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0章 論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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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檜根本沒有料到錢恒有此一問,也不過是愣了下神的功夫,便答道,“水患,自當以決口之患最重,自我朝太祖以來,至今日,有記載的嚴重決口五十五次,其中,開封府境內,曾遭遇過兩次決口水患,不過這水患對汴京城內並無大礙,反倒周邊的災民無數,讓城內變得糟亂難治!”

    錢恒沒想到秦檜對曆年來的水患數據如此在意,今年是宣和三年,若是沒有記錯,本年這次黃河決口,洪水所造成的水患,已經波及汴京,甚至城內諸多河道都漲水極多,導致人心惶惶。

    隻是這個記載,錢恒並沒有確定的記憶,也隻是影影綽綽有那麽點印象而已。錢恒也沒再這方麵糾結,話鋒再次一轉,“會之,我有一事請教!”

    秦檜忙說道:“大人您請講,檜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錢恒一笑,“你隻管挑著你覺得可以說的說就行,剛才我也是看到這城內河道的水略顯枯竭,才會有此一問,如今是初春,自然不會有水患出現,可你有沒有留一個,近些年的水患似乎越發頻繁了些!”

    當初錢恒初到東平府壽張縣的時候,為了適應大宋的生活習俗,沒少翻閱當地的縣誌之類史料,其中就有所發現,距離壽張縣不遠處的梁山泊,就是黃河決口改道造成的水域,不僅如此,每隔幾年,黃河便會泛濫決口一次,甚至一些嚴重的年份,一年都要幾次決口。

    錢恒這話一問出來,秦檜的臉色變了。

    秦檜本就是個牆頭草兩邊倒的主兒,雖說也有些關於自己的堅持,可這些相對於自己的官位和性命來說,秦檜更喜歡做那種趨利避害的事兒。

    今天錢恒忽然拋出這麽大一個問題,直接讓秦檜心裏有點發虛。

    黃河連年決堤,年年水患的奏報不斷,尤其是對於最近二十年來,河災幾乎每隔一兩年就來一次。

    尤其是在黃河水泛濫的同時,朝廷每年都要放出大比的銀錢,用來支持修葺改善這黃河的現狀,清淤,固堤,每年派撥出來的銀錢,數以百萬計。

    可下了這麽大功夫,這河道清淤和固堤的工程,甚至趕到汛期到了之後,都沒法完工。

    尤其是這其中的大部分錢財,經過層層過手克扣,等事情落在最一線的工匠身上時,剩下的沒有多少資金,也就更沒有錢買好材料。導致這河堤質量極差,稍微有一點風雨,便會引發黃河決口的事情。

    所以,一提到修河清淤的事情,其背後所帶出來的問題,簡直就讓人心酸。

    此時的秦檜,還不敢直接確認,稍微遮著點,小聲回駁錢恒,“錢大人,您莫非是從當今官家哪裏領了修河的旨意?”

    錢恒說了聲:“莫要打岔,修什麽河?官家怎麽可能讓我參與修河?我隻是想讓你也看看,當下的時局,並非像表麵上看著這麽好,尤其是群強環伺,我大宋所要麵臨的危機太多,所以我才擔心!”

    錢恒就這麽直接拋出來一個讓很多人都不敢接的話題出來,要說議論國策,這個說的有點大,但所說所講,確實是在替大宋的未來擔心。

    秦檜作為南北宋交接之際最強的大奸臣,單衝秦檜能夠做到名揚曆史,就知道這家夥不簡單。

    剛才秦檜的對答,也是有來有往,頭腦思路十分清晰。

    所以錢恒很想看看秦檜對現狀的看法如何。

    秦檜朝周圍看了一眼,見周圍行人沒人留意自己,秦檜這才歎了口氣,“錢大人,我大宋若在如此下去,將命不久已!”

    秦檜說的很隱晦,暗地裏言明,這位當今的官家,若不再繼續折騰,恐怕當今這位爺,是活不了多久了。

    作為一個從未來過來的人,錢恒當然不會在意秦檜說的話,要知道,當今官家趙佶,後來被金人擄走到塞北寒地,而且還堅忍不拔的活了很多年。

    “那你可要治國安邦的良方?”

    錢恒最後問了一句。

    秦檜滿麵苦笑,“錢大人,哪裏有那麽容易?要說治國良方,檜並沒有多少把握,不過我曾在睡覺前,多次琢磨,若想要大宋能夠抵禦住金遼的屠戮,唯一的辦法,就是讓自己變得強大起來!”

    秦檜怎麽都沒想到過,會在錢恒跟前論治國之策。

    黃河泛濫,民不聊生,這些秦檜都親眼見過,更有那賣兒賣女者,食不果腹者,不計其數。

    尤其是江南諸地,方臘舉起造反,所言的罪狀,便是當今官家趙佶四處搜刮奇珍異石的結果。當然,其中也少不了那應奉局的為虎作倀,可歸根到底,還是朝堂治國無方的緣故。

    隻不過這些,秦檜不敢說,也不能說。

    千百年來的忠誠仁義之詞的連番教誨,忠君報國的思維模式,早就深深的刻在骨子裏。

    所以現在秦檜能做的,就是想盡一切辦法,尋找可以讓大宋再次變得強大的門路。

    隻是這些年來,秦檜就這麽被擱置在太學之中擔任學正一職,心中不免有些不忿。

    堂堂進士,卻一直在太學之中蹉跎,這讓心懷壯誌的秦檜,十分不甘。

    後來當聽到了錢恒帶人衝擊西夏大營,奪取西夏大將首級的豪情壯舉之後,秦檜心中也是羨慕不已。

    大宋兵丁羸弱,秦檜心裏都十分明白,可是錢恒能夠帶著一百人衝入西夏軍營,把對方將軍的首級摘回來,雖然很多人都在懷疑,錢恒帶的人可能要多得多。

    可是再多,也隻能有兩三千人。

    因為當時西軍大部分將士,都在江南剿滅方臘的征戰之中,留守府州的,不過幾千人而已,而對方西夏大營之中,已過萬人,更何況,西夏不論是騎兵還是步兵,戰鬥力要比大宋的西軍高出一節。

    正是因為有這個前提限製,秦檜才會無比欽佩錢恒的勇氣和實力。

    秦檜所說的讓大宋變強,這個本身沒錯,可如今已經是宣和三年,距離北宋喪國,已經沒有幾年的時間,想要飛快的崛起,幾乎是不可能辦到的事情。

    但是看秦檜一副雄心壯誌模樣時,錢恒心中忽然一動。

    “會之,你的說法我也讚同,可是想要將我大宋的將士努力訓練三年,再全部投到戰場上,你認為有多人少能夠活著下來?”

    錢恒這麽一說,秦檜的臉色也有點不舒服,臉上卻帶著幾分笑意,“大人,我知道您所顧忌的是什麽,可是我們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據我推測,那生於白山黑水之間的金國,已經強勢壓了遼國一頭,一旦遼國真得被這金國占據之後,我們將會麵臨巨大的威脅!”

    秦檜能夠看透金國的真正威脅,錢恒很高興,所以直接笑了起來。

    “會之,這個我倒是有個辦法,雖然不能將所有將士都培養成戰鬥強者,但我們若是能夠訓練出一批擁有戰馬的騎兵出來,豈不是就能跟金遼兩國的胡虜直接對戰了?”

    騎兵,秦檜心裏也明白,能夠在戰鬥的場上,起到最關鍵作用的,靠的就是騎兵。

    “錢大人,我們大宋最缺的就是戰馬,如果能夠配備足夠的戰馬,想要培養出一批騎兵來,應該不是大問題的!如果我大宋擁有一批裝備精良的騎兵,自當不懼金遼胡虜!”

    “那你可知道,朝堂之上的諸位相公,早已和金國定下海上之盟?”

    錢恒一句話問出來,秦檜頓時發出一聲冷嗤。

    “錢大人,不是學生瞧不起他們,就憑那幾個一心求和的主兒,怎麽可能會看到金國胡虜的嗜血本性,在我看來,這金國胡虜,要比遼人更加殘忍!”

    錢恒不禁點頭,眼前這秦檜,居然能有如此眼光。

    錢恒最初之所以知道秦檜,就是因為秦檜是大宋第一奸臣,最重要的是殺掉嶽飛這件事,讓他留下了千古罵名,可就眼前的狀態看來,秦檜似乎並不是個沒有主見的主兒,更不是那些主和派所能比擬的。

    秦檜是奸臣不假,但並不等於這家夥就沒有眼光,相反,錢恒一番詢問之下,也能看得出來,秦檜是個有真才實學的主兒。

    想到這,錢恒心裏邊多了幾個心思。

    如今秦檜這太學學正的官兒,也不過是正八品而已,如果等自己考取了進士的功名之後,倒是可以把秦檜招到自己麾下,到時候回壽張也好,去登州也好,如果有秦檜這個心思縝密的家夥幫自己打下手,那自己的計劃,說不定能夠加速完成籌備。

    兩人一邊走著,一邊有一句沒有一句的閑聊。

    剛才沒人的時候,兩人還聊些治理一方的策略方案,等有人的時候,便會聊些風花雪月的話題。

    言語之間,錢恒也能感覺出來,秦檜的文采雖然不是太高,可說話卻極具條理,說起來頭頭是道,有理有據。

    其中涉及到關於宋齊愈的事情,秦檜才笑嗬嗬的對錢恒解釋了一番,錢恒才明白,這宋齊愈居然跟童貫有些關聯。

    雖說童貫現在還在江南追剿方臘,可童貫一方的同僚,卻不在少數。其中有不少,正憋著勁兒看自己笑話。

    這會兒,秦檜也有些擔心,“錢大人,您對中舍考取上舍的考試,有沒有把握?”

    錢恒也是一愣,離開太學的時候,好像隱約聽了那麽一句,三天後就是考試的時間,自己這會兒再去溫習功課,也根本來不及。

    想到這,錢恒問了聲,“會之,你可知道這考取上舍的要求是什麽?或者說,考取上舍主要考哪些內容?”

    秦檜一笑,“不過是些經義文章而已,其他不值一提!”

    秦檜這麽一說,錢恒放心了不少,要說別的,錢恒還真不知道有沒有把握,這經義文章,可是自己恩師黃裳親自調教出來的。對其中的規矩也是門清,自然不會擔心這些。

    一路走著,快到離錢恒家中不到一裏的地方,有家不錯的小酒館,最近一段時日,錢恒沒事便會去這小酒館小坐,吃兩個小菜,溫上一壺酒。

    轉到酒館門口,小夥計馬上招呼。

    身邊也沒有其他人,錢恒衝秦檜一笑,“走吧,咱們這酒館坐會兒,小酌片刻,順便聊聊?”

    秦檜點頭,“如此,便要大人您破費了!”

    要是秦檜,也該不著這麽恭維錢恒,實在是秦檜在太學裏混的並不是很舒坦,不僅如此,就是當今朝堂之上,也沒有幾個關係莫逆的好友。

    這秦檜是個人才,但也有點恃才傲物的勁頭,所以在剛中了進士的時候,誰都不看在眼裏,這幾年下來之後,坐足了冷板凳的秦檜,已經意識到錢恒是個大樹,所以才會這麽熱情的作陪。

    落座之後,酒菜很快上來。

    錢恒第一句話,就把秦檜給驚到了。

    “會之,你可有外放做官的想法?”

    秦檜再如何,都沒想過,錢恒會跟他說這種話。

    要說秦檜靠近錢恒,本來就多少帶著幾分抱大腿的意思,可錢恒這麽明白的就把隱晦的心思給捅出來,秦檜多少還是覺得有些尷尬的。

    不過秦檜的臉皮也是夠厚,隻是愣了下,便嘿笑了聲,“錢大人,學生這麽小心謹慎,您都看出來了?”

    錢恒無語搖頭,“什麽看出來了,我是看你是個人才,會之,你今年也有三十歲了吧?”

    秦檜點頭,“三十一歲!”

    錢恒點點頭,“是啊,都是這個年紀了,如果外放做上一任,再回京城,怎麽也能高升,若是你樂意,可以等我參加科考之後,聽我安排,我幫你找個合適的職務,定讓你學有所用,一抒所長!”

    秦檜這會兒才明白過來,剛才錢恒之所以問他這麽多,原來是這個原因。

    其實到了這會兒,秦檜也是一頭霧水,今天,他和錢恒是第一天見麵,以前從未有過任何接觸,可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錢恒居然想要給他找門路外放做官,這對於一直被摁在太學做學正的秦檜來說,無疑是個大好事。

    可仔細想想,卻怎麽都覺得這裏事情背後,透著那麽一點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