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死人不怕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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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破月至今不能解釋清的一件事就是為什麽到現在他還活著?

    不知道自己死了,和不知道自己活著。

    是一件悲哀的事。

    不管你信不信,這世界上的確有一種奇人,能胸懷天地,透過重重迷霧,明了人間大道、宇宙真理,甚至預測生死。

    比如西方魔教教主鄺九幽。

    八卦掌掌門、位列天下第七高手董海川。

    因撰寫《兵器譜》一書而名揚武林的百曉生。

    比如冀北一位一心向佛、修行七十餘年的鄉村老太太。

    比如大慈大悲、普濟眾生、先知先覺的大智大慧者釋迦牟尼。

    甚或天下第一,大劍師獨孤求敗,雲破月堅定地相信,他也是一個能窺破生死玄關的高人。

    然而自己不行。

    雲破月苦思冥想,一直不能證道,了悟和破解生死大事!

    在七歲的時候,他去爬樹掏鳥窩,曾有一次從三四丈高的上麵摔下來,當場昏暈。母親又是拍又是捏,害怕他死去。但是過了兩個時辰,雲破月醒轉過來,活蹦亂跳,居然毫發無損。

    十二歲那年,他和村裏幾個孩子去池塘遊泳,因為羨慕別人的“狗刨兒”,又不服氣,結果莽莽撞撞下水。

    差一點被活活淹死。

    十**歲,雲破月又愛上一個姑娘。

    每天要過河與她幽會。

    那姑娘留著長長的辮子,頭發烏黑,身材苗條,唇邊有一顆肉痣。身上和口中洋溢著一股青草的鮮味。

    青草之味。

    不是香。

    胭脂水粉或者什麽品牌香水。

    雲破月將頭埋在她青澀的**之時,摩擦,**,被輕輕撫摸著頭發,那種體熱溫軟,讓他找到了幼年與母親相依相偎的感覺。

    那一年卻連續下了三天暴雨。

    大河漲水。

    木橋衝垮。

    那三天對於雲破月來說,幾乎比一生還漫長。

    河水陡然上漲,淹沒過埠的青石碼頭。

    渾黃泡沫中裹著斷枝殘葉和尚未死去的小牲畜,咩咩叫著,隨波逐浪流向下遊。河對岸站著一些人,有的看水,有的用長杆網兜撈著雨柴。

    三天之內,雲破月的思念已達到極限。

    他像一頭落入陷阱的野獸般坐臥不寧,東奔西撞,頭腦中不斷閃現的,隻是那姑娘鮮活的**、混圓而結實的***與口唇邊淡淡的青草幽香。

    有時,雲破月自己都能嗅到從他身上散發出的獸性氣味。

    那條河卻如天塹隔斷他的熱情。

    他的想念。

    他的全部期盼。

    必須要憑空飛渡!

    要泅過去。

    要見到那心愛的人。

    於是在那條黃水奔騰的河邊,雲破月又一次遭遇死亡。

    才剛下河不久,他就被洶湧而來的波浪打倒,隨水而下。且浮且沉。連喝了幾口水,雲破月手腳並用,胡刨亂蹬,拚命掙紮。

    天曉得怎麽回事?

    最後竟誤打誤撞爬回了河岸。

    撿一條命。

    沒有與那波濤奔湧的洪水,奔流到海不複回。

    與之生死存亡相比,伐木場的虐待簡直不值一提。

    雲破月不明白。

    甚至迷惑。

    死亡為何總是神秘,詭異,猝不及防的方式拜訪你!

    令人拙於應對。

    如果那次從樹上摔下來,他不醒轉,短暫的一生也就這樣結束。如果那次遊泳,沒有兩個熱心而勇敢的夥伴搭救,把他拖上來,雲破月或許會永遠沉入潭底。

    生命就這樣了結。

    無聲無息。

    所以活著的過程實際是一種反思。

    為什麽當時沒有死?

    以及現在怎樣活?

    又或者,這些思考都是極其膚淺的。死者長已矣,存者且偷生。既然是偷生,想必應該放低姿態,苟活人世。你隻是活著,活著而已,沒有什麽可驕傲!這麽多年來,雲破月一直固執地認為,張揚之於他,不但奢侈、更是一種無恥。

    無恥的人之所以無恥,隻是因為沒有經曆過死亡。

    或者遺忘。

    淡忘。

    忘記初心,忘掉本心。

    不然怎麽會那麽不要臉、肆無忌憚?

    三十年之後,暫駐京城的雲破月應傳記作家綠牡丹邀請,參加首都一個文學盛會。

    大明文學新紀元。

    新書新作巡回展!

    才下馬車,一進門口,卻發現兩邊齊刷刷跪著幾排人,長長一大溜兒。有男有女。有的恰在芳華,有的卻已鬢發蒼蒼。每個人麵前都放著幾摞書,一隻碗。

    碗裏有幾枚銅錢。

    有的撒潑打滾。

    有的用兩塊青磚不停地擊打胸脯、頭頂,肉色紅腫,皮破血流!

    有的一邊磕頭,一邊苦苦哀求:“大爺大娘,賞口吃的!”

    雲破月以為走錯了門,趕忙轉回頭,詢問道:“咱們是不是來錯地了方?嗯,這裏好像是丐幫的地盤?”

    綠牡丹卻搖搖頭:“沒有錯——雲先生別誤會,這些人不是乞丐,隻是不得意討飯吃的落魄文人……”

    “不會吧,作家是文化人,怎麽會混得這麽慘?”雲破月難於相信。

    “大明朝如今正銳意改革,社會現在處於轉型期,而文化作為一種產業,也要進入市場。重新定位與思考……”綠牡丹嘴裏咕噥。

    雲破月一句也沒聽懂。

    女作家見狀,啟唇一笑,解釋說:“您還不知道,如今丐幫早已乘著傳統企業轉型這股東風、成功轉軌,融資上市,哪裏還以乞討為生?級別高的八袋九袋長老,左右護法,早就住別墅、開轎車、養小三了,差一點的也是白天四處集資、搞傳銷、收保護費,晚上則去卡拉ok歌廳花天酒地!”

    見雲破月發懵,綠牡丹遂牽著他的手,離開苦窮區。轉了兩道彎,又來到另一個人煙稠密的分會場。

    這裏卻還熱鬧。

    紅男綠女,穿著靚麗。

    招搖作態。

    四處回蕩著那種激烈的打擊樂。

    前方高台上有一個年輕的女子翩翩起舞,身上穿了件米色風衣,腳上查爾斯?卓丹高跟鞋,垂到肩膀的頭發修剪整齊、保養精心。

    身材高挑。

    一張鵝蛋臉,還算端正。

    隻見她一會兒翻轉,一會兒半跪,一忽又用力撕扯著頭發。最後更是徐徐卸掉偽裝,拋去風衣,坦裎相對,膚光勝雪。露出了裏麵的比基尼內褲和粉紅色**罩。

    台下掌聲如雷。

    銅錢和銀錠雨點一般飛上高台。

    女子跑到台前,一頭跪在地上,兩手攀住**罩帶子,聲嘶力竭地喊:“有錢的大哥,千萬不要錯過!現金支票銀票統統拿出來,朝這砸,你來,不要怕把它撐破——”

    雲破月移開視線,疑惑不解:“你們文人聚會,也搞這種低俗玩藝?”

    “哪呀。台上這位是新近搏出位的《夢回大唐》作者,女作家‘長幹行’。”綠牡丹低聲說,“她這是在為自己新書首發式聚斂人氣。”

    “我看氣人還差不多。”

    “別看不慣,您在江湖待久了,不了解外麵的形勢。這也是大勢所趨。”

    “大勢所趨?”

    “啊。”綠牡丹又說,“這算文明的,聽說在山東曲阜,祭祀孔廟,舉辦方居然搞出了一隊妙齡少女,寬衣解帶——須知那可不是背光、逆光、側光,而是徹徹底底的全光……”

    雲破月大大地吸了口氣,再大大地呼出去:“這件事我看報紙了,他們說,要用這種方式重新詮釋中國儒家文化。”

    綠牡丹微微一笑:“所以說在這個時代,不可抱殘守缺,一定要與時俱進。走吧,雲先生,我們這就去主會場,那兒有武當劍客耍把式,少林武僧表演大力金剛拳、吞火吐劍……聽說還有八百斤的熱帶蟒蛇,日本藝伎,希臘四千年古木乃伊,和特別花重金從泰國請來的高仿真人妖!”

    雲破月用手按住額頭,麵色痛苦:“對不起,我頭疼……”(未完待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