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收工！”

    一本被陸兮扔出去的書，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穿過窗戶，飛進陽台撞到防護網，最後落在了柵欄上。

    嘩啦啦的，書被風吹開，赫然可以看到上麵的書名——《中考政治思想品德特別題庫》。

    今天是6月14日，星期天，中考的前一天。

    實際上前天就已經放假了，但陸兮還有一點思想品德的資料沒有看完。

    不過現在好了，被思想品德這門課折磨得夠嗆的她，終於將其全部攻克。

    不容易啊，陸兮忍著將書桌上所有東西推倒在地的衝動，猛地站了起來。

    “在這個風起雲湧的戰場上，暴風少年登場……comeon，逆戰，逆戰來也，王牌要狂野，闖蕩宇宙擺平世界……oh，逆戰，逆戰狂野，王牌要發泄，戰鬥是我們倔強起點……我要操控我的權勢，張揚我的聲勢，看這場龍戰在野……”

    哼著歌，陸兮出了房門。

    餐廳裏，隻有陸子川一個人在吃飯。

    大嫂在看店，大哥給她送飯去了。

    周末店裏的生意一般比較好，至少需要有一個人在店裏招呼顧客。

    比起陸平生的木訥，口舌伶俐，拉一個陌生人也能說上半天的林冬梅無疑更適合看店做生意。

    “你在唱歌？”陸子川停頓了他的風卷殘雲，歪著腦袋很驚訝的問了陸兮一句。

    “有什麽問題嗎？”陸兮的心情很好。

    “《逆戰》？”

    “不知道，想到什麽就唱什麽。”

    什麽《逆戰》，重要嗎，隨口哼唱，她隻需要能狂野能發泄，因為埋頭攻讀思想品德這門課積鬱在心中的那口悶氣就行了。

    一邊的陸子川沒有再說話，他感覺這個小不點“長輩”，經曆了一次住院出來，整個人變了很多。

    當然，性子還是那麽的執拗，死讀書也沒有改變。

    但以前擅長的科目突然變差，反而是不擅長的數理成績一下子坐火箭一樣，提升到了讓他這個自以為數理天賦超絕的天才都驚訝的最高點。

    而現在，居然主動的哼唱起以前不屑一顧的口水歌來。

    更奇怪的是，她以前最大的願望是考到雲江市的省重點雲江中學去，但在填報誌願，竟然填的是華附，連奶奶和三叔都被驚動了，那可是他這樣真正的學霸才會考慮卻未必能考得上的高中啊。

    真不知道她哪來的底氣報這全省最好的高中？

    “你慢用，我出去了。”

    在陸子川停杯投箸想問題的時候，陸兮吃好放下了筷子。

    “去哪？”陸子川下意識問道。

    陸兮揮揮手，留下一句“需要向你報告獲取通過審核嗎”，然後拿起裝著掛式蒸汽燙鬥的紙箱揚長而去。

    剛剛陸平生打電話回來，她接到，陸平生讓陸子川送這掛式蒸汽燙鬥去店裏。

    不過陸兮在學校和家裏，兩耳不聞窗外事，兩點一線宅了將近一個月，剛要想要出去外麵散散心，於是接過了送燙鬥的任務。

    而陸子川那邊，被陸兮的一句話咽住了。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怎麽變都改變不了牙尖嘴利的口齒。”

    出了荷韻花苑小區，抱著紙箱的陸兮往附近的昌隆市場走去，大哥大嫂的服裝店就開在昌隆市場。

    走了差不多十分鍾，她來到了昌隆市場附近。

    昌隆市場是一個有不少年頭的老市場，一切看上去都很陳舊，不過清潔衛生搞得不錯，倒是沒有給人髒亂差的感覺。

    隆隆隆！

    昌隆市場外，幾台大型機械正在對地麵進行劇烈的鑽取，隔得很遠也能感覺得到那種強烈的震感。

    而在市場東邊和西邊，同時有兩個在建的大型樓盤。

    梅奕時尚服裝店，這是陸兮大哥大嫂的服裝店的名字，陸兮抱著紙箱到了門外。

    “不是讓子川送來的嗎？”陸平生看到送燙鬥過來的是陸兮，不禁皺起了眉頭，“真是個被寵壞了的，沒心沒肺的憊懶貨，看我回去不好好收拾他。”

    他還以為陸兮之所以會送燙鬥過來，是陸子川要求的。因為在以前，陸子川就經常頤指氣使，讓陸兮做這做那。而陸兮因著寄人籬下，總是忍氣吞聲沒按要求來。

    不過這都是過去了的雞毛蒜皮的小事，陸平生雖然也認為陸子川做得不對，但少年人，多做點少做點沒有什麽關係。隻是他沒想到自己的兒子，會在這種時候，明知道自己的“長輩”明天就要中考了，還如此的不識大體，將自己要做的事情推脫給陸兮去做。

    這讓他很惱火。

    陸兮見陸平生誤會，解釋了一句，說是自己想要下來走走，才會主動將燙鬥送過來的。

    解釋完了，見陸平生還是有點生氣，她於是岔開了話題：“對了，那邊是怎麽回事？”

    陸兮問起了剛才看到的，幾台大型機械鑽地的事情。

    “市場要拆掉重建，在進行前期的地質檢測。”陸平生答道。

    “要拆掉了啊？”陸兮一愣，“那這些衣服怎麽辦？”

    店裏掛滿了各種衣服，價值怕不有十多萬。

    “過一段時間才會拆掉，你嫂子已經在別的地方找好了店麵，等要拆了就搬遷過去。”陸平生說，臉色略有些愁苦。

    顯然市場拆掉重建，雖然找到了新的店麵，但對生意影響還是很大。

    “嫂子呢？”陸兮在店裏轉了一圈，沒有看到大嫂的身影。

    “新租下來的店麵要重新裝修，她到超市看裝修材料去了。”

    隆隆隆！

    隨著隆隆的悶響，陸兮感覺腳下微微晃動了起來，就像有好幾輛超載的重型貨車從旁邊駛過。

    但這裏是市場裏麵，哪裏有什麽重型貨車。

    兩人說話時，有幾個顧客結著對子進來看衣服。

    “要散步就到處走走，不過不要走太長時間，以免累著了，早點回去休息，明天就考試了。”陸平生需要招呼顧客，就對陸兮叮囑了一句。

    “我來幫你賣。”陸兮想著到外麵走也是白走，還不如留下來看能不能幫得上忙，她還沒有做過這賣衣服的買賣，有點好奇。

    “哪裏用得著你，不如這樣吧，你去昌隆超市看看你嫂子物色好材料了沒有。”陸平生不願意耽誤陸兮的休息時間，想了一個迂回的辦法。

    “好吧。”陸兮點點頭。

    梅奕服裝店距離昌隆超市不遠，陸兮走了大概五分鍾的時間就到了超市門外。

    轟隆！

    隻是當她剛要走進超市的時候，突然一陣強烈的震感傳來，接著轟隆的巨響響起，昌隆超市的大門一下子乒乒乓乓的塌了下來，連帶著塌下來的，還有超市裏麵的建築。

    這個突如其來的變化將超市外路過的人嚇了一大跳。

    “啊……”

    有人尖叫了起來。

    “超市塌下來了……”

    有人驚恐的叫道。

    陸兮沒有被嚇到也沒有叫，她正透過塌下了一半的超市大門觀察裏麵的坍塌情況。

    天花吊頂大片大片的砸下來，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的貨架被砸得東倒西歪，各種商品堆疊著滾到地麵上，亂成一團。

    超市裏，正在購物的顧客，有的被掉下來的天花吊頂直接砸倒在地，有的被貨架碰撞得頭破血流，有的僥幸沒有受傷，或者還有行動能力的無不驚慌失措的往外逃……

    隆隆隆！

    地麵的震顫還沒有停止。

    看著還有行動能力的顧客逃出來，陸兮邁動腳步走了過去。

    大嫂沒有出來，以大嫂的機敏，沒有立即逃出來說明很可能是受了傷無法自己出來，她要進去看看。

    “姑娘別進去，可能還有第二次塌方，等救護人員來。”旁邊的路人見陸兮要進去，連忙勸道。

    在這一刻，因為害怕還會有第二次塌方，即使是好心的路人也不敢進去，隻在外麵幫那些逃出來受了傷的人。

    毫不猶豫掙脫一個大娘的手，陸兮跳過一個摔在地上破爛的廣告箱，鑽進了超市裏麵。

    進到超市裏麵，她才發現，坍塌得比外麵看到的更加的厲害。

    淩亂不堪亂七八糟的環境中，到處都是呼叫聲、哭喊聲和呻、吟聲，淒慘悲涼非常。

    裝修材料，五金區，陸兮在入口處找到一個指向牌，踩著滿地的碎玻璃往五金區走去。

    沒有坍塌下來的天花板上，殘存的日光燈一閃一閃的，明暗交替，拉扯著曳在半空中裸露在外的電線不時擦出火花，嗤嗤作響。

    眼看著上麵還有可能繼續塌下來，陸兮沒有找到大嫂的身影，也不由得開始著急了。

    “大嫂，大嫂，你在哪裏，林冬梅……”

    “兮兮，我在這裏。”

    陸兮循聲看去，果然看到了大嫂林冬梅，她被幾個貨架困在地麵上，而貨架上堆疊了各種雜物。

    “你現在怎麽樣？”

    因為被壓在最下麵，林冬梅隻能勉強伸出一隻手來朝陸兮揮了揮，示意她在那裏：“我沒受傷，隻是被壓在下麵出不來，你快去叫你哥來幫我。”

    轟隆！

    突然地麵又是一陣抖動，嘩啦的，五金區盡頭的一個角整個垮了下來，雖然沒有波及到林冬梅這邊，但看情形，這邊塌下來也是遲早的事情。

    陸兮走到壓在林冬梅上麵的那一堆東西旁，嚐試著拉了拉，但太重了，紋絲不動。

    憑借她一個人的力量，完全不可能將那些重物推開讓大嫂出來。

    何況那些雜物橫七豎八壓在上麵，很可能一個不小心，牽一發而動全身，重物沒有搬開，反而讓所有的東西都徹底全部壓下去，那時候人可能就真的沒了。

    “兮兮，快去啊……”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如果說剛才林冬梅還能勉強保持鎮定，現在已經完全慌了起來，連聲音都帶著顫抖的哭音。

    陸兮心算了一下，出去叫大哥來幫忙，從時間上是來不及了。

    她的視線不斷在那堆雜物上來回掃視著，兩個倒下來的貨架與地麵形成了一個三角空間，在三角空間之間又斜插進來好幾根鋼管和幾把鐵鉗，組成了更複雜的幾何空間。

    三角形是最穩定的幾何圖形，正是如此，才保護了被壓在下麵的林冬梅沒有被真正砸到。但貨架上麵的雜物太多太重，兩個貨架形成的支撐在重壓之下咯咯響著，隨時要崩斷。

    “怎麽辦，我要怎樣做才能把重物轉移開，讓大嫂出來？”

    陸兮的腦力熊熊燃燒了起來，腦中力學和幾何的問題纏繞交織在一起。

    她目前隻學了最簡單的力學、栱杆概念和最基礎的平麵幾何，而壓在林冬梅上麵的雜物，涉及到的數理知識更深了一層。

    “給我一個支點，我就能翹起地球。”

    她要找的，就是能夠撬起重物，不讓重物直接壓下來的支點。

    首先是計算力的問題，力的作用點，大小，方向，沒有精確的數據，陸兮隻能大概估算著。

    然後是幾何方麵的問題，現實空間是三維的，但立體幾何是平麵幾何的延伸與拓展，解決立體幾何問題的基本方法是把它類比或轉化為平麵幾何問題，轉化過程就是在兩者之間在不斷升維和降維。

    將未知問題已知化，將多維問題降維化，將複雜問題簡單化。

    複雜到好像絞成一團麻線的三維圖像在陸兮腦中順序建立起來，建立起來後，一個一個抽絲剝繭般分離出來，並迅速解析，簡化成點線麵，構成一個個平麵圖形。

    ……

    用簡單的平麵幾何的知識來解決複雜的立體幾何問題，饒是陸兮覺醒了數理天賦，也是計算得滿頭大汗。

    何況還有整個超市都有坍塌下來的危險，這種巨大的外在壓力，讓她下意識的捏緊了拳頭。

    “兮兮……”

    林冬梅見陸兮木在那裏，似乎被嚇傻了樣子，她終於是害怕得忍不住哭了起來。

    對於大嫂的哭聲，陸兮仿佛完全沒有聽見一般。

    等到爭分奪秒的計算有了眉目，她聽到了大哥的叫聲。

    “冬梅，兮兮……”

    “冬梅，兮兮，你們在哪裏？”

    “大哥，我們在這邊，快過來。”

    臉色煞白嚇得不輕的陸平生跌跌撞撞中衝了過來，可能是摔過跤，右腿的膝蓋破了一個大洞，上麵血肉模糊，整個人都很狼狽。

    “冬梅，被害怕，我馬上救你出來。”

    陸平生努力讓自己表現得很鎮定，他走到重物麵前，企圖用雙手將重物抬起來。

    “大哥，別動那裏。”陸兮見狀連忙叫道。

    看陸平生用焦急疑惑的眼神看著自己，陸兮急急解釋道：“你一動那裏，上麵就整個塌下來了。”

    哢哢，仿佛是在暗示陸兮的話的正確性，那堆重物又沉下了一點。

    “這根鋼管，我拉不動。”陸兮指著夾在在一堆重物之間突出來的一點一根鋼管，說道，“把它拉出來就行了。”

    聽了陸兮這話，陸平生下意識去看陸兮的眼睛，飽含了很多情緒，唯獨沒有驚慌。

    “再猶豫就來不及了。”陸兮催促道，她明白自己的這個要求聽起來太過荒唐了，但除了這樣做，沒有其它更好的辦法。

    陸平生再與妻子對視了一眼，走到那根鋼管麵前雙手抓住，狠力一拉。

    哢嚓，鋼管被一下子拉了出來。

    然後劈裏啪啦，劈波斬浪一般，那堆重物從中分開，往兩邊傾倒，被壓在中間的林冬梅頓時獲得了自由。

    隆隆隆！

    整個超市在震顫，上麵不時有雜物往下掉。

    “快跑！”

    陸平生一把拉起被嚇得腳軟了的林冬梅，帶著陸兮，往超市門外跑去。

    他們三個人剛剛跑出去，就又聽見一聲巨響，回頭看去時，卻是五金區那邊，整個完全坍塌了下來，大片大片灰塵翻滾著衝向天空。

    如果她們不是快了一步，現在可能已經死在了這次塌方之下。

    此時此刻的陸兮，被外麵的涼風一吹，額頭上的密汗被吹掉，鬆下來的整個人感覺輕飄飄的，剛才她也是害怕的啊。

    “兮兮！”遠遠的站在昌隆超市坍塌的範圍之外，林冬梅心有餘悸，後怕得抱住了陸兮，眼淚婆娑的哽咽道：“要不是你，我……”

    “沒事，都過去了。”

    被大嫂抱住，第一次和大嫂有這麽親密的接觸，陸兮略感尷尬，不過她很清楚大嫂現在的心情，隻好用手輕輕拍著大嫂的肩膀，柔聲安慰起來。

    隻是她的手才拍下去，就一下子痛呼著抬了起來。

    “兮兮，怎麽了，是不是受傷了，在哪裏？”大嫂林冬梅聽到陸兮的痛呼聲，立即條件反射般查看了起來。

    “沒事，就是右手有點疼。”

    陸兮看著的右手，拳頭破了皮，絲絲鮮血滲出，一片通紅，火辣辣鑽心的疼痛傳來。然後她想起來，自己沉陷在計算的時候，好像有什麽東西掉下來，用右手打了一拳，將那東西打飛。

    “看來我果然不是以前那個胳膊上能跑馬的鐵血真漢子了。”

    接下來，陸兮被林冬梅硬拉著去了醫院。

    其實這麽點小傷，在陸兮看來，連創口貼都不用，過幾天自己自然而然就好了。可在林冬梅心裏，這一刻，她是比什麽東西都要重要。

    （這一章差不多五千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