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飛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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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三刻剛到,那恒府裏的狗師爺將驚堂木一拍,從口袋裏取出一份紙質文書,大聲念道:“經查,茲有狗奴隸謝蛋兒,拐騙良家婦女,坑蒙拐騙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血債累累惡貫滿盈,以至生靈塗炭蒼生遭殃,不殺不足以平民憤,為滌蕩乾坤,震懾銀賊,揚我大晉正氣,經大理寺核準,奉太子洗馬之令,今日在此公開斬殺謝蛋兒,以儆效尤……”說罷,從簽盒裏甩出一塊令牌,大吼一聲“殺”。
蛋兒感到無比榮幸,這他娘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老子什麽時候成了坑蒙拐騙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血債累累惡貫滿盈,以至生靈塗炭蒼生遭殃的蓋世英雄了?看來這東晉冤枉人的本事一點兒也不亞於後世,還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不禁長歎!
天空飄起了蒙蒙細雨,夾雜著還有些微微涼意的春風,黃色斑駁的校場大門在雨中搖搖欲墜,圍觀的人用手罩在腦門上,眼神深沉而複雜,幾片新葉被風吹到劊子手的刀刃上,刷的一聲被割成兩半,刑場上更是顯得蕭殺無比。
前麵還擠著一群手中拿著碗的人,聽到師爺喊出一個“殺”字,頓時做好了衝刺準備,等著在他人頭落地的一瞬間去接他的血做藥引,這使得他想起了魯迅《藥》裏麵的華老栓。
娘的,老子都快死了,想魯迅幹什麽?蛋兒看著那幫如饑似渴的人群,心裏有些擔心,接些血也就罷了,千萬莫要割了老子的腎,挖了老子的眼去做器官非法移植啊,那樣老子來生轉世怕是不完整了。
劊子手得了令,邁著粗壯的腳步向前移動了一小步,把鬼頭刀從肩上移了下來,嘴裏含著一大口烈酒往那鬼頭刀上噴去,染了酒的鬼頭刀點點滴滴沾著圓形的水珠,在陰霾的天際下,發出森冷的白光,令人心顫不已。
他扯去了塞在蛋兒嘴裏的布條,謝蛋兒貪婪的呼吸了一口人世間的空氣,仰天長嘯,已沒有了任何恐懼,仿佛生死已經不怎麽重要了,該來的終究會來,無論你如何留念這個紅塵俗世,總有一天會離開,徒然升起一種悲壯淒愴的感覺,鬼使神差的大喊道:
“法警……劊子手,哦不,兄弟,給老子一刀痛快的,哈哈哈哈……”蛋兒此刻已經脫離了恐懼,原來被殺頭竟然是這樣一種悵然獨悲的滋味,遺憾的是,始終沒有看到司馬慧茹,她說的一定來救我,人呢?老子這一次就是被她害死的,送都不來送老子一程?
正自哀傷之際,他突然瞥見遠處那孑然而立的一黑一白兩名女子,心兒兀的狂跳起來,那不正是蟲二館的花魁蘇小小與八麵山的那個絕世女冠麽?她們這般站立在一起,真是冠絕了天下所有春色,暗淡了世間一切花卉,隻是不知道她們二人為何會站在一起,不過在死前能有這二位女子送行,也算是一種安慰了,便高聲喊道:“小小姑娘,姐姐,我謝蛋兒在臨終之前能得二位美人兒相送,此生足矣!”
“轟……”
刑場傳來一陣起哄,這人都要死了,竟然還在惦記著美人兒,其色心可真謂重矣!順著他的眼光望去,隻見兩位美人兒悄然而立,的確令人心動,與這充滿著殺氣的悲愴刑場卻是一個鮮明對比。
“蛋兒……”
蘇小小聽這一喊,所有的情感頓時爆發出來,喉頭抖動,趨身向前就要上去。
卻被秋水一攔,附耳低道:“時辰未到,勿要魯莽!”
“蛋兒兄弟,還有我狗屠呢,也算是仁至義盡了,你死了之後千萬莫要再來找我玩,你有什麽事就托夢給小小姑娘吧!”狗屠舉著香燭紙錢叫道。
我呸你個不中用的東西,害怕老子死了會來找你麽?蛋兒苦苦一笑。
劊子手祭完了鬼頭刀,冷冷的笑了笑,表情竟是異常詭異,現場彌漫著一股腥味。他仿佛是控製人生死的鬼神,在他的手裏,所有的生命都不值一提,管你是窮途末路的英雄還是惡貫滿盈的匪徒,在法場上,在他的鬼頭刀下,人的頭顱都是一樣的不堪一擊,蛋兒伸長脖子等待著那最後一刻。
頓然間,春雨變作了片片飛雪,落在眾人頭上和刑場上,眾人唏噓不已,這已經是季春了,何來的飛雪?傳說中便隻有驚天的冤案才會六月飛雪,莫非這謝蛋兒並非銀賊?!看台下一陣低聲議論。
“六月飛雪啊!老子是無辜的!”蛋兒仰頭長歎,看著那閃著寒光的屠刀向自己脖子砍來,再偏著腦袋癡看了一眼蘇小小和秋水,流露出無限的眷念。
“暖春飛雪,天降凶兆,冤殺好人,天下有大災啊!”狗屠也算是機靈,看到眾人小聲議論,幹脆大叫了一聲。
古人對天兆看得很重,認為人間的一切都是天降的,天上的星相氣候都預示著人間興亡和災禍,聽到蛋兒這樣一叫,紛紛跟著喊道:“天降大災,此人不可殺啊!還請太子洗馬慎重處置……”
飛雪落在劊子手裸露的膀子上,使得他渾身打了一個寒顫,又聽得眾人高喊,高舉的鬼頭刀遲疑了片刻,這樣的鬼天氣真是有些邪惡,使得他有些不敢輕易下手了。
蛋兒驚愕無比,司馬慧茹不來救自己,連老天都要救他,嘴角滿麵露出一絲笑意。
恒升正在後台悠閑的品著鐵觀音,臉上波瀾不驚,忽聽外麵喧嘩,問旁邊師爺道:“何事喧嘩?為何還不行刑?”
師爺急道:“公子,暖春突降飛雪,民眾認為這是不祥之兆,請求公子放過那銀賊!”
“無知賤民!”恒升將手中茶杯猛的往地上一砸,大喝道:“即刻行刑,不殺此賊,難平我心頭之憤!”
“行刑,行刑,莫要聽信妖言惑眾!”師爺高叫一聲。
“殺了他,如此品德敗壞,惡貫滿盈之徒,天將大雪,正是要將他凍死之兆,此賊不殺,天理何存!?”魏藤躲在人群中開始起哄附和。
劊子手重新得令,臉上肥肉一抖,將那鬼頭刀高高舉起,往謝蛋兒的脖子上砍去,全場死一般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