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琴瑟和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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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晏雲之麵前的時候,桑祈能夠明顯地看出來,以往一直端莊大方的蘇解語,今日格外緊張,低頭的動作,都流露出了幾分不安與羞澀。
“蘭姬見過晏七公子。”她做了個揖,正式道。
晏雲之本在小軒中坐著,這會兒站了起來,淡淡笑了笑,虛扶一下,回道:“你我二人多年交情,大可不必如此拘禮。”
蘇解語也婉約而笑,道:“今日人多眼雜,禮數還是不能省的,否則,落人口實不好。”
晏雲之大約知道她從小受的家教要求她在乎這個,也就不多說什麽,隻是寒暄了幾句,末了誇讚了句:“今日的衣著很適合你。”
桑祈看著,覺得自己和蘇家小妹費再多口舌都沒有用,隻有在得到他的肯定之後,蘇解語才真正能夠安心。聽了這句話,好像終於舒了一口氣,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不再緊繃繃的了。
不由感慨,大概這就是愛情的滋味吧。於億萬人之中,隻在意屬於你的那一道視線。
可是,不知為何,明明應該為蘇解語感到高興的她,此時此刻心頭卻彌漫上了一股難以名狀的失落。
那個問題,又突如其來地在腦海中乍現——蘭姬心悅雲之君,你也是嗎?
桑祈心頭撲通一跳,猛地搖了搖頭,拚命打消掉那一絲絲古怪念頭。告訴自己不會的,不會的,怎麽可能呢。
山上的幾個女子,這會兒也正好走了下來,三三兩兩地圍上前,打斷了蘇解語和晏雲之的對話。
桑祈聽到蘇解語在叫自己,為了掩飾心中慌亂,趕忙快步走了過去。
“阿祈,給你介紹幾位夫人。”蘇解語說著,將那幾個女子中,盤著發髻的三人一一介紹過。都是在她來洛京前便已為人婦的女子,其中還有一個是卓文遠的嫂嫂。
桑祈對於她們本來出身哪家,現在嫁給了誰這種事,記得糊塗,也懶得上心,一聽一過,禮節性地打了個招呼,便算是見過了。再看向另外幾個沒有出閣的姑娘,其中果然少不得有宋佳音。
因著之前在詩會上打賭輸了,宋佳音不好再違背承諾刁難於她,隻好忍著不發作,僅拿眼神無聲地攻擊。
桑祈暗自扶額,感歎別說跟她在一處交談了,就是跟這兒一塊兒站著,都很是別扭。蘇解語先把自己叫到院子裏去,而不是帶到這兒來,絕對是太貼心的安排。
可她卻不知道,今晚好戲連台,這才剛剛開始。
蘇解語帶大家來到布宴的樓閣中時,一個意想不到的客人出現了。眾人進門之前,便發現清風明月閣裏已經坐了一個姑娘。要說留意到她也是十分正常,不覺得驚訝才奇怪。因為整個明月樓,早已擺好的一排一排桌案前,隻坐著她一個人。
看見這一幕,自然而然挑眉的不僅僅是桑祈。
目光交錯的一瞬間,宋佳音和那人便不約而同地眉頭緊鎖。
宋佳音先出聲驚呼了句:“怎麽是你?”
那姑娘便也毫不顧忌,一臉厭惡地站起身來。回道:“我也想問,怎麽是你,真是冤家路窄。”
“你……”宋佳音雙拳緊握,銀牙咬得哢嚓作響,麵色如紙,惱怒地低吼道:“上次那筆帳,本小姐大人有大量,本不想跟你算。今日你還偏偏要送上門來,那就不要怪本小姐……”
“阿音。”
她還沒說完,便聽主人蘇解語低聲斥責了一句:“休得無禮,這是蘭姬的客人。”
“就是,人家蘭姬都沒說什麽,哪裏輪得到你嚷嚷。”另外一個婦人附和道。
迫於周遭的輿論壓力,宋佳音話卡了一半,被憋了回去,噎得夠嗆,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鬱悶得緊,隻得恨恨拂袖,湊到蘇解語身邊,扯著她的袖子哼唧:“蘇姐姐,蘇姐姐,你怎麽會叫這種人來……她一低賤商民,怎配與我們同室而食?”
“莫要胡說生事了,隻管吃你的就是。”蘇解語並未解釋,隻淡淡道了句,便主動走到了自己的座位。
其他人也陸續落座,宋佳音才不情不願地走了進去。
今日在清風明月閣中齊聚的都是同輩,因此並未事先區分座次,隻按照男女有別稍做區分。但是明顯,那名女子周圍的座位都被空了出來——雖然嘴上說著來的都是客,但實際上沒有人願意接近她,或者說都在下意識地回避。
偏生是桑祈,出於好奇,主動坐到了她旁邊,自我介紹道:“不知姑娘可還記得我,上次淨靈台,多謝姑娘仗義執言,出手解圍。”
那名女子看了她一眼,似乎覺得她有些奇怪,不冷不熱地道了句:“不用謝,我也不是為了幫你,隻是看不慣那姓宋的而已。”
桑祈低笑一聲,道:“小女桑祈,不知尊姓大名?”
“嗬。”
麵對她的熱情,那女子卻是冷眼相看,轉過頭去,硬聲道了句:“民女姓氏低賤,女郎不必知曉。”便不再同她說話。
又碰了一鼻子灰,桑祈隻好無奈地喝了口酒。
抬眸之時,發現晏雲之正好坐在對麵,正眉眼淡泊,看著自己。
這一口酒差點沒嗆下去。
桑祈一個慌亂,趕忙咳了咳,抬袖擋住了自己的糗態。眼角卻似乎瞟到,對麵那看似清遠雅正,端方如玉的男子,不經意地勾唇笑了笑。
不由在心裏罵了句,這家夥一定又是故意的,不知道在打什麽看她笑話的如意算盤。
長輩們都不在,宴上氣氛比較放鬆,幾輪歌舞過後,眾人便陸續上前送上自己帶來的壽禮。
桑祈準備的是自己和蓮翩精心繡製的一幅草原風光圖,道:“別介意繡工,重要的是心意,我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認認真真地繡這麽大一幅作品……雖然……還是讓別人幫了忙。”
蘇解語笑著接了,沒提繡工的事兒,隻道是:“多謝阿祈,圖樣很特別,蘭姬很喜歡。”
見她看著那藍天白雲,目光柔和,好像不是敷衍了事,桑祈也就安心了,轉身回去,正遇上晏雲之。
不知怎的,她第一反應就是快走兩步,趕緊避開他。
不料去路卻被人擋著,不管她怎麽走,好像都得迎麵相撞。不得不抬眸,朝他努努嘴,停了下來。
晏雲之倒是沒事人似的,表情嚴肅,問道:“見了師兄,如何不招呼一聲?上學的時候,司業就是這樣教你長幼尊卑之道的?”
“司業隻教了我,好狗不擋道。”桑祈沒好氣地還嘴道,“真沒見過你臉皮這麽厚的人,上趕著讓人家給你行禮。”
晏雲之麵色不改,隻用“這是你應該做的”的眼神,威嚴地看著她。
桑祈可受不住他這目光的無言壓迫,幹脆扭頭看向了一邊,還以“我就不行禮你愛怎麽地怎麽地”的倔強姿態。
晏雲之便長眉輕揚,抖了抖衣袖,從容道:“其實,晏某也不差你那一聲師兄。隻是有些關於罌粟的情報,以為你會有興趣,想告訴你一聲。卻因近來一直忙於事務,沒有機會相見。本想著趁今日一敘,既然你不願同我說話,便也隻好作罷。”
他邊說,邊自顧自地繞過她,走了……
桑祈敗下陣來,糾結了一小會兒,轉身追上,厚著臉皮笑道:“師兄你好,師兄你今天真的特別帥……師妹這廂有禮了。”說著還頗為誇張地屈身拜了拜。
晏雲之眼角浮現一抹笑意,麵上卻仍舊清清冷冷的,道:“哦,是麽。”
是……你二大爺啊!
桑祈在心裏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
便又聽晏雲之道:“晏某還要送上賀禮,等下再說吧,回頭自會再去找你。”說完又邁著長腿走遠了。
人家要送禮,總不好跟去,桑祈悻悻地回到座上,哀歎似乎自己又被耍了。
晏雲之送給蘇解語的禮物,是一張瑟,據說這是蘇解語最擅長的,這看似普通的瑟,卻是出自名匠之手,已有百年曆史,並為名動一時的大師所用過,絕非凡品,甚至可以稱得上稀世珍寶。
桑祈當然不懂這些,都是耳朵尖,聽旁人低語的。
不乏有人雲,琴瑟乃贈予知音之物,可見晏雲之和蘇解語的確交情匪淺。
更有人說,這是琴瑟和諧的寓意,莫不是代表著,晏家要向蘇家提親了吧。
桑祈一一聽在耳中,戳在心口,感到苦澀。
蘇解語拿到賀禮,卻是激動不已,細細觸摸著絲弦,眸中一片水澤,沉思半晌後,道了句:“蘭姬有一不情之請,不知能否與少安兄合奏一曲?”
這個邀請說得出言坦蕩,落落大方,讓人沒有理由拒絕。
晏雲之便順其自然地答應下來。
蘇解語又命人拿上自己的琴來,借他一用,溫然笑道:“今日,不如稍做改變,由蘭姬先起?”
“你的生辰,隨你。”白衣君子謙謙有禮。
於是閣中安靜下來,蘇解語便抬手,起了一段。晏雲之微微一怔,卻還是不露聲色地和弦,撥奏了起來。
琴瑟音色交匯,時而如兩隻蝴蝶追逐嬉戲,時而如高山流水相映成趣,默契無間,相得益彰。
鼓瑟的女子,麵容絕世,秀麗溫雅。撫琴的男子,姿容皎然,飄逸若仙。
無論怎麽看,都是一對神仙眷侶。
桑祈聽著聽著,隻覺這閣中空氣不好,教人胸口煩悶,便默默起身,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