上的那群混蛋搭上了性命,我現在每時每刻都有想宰掉他們的衝動!”蓋姓五星獵人用粗大的拳頭錘了一下胸口,“可是小家夥,這裏不是什麽獵人遊戲,此刻的每一個決策隻要稍有差池,就會徹底毀掉整片雷鳴沙海。所以就算隻有一分可能,我們也不會用自己去冒險……”

    “他們不需要你們!”不等五星獵人說完,小書士緊閉眼睛,鬥著膽子出聲打斷道。

    “你說什麽?”

    “抱歉打斷了前輩,不過您有沒有想過,那些人根本不需要借助您的力量?”陸盈盈一咬嘴唇,“對峯山龍的戰鬥已經開始了好一會,如果他們人手不足,此刻早該有人帶著藥劑來找大家了。”

    “聯合隊伍的獵人並沒有被全數洗腦,事實上真正能夠被確認受到藥劑影響的,恐怕隻有高層的極小部分人。”阿遠分發光了身上的藥劑,剛剛退回來,“按照隊長們的猜測,那種神秘藥劑的儲備恐怕並不多——他們是怎麽上了擊龍船的?”

    “救生艇上隻有那七個人。”提到這一茬,三名五星獵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是了,那艘小船上裝載不了多少貨物,擊龍船之後一直在乘風移動,沒有補給的機會。”

    “叫我看,他們敢於就此發動攻擊,恐怕是還有別的什麽依仗。”情報得到了補充,陸盈盈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前輩們就此下船的話,這個可能性又要如何是好?”

    看到三個五星獵人眼中的躊躇,女孩趁熱打鐵道:“還是說,比起相信各位前輩自己的實力來,您選擇更相信敵人嗎?”

    “小姑娘,你的提議我會好好考慮的,不過最後一句話我還是建議你收回去,沒有幾分自信的獵人,早在踏上獵人之路的第一刻就被淘汰了。”彭大師當然不會受這樣拙劣的激將法影響。被關押在艙室內數日,老獵人不止一次推演過接下來的變數,隻是因為和外界隔絕,僅有的消息都來源於埃蒙的探視,決策上不免有些偏激。小書士當然不會比五星獵人更加聰明,隻是恰巧提供了一個嶄新的視野而已,“你們怎麽看?”

    “至少在這裏,你還是船長。”蓋姓獵人一攤手,淺淺地後退一步,示意交出決策的權力,“不過我們乘著擊龍船是來狩獵的,總要打些什麽才說得過去。”

    仿佛在呼應五星獵人的話一般,擊龍船一陣莫名的顫抖,傾斜的艙板正在慢慢擺正,船底也傳出摩擦沙地的刷刷聲。

    “船就要開了,我們沒有猶豫的時間了!”盧修催促道。

    “留下低階獵人照顧傷員,”老獵人下達命令的聲音如天籟般悅耳,“剩下的帶上武器,我們把船奪回來。”

    “噢!”振奮的聲音從後隊中傳來,早有獵人撬開了武器庫的大門,決定反擊的隊伍再不掩飾聲響,一時間整個底艙都是獵人激動的喊聲。

    “不要吵!”蓋刀的拳頭“咚”地捶向艙壁,厲聲喝道。

    “是拘束彈的聲音!”鬼手反射性地抬起頭,數道尖利的機弩聲自甲板直灌入獵人的耳膜,“該死,如果他們真的像我想的一樣瘋狂的話,最壞的情況下,我們隻剩下十分鍾了。”

    …………

    拘束彈並不是一顆弩彈,而是固定在甲板上的一組四個弩箭組。箭矢本身的殺傷力並不強,卻細長而極具穿透力。箭頭上攜帶著精巧的機關,能在擊中的瞬間探出數根倒刺,穩穩地固定在怪物的身上,箭尾掛著堅韌的繩索,藉此將怪物牢牢地和擊龍船連為一體。

    對於小型的怪物而言,一旦被這樣的弩箭擊中,就隻有拖在戰船後麵活活拖死的結局。不過眼下的峯山龍光是背脊就超過百米,拘束彈的效用就此反了過來——被繩索束縛的,變成了擊龍船自己。

    “這些東西能堅持多久?”埃蒙高聲問道。擊龍船將風帆放下了大半,整艘船絕大部分動力都來自於這四根看上去細弱不堪的纜繩。即便是韌鋼和獸筋混編的索子,連綴著兩個龐然大物也緊緊繃著,發出咯吱咯吱的摩擦聲。

    “我不知道!三分鍾?”過往的擊龍船對峯山龍唯恐避之不及,哪有人會將戰船和古龍種鎖定在一起?遠處的箭頭已經固定在了峯山龍的背甲上,擊龍船這一頭的機括正在緩緩收緊,戰船正緩慢而堅定地向古龍種山峰般的背脊靠攏過去。

    哪怕是峯山龍,身側驟然掛了一艘沉重的戰船,速度也不得不降下來。感覺到自己遊動的動作越來越沉重,巨鯨遲疑地停下身來,微微抬起腦袋,朝著身側望去。

    怪物停了下來,擊龍船卻在慣性下繼續朝著古龍種撞過去。眼睛瞄到四根搭在身上的繩索,峯山龍心中憑空生出一股躁意。它拚著受傷的尾巴在沙地下一甩,一道血色的沙浪衝天而起,怪物借著這股力道不退反進,側身向擊龍船橫撞過來。

    “銅鑼!”看到古龍種的背脊以傾山填海之勢迎頭壓來,埃蒙渾身冒出一股冷汗。二星獵人的額頭青筋蠕動,趕忙向船尾的龍子命令道。

    “咚!”

    “嗡——!”如龍擊槍一樣的鐵砧機關被即刻觸動,一柄絕大的鑼錘狠狠地撞擊在了船尾高高豎起的銅鑼上。直徑十餘米的高大銅鑼以肉眼可見的頻率迎風顫動起來,卻詭異地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無聲的音浪在沙暴中回蕩開,峯山龍橫撞來的身體如遭電擊般在半路上停下了。巨龍的背脊突兀地抖了兩抖,強力的胸鰭也在顫動中撲騰起兩股沙浪來。浪潮拍在擊龍船的側舷上,將塔板撞得沙沙作響。

    “好險……”水手們仿佛從鬼門關中走過一遭,停了數秒才意識到自己此刻的工作。被巨鯨扔來的沙子擊中便有覆滅的危險,這一擊做實了,恐怕擊龍船連渣都不會剩下了。

    “銅鑼也需要冷卻!”埃蒙的臉在狂風中已經辨認不出表情了,“接下來的時間要怎麽撐過去?”

    “是您要我貼緊它的!”沙伯連連擺手。擊龍船失去了最後的防護,祈禱峯山龍接下來不再發動任何攻擊,還不如期望怪物直接橫死在獵人們麵前來得實在。老船工使勁錘著自己的腦袋,突然抬起頭來,“您不是還有兩個戰士嗎?”

    “要他們做什麽?”埃蒙不解其意。

    “那裏!”大副一指峯山龍的背脊,“派上去分散它的注意力,幾分鍾的時間就好!”

    “隻能派去一個!”王立獵人伸出一根手指,“龍擊槍還要多久?”

    沙伯咬緊牙關從防風板後探出頭去,隻一瞬,肩頭上係著的毛巾就在狂風下不翼而飛。不過他仍然看清了龍擊槍的狀態:“五分鍾!——叫他帶上這個!”船工解開身邊的一組纜索,半身高的巨大木桶滴溜溜滾到獵人麵前,“對巨龍爆桶,給它吃一個這個,會消停很久的!長官?”

    埃蒙沒有在看著沙伯,二星獵人的眼睛正對著空中,烏蒙混亂的沙暴裏,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梭形的影子,正在急速向擊龍船飛來:“該死,那艘飛空艇是什麽時候飛起來的?”

    “這不是那三個獵團的飛艇,是一艘新的!”觀察員艾露眯著眼睛望向空中不明的飛行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