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零五章 「休相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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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起花落鳥倦飛,青絲散落在白衣的心間,那份畏懼卻貪婪的目光卻一直在他的眉目間流連忘返,毫不厭倦。

    “你究竟,是怎樣的人呢?”攏著錦被,修長的燕頸昂然,臻首卻低垂。緣木像是自言自語地呢喃著,那份貪戀,似乎穿越了春夏秋冬之後的所有輪回。

    不知羞的蔓藤磊葛,愛攀附高枝,然而一旦攀附,就好似跗骨之蛆,無法擺脫。

    她不太懂為何自家殿下會默許自己與這位姑爺之間的糾纏,就像她並不懂為何要分享所愛一樣,她眼中的愛戀的唯一注釋,便是無所止的貪婪。

    這就像某種源自本性的感情,索取一切歡愉,直至汲取所有之後,然後與爾皆亡。

    “我很好看?”白衣眯著眼睛,像是思索,又像是回味。然而那份冷徹卻透過了微眯的眼光,不住的向外映射,寒意徹骨,冷漠淒然。

    “當然,我看中的人,自然好看。”低垂著眉眼,緣木似乎是想到了些什麽,莫名地笑出了聲。

    她才不會去管麵前這位姑爺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既然選擇了攀附,就一意孤行地攀附到底吧。就算他再想要後悔,也是太遲了。

    有些事情一旦開始,就真的很難結束了。

    不過不論緣木此時如何想,一直安之若素的公主殿下此時卻受到了某種魯莽直率的詰難。

    連身上的嫁衣都未曾脫去,阿綾就徑直衝入了天依所在的客房小院,問出了連她自己都不曾明了的問題。

    “為什麽要放任他!”

    一番饕餮之後的天依顯然心情很好,並沒有因為阿綾的詰難而動怒。她淺嚐著自己素手中所握的清茶,然後平平淡淡地回應道:“因為他是我的夫君,若是他想做,就去做好了。想愛什麽人,想做什麽事,都是我應許他的自由,我自然不會去剝奪這份自由。”

    “而且緣木姐也不算是外人,他們之間自有糾纏不休的姻緣。我又何必去費心費力地阻止呢?”

    聽著天依的解釋,阿綾本能就想著駁斥,卻忽然發覺自己並沒有那樣的立場。縱然她是他的小妾,但那也是小妾而已。

    她或許能夠胡攪蠻纏地斬斷這一山半樹桃花,他也會放任她這麽做,但是最終的權柄終究還是落在了她麵前的這位公主手中。

    若是她所應許的,自己就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但是阿綾自然不會就此屈服,麵對依舊雲淡風輕低首飲茶的天依,她隻是直率地宣言自己的想法:“就算你這樣放任,我也還是要管。無論如何,他不應該屬於那麽多人,有些事情,一旦分享就會淡薄,我不會放任這樣的事情發生。”

    “那你就去做好了。”天依眨巴眨巴自己的眼眸,笑嘻嘻地回應道,“我可是不會拉偏架的。”

    “萬事萬物皆有規律,星辰起落,潮汐翻湧,亦複如是。就算姻緣糾葛的恩仇愛恨也是如此,我所能做到的,也隻有這樣的放任觀望呢。”

    這樣的話阿綾信了沒有呢?或許她是信了,或許她也會疑惑,但是這又如何,愛一個人,就如赤地千裏不斷燒灼的火焰,不曾焚毀至空無,無有止熄。

    不過當阿綾就這樣坦蕩離去之後,天依就苦著一張俏臉歎息:“屬於那麽多人?你還真是天真呢,阿綾。”

    “夫君這個人啊,他可是從來都不屬於任何人,他還是那個他呢。”

    “那殿下還放任緣木姐沉淪?”一直藏身於暗處的燭火,按著身後那柄比自己還要長的赤鐵長刀,幽暗中的容顏看不清顏色。

    天依倒是不意外燭火此時的出現,畢竟緣木是一直照顧她們的那個人,就算後來因為那次背叛而有所疏離,但是誰又能輕易忘卻那麽多年的姐妹情意。

    “誰知道這到底算不算是沉淪呢?或許對她來說,這也是一種救贖呢。”

    清茶的煙雲嫋嫋,縈繞著那於茶水琉璃一色的眼眸,遮掩了那片世界的所有顏色,徒留一水看不分明的茫然。

    “世情涼薄,人心疏離。誰能料定自己,一定能安然渡過所有艱難險阻,安然度日呢?”

    “既然如此,愛便愛,恨便恨,又有何者沉淪可言?”

    燭火抿著唇,不說話。她不曾見過這樣的殿下,也不願見這樣的殿下,但是或許,這也就是她所侍奉的殿下所說的那個意思。

    麵對天命的無奈,無論何人都是一般無二,所謂的超脫,本就從未存在過。

    她無法保護好最純潔無瑕的那件寶物,不僅僅因為她並不曾擁有這樣的能力,也是因為她不會有這樣的能力。

    “那麽那個人呢?”燭火還是不甘,沉默了許久,咬了許久的唇,終於還是問出了那個其實並不需要回答的問題。

    但是天依似乎就在等著那個問題,甚至於萬分期待那個問題,作為一名全然信任自家夫君的癡人,她不吝於任何時間任何地點任何場合誇耀自家夫君。

    這是她的選擇,也是她的驕傲。

    “如果是夫君的話,當然可以。如果是他的話,一定是可以的。”

    此時此刻的天依,那雙祖母綠的眼眸就算仍舊在水汽煙雲的遮掩之下,也驟然折射過璀璨奪目的光華來。

    那份純淨的心念仿佛已經超越了容顏的阻隔,讓燭火依稀之間又看見了那個曾經絕代無雙的洛城小公主。

    那時的時光猶如一片片珍貴的玉盞琉璃,都在她的心中定格著,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會驟然怨恨那個看著緣木姐陷落的公主殿下。

    可是如今,她才終於想明白,想清楚那些緣由。

    原來她的殿下一直都未曾變過,變化的一直都是她自己自以為堅定卓絕的心念而已。

    然而過往注定已然遠逝,燭火所能做出的抉擇,也隻能將那一瞬的糾葛婉轉,都拋之腦後,繼續做回那個隻為照亮寸許之地的燭火而已。

    入眼夜色深邃,不如彼此忘斷,了如雲煙,休相憶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