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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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隨著巨獸在封塵眼前側身倒下,阿夏也靈巧地抽身跳下怪物的背脊,蹲踞著將雙刀豎在身前,警惕地望向爆錘龍的軀體。獸龍種龐大的身軀在地上濺起一蓬煙塵,血腥味徐徐彌散開。
楓將大劍斜搭在地上,胸膛不住地起伏著,暗影獵人的腳下已經化為了一片暗紅的血泊。到底是浸淫狩技多年,僅靠著一次出手的機會,獵人就死死地將爆錘龍控製在原地,在接下來的數分鍾裏,再沒給怪物第二次反擊的空隙。不過饒是楓,在這樣短時間中傾瀉出大量的體力和精力,神色也顯得萎靡了幾分。
暗影獵人的重劍,攻擊方式和節奏有幾分羅平陽“錘鎖”的影子,看得封塵眼前一花。但是和以震擊為主要殺傷力的重錘相比,大劍隻靠拍擊來周旋委實是效率最低的做法了。那隻是楓為了不傷及怪物的頭部,不得已才采取的攻擊方式。
爆錘龍渾身的素材中,從背頸一直延伸到尾尖的塊狀凸起全是由高密度的天然礦物組成的,品相完整的一塊硬度之強,甚至可以加工成為小型飛艇的龍頭撞板,而它的頭部尤其是重得誇張的下顎,則更是高階獵人定製戰錘的不二之選。和工會獵人的狩獵總是以完成委托為首要條件不同,偷獵者們的進項幾乎都是販賣素材得來的,在戰鬥中更要小心地斟酌損益。
“死掉了嗎?”封塵眨巴著眼睛問道。最後一擊來自於雙刃上還滴著血的阿夏,女獵人一直在旁側遊走,接連割斷了獸龍種後腳的一對跟腱之後,鑽進它的頸下,將封塵破開的頸傷又擴大了數倍。那一擊幾乎斬掉了巨獸的半個腦袋,這才剝奪了怪物最後的反抗力量。
怪物的喉管被血汙堵住,岩甲下的小眼睛費力地向外凸著,張大嘴巴試著呼吸了幾次,才絕望地意識到自己已經失去了生路,渾身本能地痙攣起來。
“結束了。”爆錘龍隱藏在礦質鱗甲下的小眼睛正在緩緩閉合,暗影獵人用劍尖捅了捅怪物碩大的腦袋,巨獸並不見任何反應,他才轉過身,“清理戰場,準備呼叫後援飛艇。”
“等等!”封塵喚停道,龍腔的視野下爆錘龍的意識並沒有完全消散,“小心背後!”
灰色霧氣這一次彌散得尤其迅速,獸龍種似乎把渾身最後的積蓄都用在了此次決死反擊之上。怪物的眼睛猛然睜開,努力現出最後一絲清明,高濃度的火山灰從身體四方猝然升起,居然還響起了輕微的“嗤嗤”聲。暗影獵人心生警兆,趕忙朝反向逃去。然而煙塵呼吸間就霸道地把楓的大半個身體卷入其中,爆錘龍嘴巴大張,破裂的喉腔裏發出陣陣咕嚕聲,就要將漫天的灰塵像前時一樣盡數點燃。
“砰!”
“噗——”還不等火星從身上竄起,獸龍種圓睜的右眼上倏地濺起一股血花,脆弱的眼球當中碎裂成灰白色帶血的肉沫。怪物維持著嘴巴大張的姿態,眼眶如開啟的水龍頭一般冒出汩汩的鮮血,連帶著還有別的什麽東西。
灰霧停止了蔓延,暗影獵人虛驚一場地從霧氣的籠罩範圍內掙脫出來。楓揮散眼前的霧霾,看著已然一命嗚呼的爆錘龍,腳步仍然有些飄忽:“這次真的是結束了。”
“唔……好險。”大型掠食種的臨死反噬並不罕見,但是眼前這位儼然已經斷氣昏迷了,卻還能緩過神來,險些將楓一起拉入鬼門關,這讓封塵對火山怪物的強大又多了一份認知,“阿冬,這次真是多虧你了!”
重弩手自戰鬥開始時,就一直躲在戰場外百米左右的製高點,透過望鏡俯瞰整個坡地的全貌。直到怪物都死透了,她還在岩堆頂端固執地不肯下來。封塵朝遠處的同伴方向揮了揮手,卻發現女孩並沒有望著自己這邊,而是眼睛貼在望鏡上,緊張地注視著戰場的另一端。
“阿冬?怎麽回事?”把怪物遺軀和戰場的清理工作交給了阿夏,楓也似有所覺地蹣跚著走到女獵人所在的岩壁底下。阿冬沒有理會隊長的問話,而是自顧自地從重弩上退下一顆弩彈來。
子彈“當啷”一聲從槍膛內脫落,順著岩壁滾滾掉下,跌進楓的手中,卻是形狀寬扁的爆破彈。女獵人的槍膛裏盡是這樣的子彈,若是像方才一樣打進易燃的灰霧中,結果隻會是提前引爆漫天的火霧,害了陷在裏麵的楓。
“射穿眼球的那一槍,不是她動的手。”老獵人將彈頭展示給封塵,年輕人的神色也登時緊張起來,餘光已經將周遭的環境掃視了一遍,“還有別人在?”
“你找不到他的,人或許應該潛伏在坡頂的某處吧。”楓雲淡風輕地說道,他盡可能地回憶著剛剛那一槍的聲勢,“大威力的中遠程重弩,或許還是特化了貫通效果的,和阿冬手裏的製式貨差距太大。在這種視野下,能從那麽遠處射中的爆錘龍的眼睛,隻要他有意願的話,我們四個都沒有活路。”
“喂……”封塵的汗毛一栗,趕忙縮身要躲進石堆的陰影中。
“你幹什麽?”暗影獵人抓住封塵獵裝的後襟,“想讓他提前動手嗎?”見年輕人渾身不自在地站回原處,他才緩緩說道,“不要聲張,剛剛你的動靜太大,暗處的那個家夥忍到現在才出手,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封塵下意識地向左肩處一摸,那裏的某個纖細的傷疤似乎正在隱隱作痛。在所有狩獵武器裏,獵人最打怵的就是手弩一族了。兩年的逃亡生涯之中,封塵早已經把“不將狩獵武器對準同類”的獵人信條拋到了九霄雲外,騎士團、工會獵人、偷獵者,年輕人曾經和各種身份的人刀兵相向過,卻還是對弩槍有著深深的恐懼。
不像正麵拚殺的近戰武器和有跡可循的獵弓一般,這種武器隻要心念一動,就能在百米外毫無征兆地奪取目標的性命。手弩麵對鱗甲堅厚的怪物還稍顯遜色,但是對人類卻是無往不利的殺器,被黑暗中的弩手指著,就恍若連生死也交給了別人的掌控。
反觀仍在裝作研究手中子彈的楓,在這種場合下卻還能行止自然,麵不改色,以封塵的閱曆和心性還萬萬做不到這點。
“阿冬,下來吧,你就算瞄上一整晚也不是他的對手。”暗影獵人向女孩招了招手。後者嗔惱地收了弩槍,翻身跳下高台,“那家夥唯一一次攻擊是衝著爆錘龍,不是我們。不論他想要什麽,至少對我們的性命都沒有多大的興趣。八成隻是被我們搶了獵物,在遠處射一槍示威泄憤而已,等等吧,接下來會有人找上門的。”
“要先把飛空艇喚來嗎?”
“不必了。”楓搖搖頭,“且不說那人還有沒有別的手段,就是那把弩槍對我們的小艇也有一定的威脅。還是靜觀其變,看看那家夥的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吧。”
…………
“就是他們了,阿非你看,就是那隻爆錘龍!”高健的獵人係緊了頭上的黑色頭巾,拍了拍同伴的肩膀,指著遠處金色的龍屍道。
“見鬼……已經死了。”名叫阿非的獵人放低了身形,整個身體趴在山坡上,“來晚了一步嗎……”
“死了不是正好?替我們先免去了一番手腳。”頭巾獵人滿不在乎地道,“能幹掉那家夥是他們的本事,能搶來就是我們的了。”
排頭的健碩獵人叫山狼,是比封塵一行還要更早登上火山的四隊獵人之一。獨行的暗影獵人在山間徘徊了一整夜,才終於找到一個值得狩獵的目標。爆錘龍一日間大多數時候不是在岩漿環繞的洞穴深處歇息,就是在山坡間翻滾暴走取樂,獵人們追蹤了許久才摸清怪物偏好的進食地點。然而奈何天公不美,封塵一行人的戰鬥前後不超過二十分鍾,待到他們趕來時,獸龍種的血都快要涼透了。
“他們可是四個人啊。”阿非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臉,獵人麵上盡是些坑坑窪窪的麻點,“這麽上去,怕是會吃虧的。”
“怕什麽?你沒看見那四個家夥裏,有三個都是十幾歲的半大孩子,能有什麽戰力?”山狼滿不在乎地說道,“就隻有那個長得高大的,看起來還稍微強一些。不過你看他的腳。”壯碩獵人索性拉下同伴頭上的千裏眼,火光綽綽中,阿非依稀看見楓的一隻具足內鼓鼓囊囊,分明是在先前的戰鬥中受傷包紮所致,“動都動不了的家夥,我們就算一擊不成,連跑也跑不掉麽?”
“你忘了那發爆彈嗎?”阿非拽住就要暴起的同伴。
“那樣的攻擊他們就算還能發動第二次也無濟於事了。”山狼耐著性子給這個膽小的同伴解釋道,“我們隻要在那之前湊到近前,那些家夥還能為了一隻獵物,把自己也卷進爆炸中去不成?”
“我還是覺得有些不妥。”麻臉獵人露出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望鏡中的楓一行人正圍坐在死去的爆錘龍身旁,一邊吃食飲水,一邊在大聲討論著什麽,絲毫不見獲得獵果後偷獵者該有的謹慎。
“聽著,阿非。”山狼蹲下身,捏住同伴的雙肩,“那位雇主的財力絕不是無窮無盡的,能夠買進高階素材的數量也一定有限,如今他們已經掃遍了火山的三個獵場,你以為我們還有多少機會?不趕在收盤前分一杯羹,我們搭在路途上的花銷就白白打了水漂了。”
“可是他們沒有叫來飛艇……”阿非反駁的聲音弱下去。
“隨便你來不來,總之我要下去了。”山狼將頭巾的布結打得更緊了一些,借著黯淡的月色悶聲從斜坡上滑了下去。
“誒?”阿非趕忙推上千裏眼的鏡片,牙齒一咬也跟著滑了下去。
“‘飛人’的裝填爆彈很難買到的,”封塵像把玩普通的鵝卵石一樣,將土黃色的道具球在手中拋玩著,“我一下子用了兩顆,多加一成的報酬並不過分吧。”
“最多五分,剩下的一半就衝抵你破壞的那半身鱗甲了。”楓提起重劍,劍鋒在身畔爆錘龍的側腹處一掃而過,“托你的福,賣給那位的時候,這些地方都隻能算做添頭了,人家肯不肯要還不一定呢。”
“聽聽,好像是在爭吵分配的問題。”兩個偷獵者躲在一處石堆後,山狼拎著阿非的脖頸,在他的耳邊虛著聲音說。暗影獵人的信心大增,眼睛愜意地眯起來——臨時組隊的話,遇到偷襲更容易被各個擊破了,壯碩獵人似乎看到一塊甜美的蛋糕正擺在自己的麵前,“談妥之前,他們應該是不會叫來飛艇了。衝上去之後,你纏住那三個小鬼,我去解決那個看上去厲害些的,隻要我一得手,這次的補給花銷和飛艇傭金就全部都有著落了。”
…………
“刷刷!”阿夏冷著眼睛站到兩個偷獵者的背後,雙刀各自橫在兩人的脖子上,阿冬的重弩槍口距離二人不足一米,爆破彈在這個距離上可以一槍將兩顆腦袋盡數炸碎。山狼和阿非的胸口各貼了兩枚清晰的鞋印,冷汗自額角滴滴滑落。
“偷襲這種事情,隻有不被發現才管用。”楓搖搖頭,卻眼神怪異地看著身旁的封塵。老獵人自認為直覺敏銳,卻無論如何也比不過封塵宛若神助的龍腔能力。
“太刀,重錘,”年輕人的單手劍在兩個獵人背帶上各劃了一刀,武器當啷兩聲掉落在地,被年輕人飛起一腳遠遠踢開,“沒有弩樣的武器——你們還有別的同伴嗎?”
“啊?”兩個獵人還沒有從被一擊擒住的挫敗中回過神來,隻有阿非下意識地反應了一句。
“和他們不是一夥的。”楓一把摘下山狼的黑色頭巾,“有那樣的後援,不會冒冒失失地就衝下來。況且那柄弩炮絕對價值不菲,這家夥連個像樣的頭盔都沒有,不像是能一同行動的組合。”
“要我看,那個神秘弩手隻是單純地順手救了我們而已。”封塵的眼睛透過沉鬱的夜色,望向獵場的另一端,“硬要說的話,也隻是提醒我們,還有兩個家夥正在覬覦這裏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