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零）班教師辦公室。

    “你回去吧，再好好想一想。”兼任班主任的物理老師有些無力的對陸兮揮揮手。

    “好的，謝謝老師。”陸兮點點頭，很有禮貌道謝後轉身離開。

    待陸兮離開後，因為說服工作進行的時間太長，口幹舌燥得厲害的物理老師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的喝了好幾大口，深深吐出一口濁氣，這才有些無奈的說道：“小小年紀，怎麽就像老頑固一樣，長了個花崗岩腦袋。”

    “王老師，學生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啊。”旁邊的化學老師林老師笑笑，說道。

    “我看她就是太有想法了，到頭來耽誤了自己。”物理老師歎了一口氣之後，精神又打了起來，“不行，必須得通知家長，這樣子簡直就是不負責任的放任自流。”

    離開了教師辦公室的陸兮，她的腳步邁得很慢。

    在誌願卡上填“華城師範大學附屬中學”，會引發如此多的波折，這是她在填報誌願之前沒有想到的。

    但無論波折是多麽的深遠，外來的壓力是多麽的巨大，她都沒有改變主意的想法。

    確定目標，堅定不移的走下去，這是早已經考慮得很清楚了的事情。

    何況那是最好的高中，不是嗎？

    陸兮笑了，是由內而外，發自心底深處的真實的笑容。

    是日，下了晚自習，陸兮和陸子川像往常那樣乘坐公交車回家，推開門，她看見大哥陸平生坐在客廳的沙發裏。

    陸平生看到陸兮和陸子川進來，立即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回來了。”

    陸子川哦了一聲，徑直回房。

    陸兮掃了一眼家裏，大嫂不在，她有點奇怪，看大哥的樣子，似乎在專門等著她回來：“嗯，大嫂還沒回來嗎？”

    “店裏的生意很好，今晚要遲一點才會關門。”陸平生很高興的答道，然後想起什麽事情，說，“對了，媽讓我轉告你，打個電話給她。”

    “現在嗎？”陸兮問，聽說是給“媽媽”打電話，她沒來由的有些許緊張。

    “是的，她叮囑了我一天了，現在就打。”陸平生解釋道，末了，又補充了兩句，“你白天都在學校，又沒有手機，也隻能現在打。媽睡得比較晚，現在打不會打擾了她。”

    這段時間，陸兮為了節約時間，早出晚歸，一日三餐，除了早餐是在家裏解決之外，午飯和晚飯都在學校飯堂吃。

    陸兮看了一眼客廳裏的時鍾，晚上十點二十分。

    這個時間點，對於習慣了披星戴月的學生來說不是多晚的時間，但對於生活在農村的居民就略晚了。

    農村裏，年輕人都外出闖蕩世界了，留守老家的大多都是老人和小孩，這個年齡段的人熬不住夜，到了晚上九點，一般都已經睡下。

    “你打電話，我去幫你嫂子收店。”陸平生說著，腳步匆匆出了門。

    陸兮把背包拿回房裏放好，回到客廳裏，猶豫了一下，拿起座機的話筒，有點沉。

    看著座機上的數字按鍵，還沒回憶，一串電話號碼就自動從腦海裏跳了出來。

    沒有忘記，很好，她深呼吸了一口氣，用微微顫抖著的手指在座機上按號碼。

    臨到要打電話了，她的腦海裏又湧現了一段記憶。

    在這個智能手機的時代，座機的生存率越來越低了。大哥一家，每個人都有一部手機，大嫂甚至因生意需要有三部，座機對於他們來說，已經失去了作用，屬於被時代淘汰的淘汰品。

    但客廳裏的這一部有點年份了的座機，卻在夾縫中“生存”下來。說起來，還多虧了陸兮。

    因為陸兮沒有手機，不是用不起，而是拒絕使用手機，為了能夠保持聯絡，媽媽鄧鬱芳讓大哥陸平生保留了座機。

    也因為這個座機，大嫂心有不順的時候沒少嘮叨。

    號碼按下之後，陸兮沒有多等，電話立即就接通了。她能夠想像得到，在電話的另一頭，一位老人緊緊守在一邊等她的電話的情景。

    “喂，是兮兮嗎？”

    不像別的即使殘留下來也都有點模糊的記憶，這個聲音熟悉得讓人流淚。陸兮心裏有暖流流淌，剛剛還有些緊張的情緒一下子平靜了下來，並且湧出無數的欲說還休。

    “是我。”

    “剛下晚自習回來嗎？”

    “嗯。”

    “上晚自習上到這麽晚了才回來，要吃點東西才睡，知道嗎？”

    “知道的。”

    “你大哥說你瘦了很多，是不是學習太辛苦了，沒胃口吃飯啊？”

    看來大哥大嫂確實是沒有將自己意外受傷住院的事情告訴家裏，不然媽媽就不會是這種語氣說話了，很有可能早就“殺”了過來。想到這裏，陸兮暗暗鬆了一口氣。

    “沒有，每頓都能吃兩碗。”

    “能吃是好事，腦力勞動辛苦，營養跟上了，才能專心學習，餓著肚子是學不好的。”

    鄧鬱芳的嘮叨事無巨細無微不至，隻是陸兮回應得很簡單。很快的，鄧鬱芳就發現了陸兮的這種變化。

    因為在往常兩人通電話的時候，以前的陸兮在鄧鬱芳麵前少不了的是撒嬌。可現在的陸兮，寡言少語，鄧鬱芳說了好幾分鍾，她才會應上一兩句，而且即使是這一兩句，也往往隻有幾個字。

    陸兮當然也是明白這一點，小女生在媽媽麵前撒嬌是很正常的事，可問題是，她不是十三四歲的小女生。

    有句話說，撒嬌女人最好命，撒嬌男人要人命。

    讓她撒嬌，會不會要了別人的命，她不知道，但肯定能要了她自己的命。

    所以，即使因為冷淡被懷疑，也隻能硬撐著。

    就當作是犯了考前綜合症，被誤會就誤會吧。

    “兮兮，是不是不開心啊？”

    “沒有，就那樣。”

    “兮兮，不要怪媽和你二哥三哥沒給你打電話，我們是怕打太多了，你心裏煩，還有壓力。”

    聽到這句略帶點感慨的話，陸兮刹那間明白過來，為什麽這麽久了，老家裏的親人一個都沒給“她”打過電話。原來不是不打，而是怕打得太頻繁，無形中給“她”太多的壓力。

    特別是“她”，又是一個非常要強的女孩。

    有時候，關心會演變成負擔，就像幸福會變成煩惱。

    “哪會有什麽壓力，中考而已，你們不要胡思亂想。”

    “沒有就好，你也不要胡思亂想。平常是怎樣學的，現在還是怎樣學，以我女兒的聰明漂亮，又有哪間學校是考不上的？”

    “嗯。”陸兮很認真很重鄭重的答道。

    至於漂亮與成績之間有什麽關係，她隻能認為是有正比關係。

    在打電話的過程中，陸兮以為媽媽會問她關於填報誌願的事情，但沒想到沒有問，甚至連中考的事情都沒有提上哪怕一個字。

    這一通電話，鄧鬱芳說了問了很多事情，如果不是考慮到陸兮明天還要上學，可能會持續上一兩個小時乃至兩三個小時。

    這電話粥的功力，非一般人可比。

    即使是如此，最後還是說了大半個小時，鄧鬱芳才依依不舍的叮囑了好幾句，掛掉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