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章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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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瑜其實並不知道嚴醫生想到了什麽,隻是他能夠明顯的感覺到嚴醫生現在的心情越來越低落。

    明明是嚴醫生跑過來安慰他開導他,結果完了以後卻是沈瑜絞盡腦汁地想法子,讓嚴醫生輕鬆一些。

    不同的文化背景、不同的種群個性往往呈現出不同的總體性格特征。

    沈瑜以前是個華夏人,天生的遇水架橋的性格,遇到難事了,第一反應就是把它給處理了,而不是逃避更不是怨天尤人。

    畢竟有什麽事情,能比得上他們祖先遇到的事情更難呢?

    天塌了!

    天漏了!

    太陽多出來幾個!

    哪個聽著都是場滅世浩劫。

    然而那麽多文明都有大洪水的記載,其他文明基本上就是攜家帶口能跑就跑。

    就他們華夏文明不一樣。

    天漏了他們就補天。

    太陽多出來了他們就射日。

    改天換地的事情都敢做,沒有什麽困難能讓他們認慫。

    於是五千年過去了,無數偉大的文明湮沒在曆史的塵埃裏,這個古老的文明還在活蹦亂跳的蹦躂來蹦噠去,活力滿滿得很。

    所以沈瑜累的時候也喪的要死。

    但是緩過來了以後,又可以精神倍兒足地奔向下一天,調節能力好的不行。

    沈瑜:“你也不用太難過了,這種需要全人類都去擔心的事情,你一個人擔心也沒用,還不如做好自己這一份責任。盡人事之後,才有可能聽到好的天命。”

    “為全人類而擔憂?我可沒有這麽高尚。”

    嚴醫生笑了笑:“我隻是覺得前途無望,所有人都像熱鍋裏的螃蟹都在掙紮著往上爬,那鍋沿好像就在眼前,但實際上熱鍋加熱的速度,又讓它遠在天邊。”

    “嚴醫生……”

    “不要再叫我醫生了。”

    嚴醫生的神色有些悲哀。

    “從我違誓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不配被叫醫生了。”

    ——我決心竭盡全力除人類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維護醫術的聖潔和榮譽,救死扶傷,不辭艱辛,執著追求,為祖國醫藥衛生事業的發展和人類身心健康奮鬥終生。

    他以為他可以一輩子都遵守諾言,用盡生命投身於拯救其他生命,孤勇向前,絕不回頭……

    但後來他慢慢的產生了懷疑。

    他做的這些又有什麽用呢?

    其實全部都是無用功啊。

    無可避免的被染上情緒病,不可遏製的被拖入情緒病深淵。

    在養心院療養的這些人,無非是在將生命痛苦的時間拖長一些。

    為什麽那麽多情緒病人都選擇終結自己的生命?

    因為對於他們而言,活著實在是太難受了。

    他們對活著這件事情的恐懼,遠遠超過了對死亡的恐懼,甚至可以違背自己樂生惡死的天性。

    嚴醫生自問,如果他所做的事情並不是為了人類能夠開心,而隻是片麵的維持人類的生命,那這樣做跟那些科幻片裏機器人圈養人類有什麽區別呢?

    隻要保證他們種族不滅絕就行了,管他們別的死活。

    嚴醫生:“很簡單的例子,如果是你,你會選擇短暫而愉悅的餘生,還是漫長而苦痛的餘生呢?”

    沈瑜:“我……我?”

    沈瑜被問得頭皮發麻,如果可以,他更想杠一句,為什麽他不能夠選擇愉悅而漫長的餘生。

    可是他不能,這種病人犯病時候,合理要求都要順著他來,而不是跟病人對著幹,杠上開花,比誰更剛。

    然而雖然沈瑜他一直自詡自己是中文係才子,但實際上他也就文字功底深厚一點,讓他打嘴炮那也是不行的。

    所以哪怕文史哲不分家,可讓沈瑜涉及這種哲學思辨,他也隻想有多遠溜多遠。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這種問題簡直比今天中午吃什麽還要難。

    沈瑜還在心電急轉,嚴醫生又笑了。

    明明這會兒的氣氛應該很悲哀沉重,但偏偏他的笑容比往常要多很多。

    “我是不是現在看起來很像個十方組織的邪教成員?有沒有嚇到你?其實我不是,隻是我突然之間能夠理解他們的腦回路了而已。”

    “如果這個世界注定不會好了,那就幹脆毀滅掉算了。長痛不如短痛。”

    半晌,從原主記憶裏頭找出來十方組織關鍵詞的沈瑜點評:“有點中二。”

    “什麽是中二?”

    沈瑜沒有正麵回答,這種他原來世界專屬的網絡用詞,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去解釋。

    畢竟好像一解釋,就失去了那種感覺。

    而且直到這時候沈瑜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一件事,他好像從來沒有進過嚴醫生的夢境。

    雖然後來經過多次試探之後,沈瑜的確能夠控製著進入最近最多接觸的一個人的夢境。

    但是無聊之下,他的思緒亂飄,也很有可能會在睡的好好的時候掉進別人的夢裏。

    可不管是哪一種情況,他都沒有摸到過嚴醫生夢境的邊。

    沈瑜感覺有點兒不對。

    自從他知道文字在這個世界的妙用了以後,他就有意識地創作一些作品,試圖讓自己身邊的情緒病相關人員能夠有更好的緩解效果。

    別的萍水相逢,或者是見過幾麵的人不提也罷,隻是他身邊的那幾個基本上都被他摸了個底。

    他有為王姨好好寫一篇文章並發表,文博上也特地從記憶裏頭翻出來了老舍先生的文章為之助力。

    他也有遊覽過李哥的夢境,筆記本上早已經把草稿都打好了,想要助力的文章也有開始擬定。

    唯獨有嚴醫生,明明他在沈瑜這段社會實踐活動當中出現的次數多,存在感也不弱。

    但偏偏沈瑜在做夢的時候,有意無意地繞過了他。

    他實在太不像一個有情緒病的人了,更像是一個心思深沉的哲人。

    不過他這位哲人到底不是真正的聖賢。

    所以、一般而言跟哲人對話能夠讓普通人增長智慧,但在他這裏估計也隻是徒增煩惱。

    這樣下去真的不行,沈瑜心頭沉甸甸的。

    說都要多多注意,畢竟情緒病人行為有時候可不受他們自己控製,衝動之下,很有可能會造成一些不可挽回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