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時中臉色難看，忽然跪倒在地，“回稟官家，臣也是為我大宋著想，不想讓錢恒這種軍伍出身的粗人，混入太學之中，實在與我大宋士子所不容啊！”

    白時中話音剛落，一旁的王黼一聲冷哼，“錢恒遠為什麽會成了軍伍出身，白大人應該比我們更清楚吧？”

    王黼說著，回頭一躬到地，“官家，臣有實情回稟！”

    趙佶隻能點頭，“將明卿家請講！”

    王黼這才挺起胸脯，大聲道：“據臣所知，這錢恒遠，本就是順天府鄉試的頭名解元，舉人的身份真實確鑿，況且，錢恒遠之所以會被派去西軍這種任職，完全是因為……”

    不等王黼說完，趙佶身邊的王仍幹咳了聲，王黼才沒有繼續說下去。

    這會兒，趙佶才點點頭，“將明你所說的，我都知道，而且錢恒遠之所以會被派去西軍任職，也是我經過深思熟慮考量過之後，才做下的決定！”

    王黼這才恍然，恍惚間，王黼好像記起來一點，當時朝堂上也隻是提了一句關於錢恒安排到事情，每天都要處理無數事務的王黼，哪裏能把年前某一天朝上的事情，記得一清二楚。

    不過王黼也是久居朝堂之上，反應能力十分神速，當即附和道：“官家贖罪，臣這才想起，如今看來，還是官家您英明，竟早就看出錢恒遠有些能耐，才能替您解除西夏之憂！”

    王黼這句話倒是沒說錯，錢恒殺了李良輔這件事，確實給趙佶帶來極大的榮耀感，充分滿足了他作為一任皇帝所期待的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前段時日，樞密院接到來自西夏的國書，國書言明，李良輔私自出動兵馬，才導致雙方發生誤解，讓錢恒斬了李良輔的頭顱。為了表明西夏人的誠意，西夏皇帝自稱為弟，並輔以厚禮相贈。

    或者說，真是因為西夏皇帝來的這份國書的出現，才會讓趙佶毫無理由，就是堅持讓錢恒進太學上舍攻讀。

    一者，錢恒能夠成為一州一府的解元，絕不是靠運氣就能實現的。而且負責順天府鄉試的，是那個經常黑臉，做事不講情麵的張叔夜做主考，這更讓趙佶信任錢恒，是憑借真材實料考取的頭名舉人。

    二者，哪怕隻是為了給錢恒一個恩賜，趙佶才會給了前後一個虛銜的文官位，卻沒有任何有實權的官職，另外，錢恒把西夏大將李良輔的腦袋給他摘回來了。就衝這一點，趙佶就無比看好錢恒。

    當然，趙佶這種決定，很多時候就是心血來潮。等下次再見錢恒的時候，未必會記得自己今天說過什麽。但趙佶的決定，卻給了錢恒一個極大的鼓舞，甚至說，趙佶之所以強按著所有人的反對意見，也要把錢恒推到上舍位置，盡快參加省試的科舉。

    其中一個很重要的目的，就是為了給錢恒這個巨大的獎勵。

    麵對這個給自己已經漲臉的機會，趙佶甚至無視了大部分朝中相公的建議，直接拍板給了錢恒進入的太學上舍。

    而麵對這個幾次三番針對有功之臣的主兒，趙佶也拿出了殺雞駭猴的手段。

    “白時中，私藏禍端，嫁禍於人，罪孽深重，不過看在其往日做事也算兢兢業業的份上，隻保留你吏部侍郎的官職，其他中書侍郎的工作任務，跟將明愛卿交割一下便可！”

    趙佶這話音落下，白時中的臉色就變了。

    中書門下侍郎，那可是正兒八經的相爺之位，而眼跟前這個所謂的坑，會直接崴了你的腳。是能想到，隻是沒料到，自己的對手，居然會從蔡黨的手裏，把當朝相公的位置搶到了手裏。

    不過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誰心裏都明白，白時中短時間內是無法再恢複官位了，而王黼，則趁著這個機會，更進一步。

    其實朝堂上，不論是白時中，還是蔡攸，甚至包括這次一直都沒有出聲的鄭居中，臉色都十分難看。

    鄭居中和童貫一起掌管樞密院，誰都知道兩人之間的不和，這次童貫還在江南剿滅方臘。而鄭居中自己，早已經悄悄和趙佶身邊的紅人李彥勾搭在一起。

    開始今天早朝至上，鄭居中就發現，那位李彥大官，居然沒有出現。

    擱在以往時候，不論是李彥還是王仍，甚至包括梁師成和楊戩在內，這些位當朝後宮的大太監，雖說不能都跟在當今皇帝的跟前，可也不會離著太遠。有的伺候在趙佶身邊，有的，就站在大殿外，或者找個其他的小事情。

    但每一個，都不會錯過可能跟在趙佶身邊的機會。

    可是今天，一直都跟在趙佶身側的李彥，今天沒有露麵。

    鄭居中，甚至包括白時中，還有蔡攸諸多人，一個個麵麵相覷，像是都很詫異的樣子。

    這是趙佶忽然哼了聲，“你們就不要找了，李彥已經看押起來，如果你們誰想跟那李彥一樣，那就盡管上來辯解！”

    趙佶話都說道這個份上了，誰還敢上來說話？

    隻能默認了趙佶的這個態度。

    趙佶也是從來沒有這麽硬氣過，今天的感覺極其爽快，最後宣布了一聲退朝，便直接扭身去了後苑。

    至於所錢恒被安排進中舍參加舍考的事情，不知道趙佶是故意假裝想不起來，還是因為其他什麽緣故，根本就沒提這事兒。

    趙佶不提，可當天上朝的每個人，卻誰也都不敢對錢恒有絲毫的怠慢。

    太學中，秦檜專門把耿延禧和宋齊愈給錢恒準備的考卷找了出來，現在，兩個太學學錄的官職還沒有到位，這新考官的任務，就成了秦檜本人。

    此時的秦檜，內心的震驚到現在都沒有平靜下來。

    實在是這個結果太讓人震撼了，兩名太學學官因為錢恒的態度從太學裏消失，不僅如此，就連當朝相公，都被官家連消了兩份官職。

    甚至於，皇宮後苑李彥大太監，已經有風聞傳言，說是要被問斬的傳說都有。

    秦檜不得不欽佩錢恒的手段，或者說，秦檜對於錢恒在當今官家心中的分量，有了一個更清晰的認知。

    所以，秦檜對耿宋二人的所作所為，處置起來更加細致。

    從試卷的審核，再到升舍考試所有參考學生的名單，秦檜都仔細考證之後，才頒布命令，當晚所有學官，全部在太學內待命，有重要事情布置。

    秦檜要剩餘學官做的事情很簡單，就是讓他們重新出一份卷子。是統一規則的卷子，必須要做到中規中矩。

    秦檜隻有一個條件，必須要做到一半人以上可以通過考試，被秦檜選上來參與出題的學官，對中舍學生的實際情況，基本都清楚，所以出題的方向和水準，不會有太大偏差。

    從中篩選之後，秦檜才把最終的題目匯總起來，悄悄帶走。

    如果是擱在以前，秦檜是絕對不會把試題帶出太學的，不過太學內的升舍考試要求並不算嚴格，也知道會有很多人會悄悄帶出試題，所以秦檜離開太學之後，直接趕奔錢恒府上。

    錢恒正在府上書房裏溫書，聽到房二回稟說秦檜來訪，直接迎出來。

    “會之，這麽晚過來，所謂何故？”

    秦檜一笑，“錢大人，這是明日參加升舍考試的試題，您先過目一下，心裏好一個準備！”

    秦檜能把這試題帶過來給自己，錢恒並不覺得意外，不過秦檜能表現的這麽自然，卻讓錢恒多了幾分好奇。

    “會之，我想問問，現在的舍考，有幾分是真才實學？有有幾分是不可信的？”

    錢恒問道。

    秦檜臉色有些難看，沉吟片刻之後，才答道，“錢大人，實不相瞞，每次考試，除了一些特別硬的關係戶之外，大部分都是按比例參加升舍考試的，也即是說，這種考試，就是個過程，隻有到了省試當天，才會成為劃分實際水準的分水嶺！”

    錢恒點點頭，“這麽說，這次的試題是重新修改過的？”

    秦檜應了聲是，伸手從懷裏掏出來兩張紙，“這兩份卷子，就是耿延禧和宋齊愈，專門給您準備的考卷！”

    錢恒接過考卷，並沒有去看上麵的內容，不用多想，也能猜到，肯定會極盡刁難之能，來針對自己。

    錢恒這會兒更關心的，是秦檜此時有什麽打算。

    到了這種時候，秦檜既然敢正大光明的來見自己，也就意味著，秦檜已經投靠自己。

    “說吧，你有何打算？”

    秦檜也是聰明人，沒有直接說自己的目的，而是問了一句，“錢大人，您之前跟學生提及，登州，西軍府州地界，您都可以幫我調派，可是真的？”

    錢恒一笑，“這兩個地方我比較熟悉，而且我之所以提這兩個地方，是因為這兩地比較容易出成績，你有了政績，才好步步高升，當然，如果你想要去應天府，我也可以幫你詢問下！”

    錢恒也是問過了黃裳之後，才明白，外放的官員，尤其是像秦檜這種八品級別的官職，根本不需要驚動官家，隻要隨便一個吏部官員，都能左右秦檜的官位和去向。

    錢恒知道秦檜是個很有野心的家夥，也知道秦檜是個有能力的人，所以錢恒很期待秦檜如果提前崛起，會不會是另外一番結果。

    當然，錢恒也想著盡可能把秦檜的發展，控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畢竟對方也是一位千古名臣，雖然這個名氣背著的是一個奸臣的名頭。

    但並不排斥對方的能力。

    秦檜猶豫了片刻，才說道，“錢大人，是這樣，一切還是等您考取了進士之後，再作打算！”

    之前，錢恒也說過這個問題，因為不知道自己考中進士之後，會有什麽結果，所以並沒有給秦檜一個準確的答案。

    現在秦檜又把這個問題，提回到錢恒跟前。

    錢恒卻笑起來，“會之，你莫非擔心這其中會有什麽變故？”

    秦檜麵上帶出幾分憂色，點了點頭，“學生確實有幾分擔心，如果是官家主持這場科舉，錢大人考中進士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可這次朝堂上的變故太大，一切又是因為您而起，所以，當您考中進士的時候，也就是那些人反撲的時候，我們還是要小心提防，提前做好準備才是！”

    關於白時中被免去職務的事情，錢恒也有所耳聞，另外，讓錢恒有些意外的，是李彥居然被直接看押起來，隨時都有可能直接被斬殺。

    當然，錢恒不會為李彥的死，有任何的心理負擔。

    隻是沒有想到，李彥下去的會這麽快，尤其是對趙佶的心思，錢恒忽然覺得有點摸不著頭緒。

    似乎這這帝王之術不簡單啊。

    雖說趙佶隻是個花鳥皇帝，藝術皇帝，但真要動起手來，一點也不手軟啊。

    這其中，可能有王平仲的功勞推波助瀾，甚至有王仍和其他人的作用，但有一點錢恒已經可以斷定，現在朝中的格局，甚至包括大宋的格局，已經和曆史有了不同的變化。

    尤其是王黼提前坐上中書門下侍郎的職位，讓王黼登頂，多了一個跟蔡京叫板的基礎。

    雖說王黼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也是北宋有名的奸賊之一，但王黼和蔡京，兩派相殺，也是好的。

    錢恒如今所要做的，還真像秦檜提醒的那樣，要提前做好準備。

    按照日子算起來，等省試和殿試結束的時候，差不多也就是童貫剿滅方臘，班師回朝的時候了。

    到時候，不管是童貫，還是被降職了的白時中，另外，還有一個莫名成了仇人的蔡攸，這些家夥都不是善茬，憑現在錢恒子弟的底蘊，還不足以和對方這種大佬抗衡。

    所幸錢恒也不是完全沒有準備，這段時間以來，已經有很大一批人手，陸續進入汴京城內，一點點的開始滲透進城裏的各行各業，錢恒手底下所培養起來的這些眼線，也開始正是在城內布局。

    錢恒知道，要想自己過得更踏實一點，就必須要掌握先機，弄清楚對手的一舉一動。

    所以在自己的支援趕到之後，錢恒第一個要求，就是把那些跟自己不對眼大家夥，全部都安排人盯好了，但凡有一點點的非常舉動，都要提前反饋消息。

    想到這，錢恒忽然笑起來，“如此說來，這次考試結束之後，或許一切會變得更有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