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舊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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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婚半個月,紀澤每晚都留宿在她的屋子裏,在人前對她也算溫和。婆婆小鄒氏待她更是親厚。

    鄒氏和許徵聽聞這些,都放了心。

    她看著母親兄長釋然的笑容,硬生生的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下了。

    紀澤人前人後兩副模樣,每天晚上進她的屋子,卻從未碰過她。一到半夜就悄無所蹤,天亮前一定會回來。

    在外人眼裏,他們兩個新婚情熱。事情的真相卻如此難堪。

    再然後,紀澤請了一位京城名醫來。那位名醫仔細地為她診了脈,然後宣布了喜訊。她已經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算一算日子,正是那一晚的春風一度後珠胎暗結。成親前的那一段日子,她也確實沒來過月事。

    紀澤滿臉歡容,重賞了那位名醫。隨後,以靜心養胎為由,讓她待在淺雲居裏。

    與此同時,小鄒氏生了惡疾,為了避免傳染給孕婦,便獨自去了田莊裏養病。

    安胎的湯藥源源不斷的送到淺雲居來,紀澤每日噓寒問暖溫柔體貼。她受寵若驚,以為自己終於苦盡甘來。

    兩個月後,她終於察覺到不對勁了。

    懷孕婦人應該有的症狀,她半點都沒有。肚子平平,毫無隆起的跡象。偏偏月事一直沒有來,那位名醫隔幾日來診脈,總說胎相不穩,不能出去走動免得滑胎。

    她越來越慌亂不安,隱隱覺得自己掉進了無法掙脫的迷霧裏。

    那個時候,許徵已經考中了探花,做了秦王府的長史,鄒氏也隨著許徵去了秦王府。她在淺雲居裏養胎,身邊隻有初夏。

    初夏也察覺出異樣來,想偷溜出府去找許徵母子,剛一出淺雲居,就被幾個壯實的婆子擰著胳膊壓了回來。

    那一刻,她又驚又怒又怕又疑。

    紀澤將她幽禁在淺雲居裏,到底是為了什麽?

    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懷了身孕?

    當天晚上,紀澤出現在她麵前。俊美的臉孔陰冷狠戾:“許瑾瑜,我說你懷了身孕,你就是懷了身孕。從今天起,你不準出房門半步,安心‘養胎’。等過幾個月,你會平安的‘生’出孩子來。隻要你安分守己,這世子妃的位置自然是你的。否則,不止是你性命難保,還有你娘和許徵,都會一起到地下去陪你!”

    在他狠戾陰冷的目光下,她全身僵硬冰冷。

    原來,這一切都是一場陰謀。

    他費盡心思要她‘懷孕’,過幾個月還要‘生產’。那孩子......到底從哪兒來?

    從那一天起,她再也沒能踏出房門半步,陪著她的隻有初夏。門外有幾個壯實的婆子看守,其中一個每日送飯進來,順便“教導”她要如何‘懷孕’的逼真。她在衣服裏塞了小小的枕頭。

    四個月後的一個夜晚,她“早產”生下了一個兒子。

    紀澤親自抱著剛出生不久的男嬰,放到了她的枕邊。他俯下身,溫柔的凝視著孩子,眼中溢滿了喜悅。她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孩子還小,眉眼輪廓依稀有幾分肖似紀澤。下巴和嘴唇也隱隱有些眼熟,竟和她也有些相似......

    電光火石間,她的腦海中忽的掠過一個最不可思議的答案,驚駭不已。

    紀澤俯視的目光挪到了她震驚的臉上。

    他唇角冷冷的勾起,聲音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好好做月子,不該想的事最好別胡思亂想。”

    很快,小鄒氏惡疾痊愈回了府。

    孩子的滿月宴舉辦的隆重而熱鬧。她這個“母親”身體羸弱沒有露麵。孩子滿月後,被抱到了汀蘭院由祖母小鄒氏代為照顧。

    世上多的是讓一個人“病逝”的法子。因為兄長極得秦王器重,紀澤投鼠忌器,才留了她一條性命。她在侯府裏日夜被監視,舉步維艱。三年後又被以養病為由,被送到了一處極為偏僻的田莊裏。

    許徵也漸漸察覺出了不對勁,想來探視她卻被紀澤百般阻撓。隻得命人暗中查找,找了兩個多月才終於找到了她的下落。

    兄妹相見的那一刻,恍如隔世,抱頭痛哭。

    許徵將一個用牛皮紙包裹好的信箋給了她,讓她一定要貼身收好,說這是能扳倒紀澤的證據。他安排好一切後,就會來接她。

    她滿懷期盼的等了三日,等來的卻是秦王作亂許徵被斬首鄒氏自盡身亡的噩耗......

    ......

    深埋在心底的慘痛記憶呼嘯而來。

    許瑾瑜用盡了所有的自製力,逼著自己垂下頭,掩住眼底徹骨的恨意。

    紀澤進了屋中,見到有這麽多人,略略挑眉笑道:“今日淺雲居倒是熱鬧。”他的皮囊生的實在太好,漫不經心的一笑,便如烈日般耀目。

    許瑾瑜站在顧采蘋身側,垂著的眼眸清楚的看到顧采蘋激動的雙手微顫。

    許瑾瑜自嘲的扯了扯唇角。顧采蘋和當年的她一樣,被紀澤俊美的容顏翩翩的氣度迷昏了頭......

    紀妧和紀澤是親兄妹,自然親厚,笑著喊了聲大哥,

    紀妤和紀妧關係不睦,對這個兄長倒是頗為親密,也笑著走上前:“大哥,你可有些日子沒回來了。”

    紀澤嗯了一聲,又看向顧氏:“你身子近來好些了沒有?”

    顧氏神色淡淡的應道:“妾身大概是好不了了,說不準哪一天就撒手歸西。勞煩世子惦記了。”

    屋子裏陡然靜了一靜。

    紀澤臉上的笑容隱沒。

    自一年多前小產後,顧氏和紀澤從原來的相敬如賓變成了相敬如冰。

    紀妧聽著暗暗著急,悄悄衝顧氏使了個眼色。大哥難得回來一趟,心裏縱有再多的怨氣,也該好好的哄著大哥再說。怎麽這麽冷硬的頂了回去?

    顧氏自然看到了紀妧焦急的神色。

    她這滿身的病,有大半都是心病。沒見到紀澤的時候勉強能忍得住,看到紀澤的時候,心裏的酸苦實在難以抑製。反正她是將死的人了,還用在乎紀澤的顏麵嗎?

    看著紀澤不算好看的臉色,顧氏心中掠過近乎自虐的快意,正要張口說什麽。一旁的顧采蘋忽的鼓起勇氣說道:“大姐,姐夫日日在軍營裏忙碌,所以沒多少時間回來看你。你也該諒解姐夫才是。”

    這一次,臉色難看的人輪到顧氏了。

    好!好一個親妹妹!

    她還沒死,就當著她的麵對她的丈夫討好獻媚了......

    顧采蘋話一出口,便知道自己失言了,不由得有些後悔。轉念一想,這件事遲早是要讓大姐知道的。她想順利嫁到侯府來,還得靠大姐從中出力才行。再者,這也不是她擅做主張。父親母親他們都是讚成的。大姐現在大概會有些生氣,不過,很快就該想通。

    這世子妃的位置與其便宜了別人,留給自己的親妹妹不是更好?

    這麽一想,顧采蘋又大著膽子看向紀澤:“姐夫可還記得我麽?我是采蘋。”

    顧氏蒼白的臉頰迅速地飛起憤怒的紅暈,暗暗咬了咬牙。

    紀澤眸光一閃,似笑非笑的看了滿臉怒意的顧氏一眼,才笑道:“當然記得,你是蕙娘的四妹。我兩年前見過你一麵,那時你還是個孩子,如今出落成大姑娘了。若是在外麵遇上了,我未必敢認。”

    聲音溫和悅耳,帶著絲絲笑意和無法抵擋的魅力。

    顧采蘋俏臉微紅,眼中卻閃出了喜悅的光芒。

    紀妧紀妤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撇了撇嘴。

    這個顧采蘋,平日看著還算不錯,沒想到竟是這麽一個不知廉恥的女子。當著自己親姐的麵勾引姐夫......虧得她做得出來!

    氣到極點,顧氏反而冷靜了下來,淡淡笑道:“世子這幾日不在府裏,還沒見過姨母他們。這是瑾表妹。”

    紀澤聞言看了過來。

    自他進來之後一直垂首靜默的少女上前兩步,盈盈一禮:“瑾瑜見過世子。”

    聲音溫潤柔婉,十分悅耳。

    少女約有十四五歲,眉目如畫,溫婉沉靜,一雙眼睛清澈明亮,十分美麗。

    紀澤挑眉一笑:“瑾瑜,懷瑾握瑜,真是個好名字。你既是姨母家的女兒,見了我叫一聲表哥就行了。”

    許瑾瑜抬眸迅速的看了紀澤一眼,改口叫了表哥。

    對視的短短刹那,她的目光明亮異常。

    紀澤見慣了少女愛慕熱切的眼神,也沒特別放在心上,又看向顧氏:“我要去汀蘭院給母親請安,你身子不好,就好好歇著,不用等我吃晚飯了。”

    顧氏淡淡的應了一聲,縮在衣袖中的手悄然握緊,指甲掐進掌心,一陣陣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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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世的瑾娘被算計得好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