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9章 軍戶的悲慘世界

    大事定矣

    等王都偉走了之後，一直在裏間的楊榮出來撫掌笑道：有王都偉在，另兩衛實力羸弱，不足為懼。

    方醒唏噓道：我還以為隻是克扣，可沒想到居然能吃一半的空餉，若是有敵軍登陸天津，一鼓可下

    朱高煦鼻息咻咻的道：這天津三衛爛掉了兩衛，宣府如何

    宣府不至於。

    方醒篤定的道：宣府乃重鎮，陛下每次北征都會征調，最多是克扣，還有侵吞軍屯罷了。

    此風不可長

    楊榮搖頭道：南方的衛所差不多都爛掉了，北方也是因為北臨草原，加陛下經常親征，所以才收斂了些，按照陛下的旨意，咱們此次該以雷霆之勢，一舉打下這股子邪氣

    方醒起身道：後天，後天能見分曉了。

    第二天，方醒帶著幾個家丁，和楊榮在天津城轉悠。

    蕭條，死氣沉沉

    沿著街道緩緩行來，兩邊的零星店鋪裏髒兮兮的，而且顧客寥寥無幾。

    掌櫃的一臉木然，對生意的好壞根本不心。

    顧客猶豫再三，錙銖必爭，給這個清晨帶來了一絲鮮活。

    城雖然死氣沉沉，可卻看不到一個乞丐，更看不到衣不遮體的人。

    走出一段路，身後的辛老七說道：老爺，有人在跟著咱們。

    方醒保持著微笑道：打暈他。

    於是後麵的那兩人倒黴了，才跟出五十米不到，被人夾住進了小巷子。

    方醒和楊榮也順利的拐進了一個巷子，看著千篇一律的木屋，方醒覺得這裏是貧民窟。

    楊榮指著門都關不嚴實的一家道：進去問問吧。

    方醒也不敲門，直接推開。

    誰啊

    屋裏的光線不大好，方醒推開門後，看到一個女人用手捂著眼睛，茫然的看著自己。

    大嫂，我們是金陵來的，想看看你們的情況。

    女人穿著一身灰色的衣服，看樣式是男裝，大了一截，而且有多個補丁。

    你們

    女人放下手，方醒看到腋下開了個口子，偏頭道：大嫂，你夫君可是軍士

    女人呆呆的看著方醒，突然起身喊道：出去抓賊子啊救命啊

    方醒冷冷的道：本人方醒，大明興和伯，我身後這位是陛下身邊的楊大人，奉命前來查驗北方衛所，天津衛至少要死一堆人

    女人停止了叫喊，目光呆滯的看著方醒。

    不管是祝獻還是誰，隻要查出貪腐，他們完蛋了，明白嗎我是興和伯，他是楊榮，十個祝獻也是死

    楊榮也溫聲道：本官楊榮向你擔保，並且漢王殿下也在城，不管是誰，隻要涉及此案，都跑不了。

    女人呆滯的眼漸漸的有了些生氣，在方醒以為她要申訴時，卻見她雙手捂臉，用那種從喉間逼出來的聲音在大哭著。

    啊啊

    壓抑的哭聲讓方醒胸口發悶，他咬牙對辛老七道：調人來，今日若是有誰阻攔，老子大開殺戒

    興和伯

    楊榮正色道：若是逼迫過甚，今日的天津城怕是要毀了

    特麽的特麽的

    方醒如困獸般的低罵著，直至聽到了裏屋有孩子的哭聲，哭聲細微，聽著像是貓叫。

    女人的壓抑嚎哭馬斷了，她起身衝進去，隨即傳來了拍打孩子的聲音。

    大嫂，這裏有些吃食。

    方醒家裏兩個孩子，所以一聽哭聲知道這孩子大概是身體羸弱。

    那女人在裏麵把孩子哄睡了，這才出來，麵色蒼白的福身道：民婦見過兩位大人。

    方醒看到女人惶恐，說道：無礙，你大膽的說，稍晚之後，天津城會被我部控製，本伯會派人專門在你家這條巷子看守，直到此案終結。

    女人定定神，辛老七拎著個袋子過來，打開給她看。

    這是牛乳做的粉末，用燒開的水衝泡，大人孩子都能喝，還有這個是壓縮的幹糧，一人吃一小塊飽了

    辛老七打開裝奶粉的大瓷瓶，一股奶香味讓女人的眼睛一亮，哀求道：大人，民婦可能先去喂了孩兒嗎

    方醒心沉重，點頭道：去吧，一定要把水燒開，然後衝泡。

    這應該是一家三口，裏間是臥室，外麵這一間是廚房兼客廳，除去右邊的一個土灶之外，也是一張一看是自己打造的木桌和三根矮凳。

    家徒四壁啊

    楊榮已經看到了那個土灶，他有些不忍的低聲道：興和伯，本官想派人去倉庫那邊調些糧食過來。

    天津這邊是重要的漕運集散地，戶部在這裏有一個分司，專門管理倉庫和清點貨物。

    方醒搖搖頭道：城有倉庫，等明日拿下一幹人等，咱們再開倉。

    這時女人引著了柴火，滿屋的煙熏火燎。

    柴火燃起來後，煙霧通過一條暗道出去，倒也方便。

    等女人用奶粉衝泡了一碗牛奶喂了孩子後，方醒和楊榮終於聽到了天津三衛的真實情況。

    口糧全在官的手頭，三日發一次，不聽話的，偷懶的減半或是不發

    女人舔舔剛才嚐過奶粉的嘴唇，感受著那一股香甜，然後繼續說道：有人去質問糧餉，當晚被活活打死，屍骸掛在城門口，家人全都被趕到了運河邊去幹苦力，沒熬多久被折磨死了。

    楊榮記錄的手有些發抖，他抬眼問道：沒人去報嗎

    報

    女人譏笑道：都被打死了，全家都不見了，於是剩下的人，膽子大的都跑了，膽小的，像我家，每日煎熬著，也不知道能熬到孩兒長大不。

    畜生

    楊榮罵道。

    方醒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問那女人：可有勞役

    有。女人的眼全是仇恨：地方官兒叫一聲，祝獻他們屁顛屁顛的叫人去幹活，什麽都幹，包括為那些官兒家蓋房子，種地，啥都幹，和官奴一樣。

    方醒閉眼睛，良久吐息道：大嫂且安心，此事在這兩日。

    女人的麵色重歸死寂，福身道：多謝大人的吃食，救了民婦孩兒的命。

    出了大門，方醒看到聚寶山衛的一個總旗部已經在這條巷子巡邏，說道：不是這裏的人都不許進，誰若是硬闖，發信號，殺無赦

    楊榮有些恍惚的道：那女人為何又心如死灰難道信不過我們嗎

    方醒淡淡的道：她怕的是換湯不換藥，若是這般，她一家此後多半會被看做刺頭，會被人慢慢的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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