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若隻如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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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6_86374樂言環視這間小小的公寓,地方不大卻收拾的很幹淨,家具有點陳舊了,也沒有過多溫情的裝飾,就像這個城市裏大多數租客的落腳地兒一樣。

    單身女性的公寓,但多少還是看得出有男人來訪的痕跡,比如衣架上深色的男士外套,以及門口僅有的一雙男士拖鞋。

    “坐吧,我給你倒杯水。”

    她看到康寧打開冰箱,一排排放得整整齊齊的瓶子除了水還是水,同樣的牌子,不同的口味。

    “你自己不開夥燒飯?”她接過水杯問道。

    康寧笑了笑,“我這樣的工作都是三班倒,別說沒時間做,就算有時間做了也吃不完,忙一天一夜回來菜都壞了,何必浪費呢?”

    她在旁邊坐下,自然而然地拿了一支煙放到唇邊。

    樂言一怔,“你……還抽煙?”

    她隨即把煙和打火機都放下,“習慣了,對不住。今天你冒雨過來,就是為了案子的事兒?”

    “嗯。”樂言坐直身體,鄭重地看著她,“因為還涉及到其他無辜病患傷者的損害賠償,有證人始終要好一些,希望你能再考慮一下。”

    “好,沒問題,我答應你。”

    這下樂言愣了,她一肚子預備好的說辭還沒開口呢,這就答應了?

    康寧看看她的表情,笑道:“怎麽好像一點也不高興,這不是你們想要的結果嗎?”

    樂言抿了抿唇,“既然答應得這麽幹脆,為什麽在一開始請你出庭作證的時候要拒絕?”

    康寧還是點上了那支煙,吐出煙圈之後笑得有些玩味,“剛才在樓下你沒聽到穆大哥怎麽說的嗎?他了解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堅持不肯讓我上庭作證人,我也沒有辦法。所以我一直在等,如果有需要的話你一定會來找我,由你說服他那就不一樣了,你們畢竟曾經是夫妻,不是嗎?”

    她把曾經兩個字咬得很重,樂言一直覺得她開始不肯上庭作證是有特殊的原因,現在好像有點明白她的用意了。

    她站起來,“既然這樣,那就請你抽空再到我們辦公室來一趟,證詞方麵,我們還要在核對一下。”

    “沒問題。”康寧看起來像是心情很好的樣子,一點也不受屋外大風大雨的影響,“要走了嗎?我送你出去。”

    她送樂言到門口,從衣帽架上取下那件深色的男士外套遞給她,“這件衣服是穆大哥的,他上回落在我這兒了,一直也沒機會還給他。麻煩你幫他帶回家去吧,放在我這兒也不好。”

    “穆大哥”這樣親切的稱呼這一刻聽來特別刺耳。樂言沒有伸手去接,“我跟他已經分開了。他剛才就在你樓下,你大可以自己拿給他。”

    康寧搖頭,“相信我,我跟他見麵的機會絕不會比你多。”

    她把衣服塞到她懷裏,送她走到門外又叫住她道:“剛才你是不是保證過,我不會因為上庭作證而出什麽事?其實我也是衝著你這個保證去的,別讓我失望。”

    樂言終於回頭好好看她一眼,“放心吧,你隻要做了對的事,有沒有我的保證,都會有很多人保護你。”

    康寧隻是笑,在她身後關上門,等她下樓走遠了,才拿起手機撥號,“魚咬鉤了,我很高興。”

    俞樂言走到樓下,雨勢一點沒小,她這才想起雨傘落在康寧家裏了。

    她不想折回去拿,眼下隻有一件穆皖南的外套還捏在手裏,也是康寧剛剛硬塞給她的,拿來擋一擋雨也不錯。

    她撐起外套遮在頭頂,熟悉的屬於穆皖南的氣息瞬間就籠罩住她。她聽得到雨水落在身上,濺起的水花沾濕了褲腳,但這片氣息籠罩下的空間是幹燥的、安全的。

    她第一次見到穆皖南的時候也是個雨天,穆家二老帶他到她家鄉那個小城做客。她還在上中學,放學回來看到家門口站了一個陌生人,清俊修長的男人剛好抽完一支煙,朝她笑了笑,“你是俞樂言吧?我叫穆皖南,你爸媽說你該放學了,讓我在這兒等等你。他們在對麵飯店裏請咱們一塊兒吃飯。”

    她才十來歲,未成年,但也看社會新聞,有了防人之心,第一反應就是這人是個騙子。

    可哪裏有長得這麽好看又氣質清貴的騙子呢?講一口地道好聽的京片子,個頭兒比他們班上最會打籃球的男生還要高。

    而且他姓穆,穆皖南啊,她認得這個名字,因為爸爸媽媽口中總是提起。他們說他從小就是優等生,考進北京最好的大學學外語,受過半年特種兵訓練,將來也許會成為外交官。

    於是她張口結舌了半天,隻問了一個傻問題:“你……你怎麽抽煙?”

    他是她的偶像,偶像……怎麽也會抽煙?

    他笑了,他笑起來真好看,黃昏飄著雨的天空都仿佛豁然一亮。

    “我是大人了,當然可以抽煙。不過你別告訴我爸媽他們,也別跟他們說我忘了帶傘。”

    他發絲已經濕了,卻脫下外套籠住兩個人,護著她一起跑到馬路對麵去。

    她抱緊懷裏的課本,心如鹿撞。乖寶寶身上還穿著校服,背著洗得褪色的舊書包,頭發紮成馬尾,沒剪時尚俏皮的劉海,腳上的黑色皮鞋每一次踏進水窪裏,泥漿就全濺到他身上……想一想都覺得傻透了。

    可她就是從那時起,把一個人放在心裏整整十年。她以前從不相信一見鍾情這回事,後來才明白原來那不過是因為沒有遇到對的人。

    如今回憶起來,那大概是他們倆距離最近的相擁。因為再見麵的時候,他們之間已經隔著其他的人和事,再也回不到小城最濕熱多雨的那個春末夏初。

    要是當年他知道她是他將來不願意娶的新娘人選,即使初相遇也一定不會對她那麽好吧?

    樂言頂著外套走在雨裏,腳步卻像灌了鉛。身後忽然有人拉了她一下,她一回身,竟然看到回憶裏的那個人。

    她隔著雨幕看他,穆皖南撐著傘也看向她,質問到了嘴邊又咽回去,“發生什麽事?”

    她眼睛裏布滿血絲,發絲被雨水淋濕後粘在臉上,披在她身上的外套在拉扯間已經落下來,她就這麽曝露在雨中,前所未有的狼狽和脆弱。

    她搖頭,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她知道他要問什麽,於是直截了當地說:“康寧答應出庭作證,但我其實什麽都沒說。”

    他沒離開過,一定是在樓下的車子裏等,怕她真的說了什麽,影響康寧的決定。

    穆皖南一怔,用力把她拉近一些,“我不是告訴過你不準讓她出庭嗎?”

    “她已經是成年人了,可以對自己的行為和決定負責,不然你真的以為我可以改變什麽嗎?”

    他有些頭疼,沉默了一陣才說:“你是故意的?到康寧上班的醫院去看病,參與這次的糾紛案,由你找上門勸她上庭作證,都是早就計劃好的,是嗎?”

    她是真的笑出來了,“是啊,是計劃好的。”隻不過處心積慮做計劃的人不是她,而是康寧,她也是到今天才敢確定。

    “不止是她,你有沒有想過自己也可能遇上危險?”他不知該怎麽說才好,目光凜冽,習慣性地嘲諷,“俞樂言,我怎麽從來都不知道你有這樣的勇氣?這次要是沒事就算了,萬一出事……”

    “出事我負責!”池睿忽然竄出來,一手撐傘,一手將穆皖南的手撥開,順勢推了他一把,“我比你更不希望證人出事,但麻煩你也對我的助手禮貌一點兒。”

    穆皖南眯起眼看他,“你是高田律所的律師?”

    “沒錯!你甭打聽,我叫池睿,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對我們的工作有任何不滿都歡迎你去投訴,但別在大街上就對女士動手動腳!”

    穆皖南瞥了一眼他攏在樂言肩頭的手,眼神陰鬱,唇角卻往上翹,“很好。”

    他轉身就走。池睿也拉著已經全身濕透的樂言上車,抽出一大堆紙巾給她,“我說你的傘呢,怎麽一轉眼就淋成落湯雞了?還不趕緊擦擦,等會兒該感冒了。”

    她茫茫地用紙巾擦著頭上臉上的水漬,池睿繼續道:“那男人是誰啊,康寧的男朋友?看上去也像個人物,對女人居然這麽橫啊!你也是,是不是sa啊,任他欺負就不知道撒潑還嘴啊?再不濟叫我一聲唄,這不是有幫手嗎?不過你還是挺有能耐的,人還真讓你給說服了?下周開庭靠譜兒了,這趟官司我贏給你看看!”

    樂言吸了口氣,終於啞聲道:“那不是我的能耐,她本來……就打算上庭的。”

    康寧隻是在等她來,要讓穆皖南知道,是她勸她出庭作的證人,有任何後果,就是她俞樂言造成的。

    她手裏還拿著那件外套,被雨水淋濕了,沒有了挺拓的輪廓,熟悉的氣息好像也淡了。

    她剛才怎麽就沒把它還給他呢?那不是他落在人家那兒的東西嗎?

    “喂……你又怎麽了?好好的怎麽又哭了,我也沒說什麽呀!”池睿看到她的眼淚,仿佛因為痛苦而縮到一處的五官,以為話又說過了頭。

    可她隻是搖頭,示意他不用管她。

    她隻是心裏難過,是除了她自己之外的任何其他人都體會不了的那種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