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因為有最重要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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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4_84155蘇解語再醒來的時候,從隱約透進來的光線可以感覺到,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馬車一動不動地停著,席笙還在她身邊,也已經醒了,正蜷縮在角落裏,空洞地瞪大了眼睛,攏緊衣衫,瑟瑟發抖。

    她動了動,感覺身上力氣恢複,便湊近些,喃喃喚了聲:“席笙……”

    席笙咬緊下唇,沒等她說下麵的話,就匆匆搖頭,輕聲道了句:“小姐,我沒事。”

    看得出有幾分故作堅強。

    蘇解語歎了口氣,本想早些帶她離開這傷心地,卻聽著外頭傳來的激烈打鬥聲,一時又不敢輕舉妄動。

    而外麵的人,則似乎在打鬥的間隙中,聽到了車內的響動,一陣腳步聲,在嘈雜的背景音中,沉穩地向她們走來。

    席笙的眼神明顯一慌,第一反應是拉著蘇解語向自己身後拽。

    蘇解語微微蹙了眉,心頭一痛,反手握住她的手,沉著冷靜地道了聲:“別怕。”

    那腳步聲卻沒有上前,隻走近幾步,便停了下來。

    接著傳來一個男子低沉舒緩的聲音,溫文爾雅,道:“二位姑娘放心,歹人已經被在下的侍衛製服,你們安全了。”

    蘇解語和席笙對視一眼,席笙明顯一副不太相信的樣子,朝她搖搖頭,提醒她千萬別掉以輕心。

    蘇解語卻覺著這個聲音有幾分耳熟,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心,開口試著問了句:“外頭的,可是早上在客棧與小女有過一曲之緣的那位郎君?”

    玄袍郎君聞言一怔,嘴角漸漸浮起一絲笑意,歎道:“真是人生無處不相逢。”

    又聽了一句話,確認是他後,蘇解語便終於感覺到緊繃的心安定了下來,在席笙的手上拍拍,低語道:“沒事了。”而後又揚聲,略顯愧疚地道了句:“多謝郎君相助,小女這會兒……怕是不方便相見,還望郎君海涵。”

    玄袍郎君隻道是無妨,自己不介意。而後二人隔著車簾,又說了幾句話。

    在蘇解語的詢問下,玄袍郎君同她解釋了,原來這幾個人是專門在這裏佯裝成店家與過客的人販。目的便是引人上鉤,放鬆警惕後,通過在茶水裏下藥,迷倒路人。而後分門別類,估價出售。女子的話,按照姿色,有的賣到有錢人家做小妾,有的賣給青樓,有的賣給正在打仗的軍隊做軍妓。男子的話則看年齡,如果年輕一些的,或是賣去有錢人家,代替那戶的壯丁應付征兵,或是直接賣到西昭做奴隸。年紀比較大,無處可賣的,便幹脆就地殺掉。

    而後遺憾地告訴她,吳伯已經慘遭毒手,剛剛他的部下在茶棚後麵不遠處發現了老仆的屍體。

    聽完他講的來龍去脈,蘇解語不由得感到有些後怕,脊背隱隱發涼。

    原來這隻是一整個係列人口販賣當中的一個環節,就連早上給她們指路的那個客棧小二,都是其中一份子。

    這些人也不止在這兒守株待兔一天兩天了,還不知有多少人遭到過他們的毒手。要不是玄袍郎君及時出現,恐怕自己和席笙,現在也早就被賣掉了吧。

    見她久久沒說話,玄袍郎君以為自己嚇壞了小姑娘,便放鬆語調,溫聲道:“這些人早有預謀,而且演技精湛,教人難以抓住把柄,也不能怪女郎掉以輕心。便是在下,若不是因為他們沒有及時將你二人送走而出現破綻,怕也是分辨不出的。”

    蘇解語歎了一口氣,蹙眉微微搖頭,無奈道:“小女子向來自詡聰明,沒想到竟險些在這些愚民手裏栽了大跟頭,都怪自己,太容易輕信於人。”

    從早上的琴聲,和說話的時候溫婉嫻雅的語氣,不難判斷所遇女子是個養在深閨的大家閨秀,玄袍郎君不由笑了笑。

    “世事險惡,女郎自小養尊處優,無法了解這世上的陰暗麵也是正常。如果可能,永遠不了解才是最好。”

    言罷,他想起自己早就勸過她小心著些,早些回家,可看這方向,感覺二人不像是要回家的樣子。不禁多嘴問了一句:“在下冒昧問一句,女郎究竟想要去往何方?”

    吳伯已經死了,前路還不知道會遇到多少像這次這樣,甚至更可怕的危險。蘇解語麵對這個問題,第一次產生了動搖。

    可是半晌後,還是輕吟了一句:“去平津。”

    玄袍郎君很明顯地皺了皺眉。

    “平津?為何要去那裏?那是西昭與我交戰的最前線。”

    “因為有重要的朋友在那裏。”蘇解語淡聲道,“今生最為珍惜的友人,就在那戰火紛飛的前線上。若是郎君的話,又會作何選擇,是繼續西行,還是掉頭折返?”

    玄袍郎君眸光微動,沉默片刻,道了句:“既然如此,在下還要帶走這兩個賊人,便先行告退了。另外會為女郎留下兩個侍衛,就讓他們保護你繼續去找那位重要的友人吧。”

    言罷轉身做了一番安排,而後將五花大綁的兩個“商賈”和那茶水小二押上了馬車,自己則牽了匹馬。上馬後,剛要離去,突然又想起來什麽,返回蘇解語的馬車前,稍加沉吟,道:“雖然世態炎涼,人心險惡,這一路上還不知道會遇到多少壞人。但是……希望女郎不要灰心氣餒,還能一直保有相信他人的能力。”

    聲線沉緩中,自流露出一股堅實溫暖的力量。

    蘇解語聞言有些意外,闔眸,漾出一灣清淺的笑意,頷首道:“多謝郎君提點。郎君的大恩,小女今生無以為報。若有來世,願效犬馬之勞。”

    “這倒不必,在下也是專門為這些歹人來的,順便相助,舉手之勞而已,不足掛齒。”玄袍郎君轉身策馬離去,最後輕聲道了句:“隻願女郎能早日與友人一見。”

    而後回眸望了望西邊,日頭正在緩緩沉下,夕陽的餘暉將天幕染成了一片血光濃烈的紅。

    讓人恍惚間有種錯覺,以為那就是平津城燃起的衝天戰火。

    今生最為珍惜的友人啊。

    他又何嚐不是時時掛念著那天邊的友人,渴望著早日與她再次相見呢?

    可再見之日,卻是那般遙遙無期。

    那時,她應該,已經成為別人的妻子了吧。

    自己對她而言,終究隻是生命裏的匆匆過客。她又怎麽會知道,那驚鴻一瞥的短暫相處,在他心裏留下的雪泥鴻爪。

    對她的牽掛,可會隨著戰火的燒盡,一同煙消雲散嗎?

    他隻容許自己傷感了一瞬,便堅定地一揚鞭,道了聲:“走吧。”

    玄色衣擺在火紅的層雲下逐漸遠去,拉落了夜色的帷幕。

    蘇解語坐在馬車中,隔著布簾,保持著目送的姿勢很久很久。

    待到馬蹄聲徹底消失後,才收回視線,看向席笙,安撫著她的情緒,問她可不可以下車,換回自己的馬車。

    席笙微微點了點頭。

    她便從角落裏撿起麵紗來,重新為二人戴好,挑起了簾子。

    因著席笙的衣衫被人扯壞了,蘇解語打算自己先下車,給她遞件衣服過來,而後再接她下去。這也是剛才一直沒有挑開車簾,當麵道個謝的原因。

    可是她一挑簾,還沒等開口說話,外麵站的兩個人,就同時默契地背過身,走遠了些。看樣子,好像早就知道非禮勿視似的。

    蘇解語便覺著,從這兩個侍衛舉動的細微之處,也不難看出,自己遇到的那位郎君,定是個真正的正人君子。

    於是淡淡一笑,隻覺這一路的境況,也沒有那麽糟。

    收整一番後,她的馬車也沿著顛簸的山路,孤零零地,繼續向平津的方向駛去。

    這是普普通通的,六月的一天,與曆史上每一個日子一樣平凡,又動蕩得那麽轟轟烈烈。

    被她的馬車遠遠甩在身後的洛京,原來上層官員中,都是出身名門望族的世家公子,家族也是多數不服卓文遠的。“民”心所向一直在榮氏這邊,期待著小太子的歸來。

    可自從卓文遠開始了大規模的更換清洗運動,將他們“請”下台,扶持寒門出身的士子上位後,朝野裏站在他這邊的人逐漸多了起來。洛京的人心所向,也在逐漸向他的方向傾斜。許多人都在傳言,卓文遠是個開明賢德的好皇帝。仿佛因著幾個寒門士子的上位,看到了被門閥士族壟斷的仕途那堅不可摧的圍牆裂開了一條縫隙,自己的未來也因此變得光明起來。

    晏家的私兵忌憚著晏相在對方手裏,試探幾次都沒能救出,不得不束手束腳,被打得節節敗退,如今已經離洛京城百餘裏。

    然而,就在卓文遠這邊的形勢一片大好的時候,嚴樺站了出來。寫詩,做歌,日日在自家屋頂上放聲長嘯。

    他不羈的長發飄著,一身縞素,這一次是為國殤哀悼。歌中唱著對豺狼與惡犬的抨擊,和對為了功名利祿,棄信義與道德於不顧的士子的不齒。

    就算你們上位了,也不過是為虎作倀的小人,難道能得到一生清名,後人歌頌?沒有了氣節,對於一個讀書人來說,又剩下了什麽?今天你可以背叛故國,明天就可以出賣家眷友人。口口聲聲說著自己是君子的那些人啊,你們的傲骨哪裏去了?

    這一次,那個特立獨行,放浪疏狂的嚴三郎,將他高傲的白眼投向了整個洛京。

    往昔他就有不少追隨者,嚴家三郎的名號說出去,立刻一片肅然起敬。自從上次在桑府外跪地不起,懇請桑崇出山帶兵,匡扶社稷之舉後,對洛京有識之士的影響力更不一般。

    人們都知道,他是真正關心大燕,關心百姓的人,能夠配得上人們的尊敬,並不隻是因為出身和姓氏。

    一來二去地,又有不少原來已經接受了卓文遠邀請的人,產生了動搖。

    可卓文遠又一時奈何不了他,隻得搖頭,苦笑著在自己的棋盤上再落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