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書《崇 禎 大 帝 國》前三章請諸君賞鑒一番,歡迎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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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風雨飄零

    第一章還看今朝

    京畿皇城,夜半時分,慘淡的月光隱去,風滿樓,雨欲來。

    花草樹枝迎風而舞,搖擺不定,烏雲愈濃,枯樹老枝在風中怒吼,恰似發泄著心裏的怨氣。

    皇城中四處搖曳的燭火,明明滅滅,忽明忽暗。

    驀然,天邊一記驚雷,好似割裂天際,大雨傾盆而下。滑過琉璃瓦,凝成珠簾,自滴水簷間淌下,濺落乾清宮廊下,擲地有聲……

    乾清宮寬大的殿宇外,二名小黃門手執拂塵站在門口兩側,一動不動。

    殿內,一個青年男子穿著明黃龍袍,人如標槍挺身而立,渾身上下散發出不可一世的狂妄與霸氣。

    服飾上的蛟龍騰雲而舞,玉帶束身,玉玲瓏配墜,隱隱可見玉石裏鑲嵌著的雙龍戲珠。

    他雙手緊撐禦案,頭帶玉冠,俊臉白皙,一雙稍顯狹長的眼睛,孤傲寡情,正茫然的環顧宮殿四周景象。

    此人本尊,正是當今天下的主宰,風雨中大明皇宮的主人——崇禎皇帝朱由檢。

    隻是,本尊?好便扭的感覺,這他娘的是什麽梗?

    難道說……?

    沒錯,正是時下非常流行的事情,穿越。

    崇禎皇帝因為憂心國事日夜操勞,一不小心龍禦歸天,身體讓後世的一個明粉所占據。

    穿越者明粉老朱,大名不值一提,又不是二馬一林這樣的大人物,乃是後世一個無足輕重的華夏百姓。

    說是老朱,其實年齡並不大,不過三十多歲而已,按理還有幾十年好活才是。

    可這家夥不該酒入愁腸愁更愁,醉酒當歌還要當老司機,結果悲催了,誤把油門當刹車,小命玩完了。

    不過,有句話怎麽說的,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明粉老朱現在好像就屬於這種情況。

    老朱的過去用深沉點的話來說,這是一個有故事的人。用現實點的話來說,這是一個苦逼。

    三流大學出來,跑去做銷售,在社會摸爬滾打,人稱小朱(小豬)。

    混了幾年風生水起,成了最早的白骨精之一,頭頂白領、骨幹、精英諸多頭銜,加之為人豪爽大方肯花錢,進階為朱哥(豬哥)。

    賺了錢,就想有更高更大的發展,就想成為雙馬一林的人物,就想先賺一個億的小目標,結果悲催了,朱哥變老朱(老豬)。

    小朱、朱哥、老朱稱呼之間的轉換,訴說的正是人情冷暖世態炎涼的這句老話。

    落魄失意之餘,老朱唯有寄情曆史網文中。

    漸漸的,隨著了解越來越多,拂開刻意隱藏的曆史塵埃,他成了一個忠實的明粉。

    成為明粉不奇怪,因為老朱是一個漢人,華夏子民,四大文明古國中唯一一個文化還在源遠流長的國家。

    所以,他自豪,他驕傲,沒什麽可說的,屁股已然決定了腦袋。

    至於說在曆史的浩瀚長河中,為何更喜歡大明多一些,原因有很多。

    但最主要一點,卻是縱觀華夏曆朝曆代,若是說得國之正,恐怕無出大明其右者。

    出身鳳陽的朱重八同誌,一介淮右布衣,鼎定天下,以有道伐無道,驅除韃虜,恢複中華,內整吏治,外掃漠北,治隆唐宋。

    是真正挽大廈於將傾,北逐蒙元得了天下,延續了漢家衣冠,再造華夏神州大地。

    否則,在蒙元殘暴的統治下,即使是四等公民,漢人恐怕也時刻麵臨被殺絕滅族的一天。

    單憑此一點,老朱便覺得足矣!

    五月初,是夜涼如水的時分,一襲輕薄的單衣基本不能阻止清瑟涼意的浸入。

    可對漸漸搞清自身狀況的老朱來說,卻並不是蕭瑟的冰冷,而是陷入莫名的躁動。

    崇禎駕鶴歸西時的大量信息湧入腦海,老朱眼中先是迷茫,繼而震驚,接著掠過一絲悲哀,之後剩下的則是狂喜,哈哈大笑高聲歡呼。

    “哈哈……勞資穿越了……崇禎帝……崇禎八年五月九號……好好好……不是十七年,還有救……哈哈……”

    嘶聲裂肺的笑聲穿透風雨肆無忌憚,響徹整個乾清宮。

    人生得意便猖狂,莫等失意空遺憾!

    一個矮矬窮的明粉,居然穿越到崇禎皇帝身上,成為九五至尊,大明的主宰,這是何等酸爽?

    穿越、重生這種事情,隻要不是家庭好得沒譜,或者幸福得不要不要的,否則,又有幾人不願意?

    畢竟,人生誰沒有遺憾?誰不想利用先知先覺改變自己的命運?

    尤其是對老朱這種苦逼來說。

    雖說曆史上崇禎在位僅十七年,現在是崇禎八年,理論上距離自掛東南枝隻有不到九年時間,但老朱堅信,自己和大明還有救。

    信心源自兩點,首先,現在時局確實艱難。

    從崇禎三年開始,大明一年不如一年。到了崇禎八年,更是基本崩盤的邊緣,但大明還有許多好牌可打。

    其次,就是老朱覺得自己明事理,辨忠奸,曉大勢,知天下,有見識……

    好吧,說了這麽多屁話廢話,其實老朱憑仗的無非還是穿越二字。

    也是,穿越原本就是最大的金手指,是老天爺在作弊,其他穿越者或者是一個小兵,或者是一介秀才都能力挽狂瀾。

    老朱覺得自己逼格比他們都高,大明的主宰,受命於天的帝王,又多少了解大明,沒有理由會輸給其他穿越者。

    當然,穿越者也不是神仙,可以掌控一切,可以無往而不勝。畢竟,大明的弊病實在太多,也可能存在失敗。

    可那又如何?

    天地為棋盤,眾生為棋子!不願做棋子,當為下棋人!棋敗,自掛東南枝!棋勝,大明耀千古!

    僅此而已!

    大殿內,銅鑄仙鶴熏爐裏的那一抹龍涎彌漫在空氣裏,若嫋煙,似輕絮,徐徐籠罩整個乾清宮。

    朱紅的禦案上疊積著如山似的奏折,筆、墨、紙、硯擺放整齊,硯台內早已調磨好的墨漬隱隱有風幹之勢。

    明粉老朱手裏的狼毫高懸,腦海翻滾,思緒紛雜,久久不能落筆,神態中俱是糾結。

    他覺得,既然來到這個世道,總應該說點什麽豪言壯語勵誌才行。

    思忖片刻,目光漸漸堅定,懸筆凝神,字走龍蛇,提筆在精美的宣紙上緩緩寫下:俱往矣,還看今朝。

    第二章第一道旨意

    俱往矣,還看今朝!

    字寫得非常霸氣,也很有魄力。

    筆法更是幹淨利落,力透紙背,毫無拖泥帶水之弊,堪稱佳作,也頗為鍥和老朱此時風雲激蕩的心境。

    當然,這都是本尊崇禎皇帝的功勞,老朱一個混三流大學的差等生,是斷然無此功力的。

    隻不過,話雖然說得霸氣,字也寫得漂亮,可怎麽搞?如何搞?才能避免日後歪脖子樹上吊死,這是擺在老朱眼前的現實問題。

    很顯然,和崇禎皇帝那樣循規蹈矩要不得,唯有劍走偏鋒才是解決之道。

    思索片刻,老朱提起筆,結合崇禎本尊的記憶和自己的理解,慢慢梳理了一遍。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現今大明的弊病無疑有很多,但總結起來,無非是以下幾點。

    缺糧少餉,這是錢的問題。

    內憂外患,這是軍隊的問題。

    天災人禍,這是相當頭疼的問題。

    最後,當老朱把所有的事情歸結一起分析,發現其實還是人的問題。

    前任崇禎皇帝的事情證明,孤家寡人,即使貴為天子,若沒有誌同道合萬眾一心的道友,也無法解決任何問題。

    這世間有很多東西很沉重,你想背負起它,先得有相應的實力,倘若雄心和實力不能匹配,最終隻是徒勞無功的結局!

    前任崇禎皇帝,就是沒有明白這個道理。

    一念及此,老朱提筆緩緩寫下一連串名字。

    若說如何治國,老朱原來沒有任何經驗,這份新工作對他也是極大的挑戰,隻有日後摸著石頭慢慢探索。

    可對於用人,老朱後世跳過槽,也當過大區經理,手下大小也有幾十號人,倒是多少有些心得。

    他明白,但凡到任何一家新公司上班,從第一天開始,就是要理順各種人際關係,包括上級、同僚和下屬。

    當然,他的這份新工作有點特殊,類似總裁,起步相當高,沒有上級和同僚,隻有下屬。

    奈何江山不是一手打拚下來的,威望不足,又自廢武功,還當不了霸道總裁。

    不過,這沒關係,隻是多費點手腳而已。

    公司人員都是流動的,進進出出,大明官場也一樣。

    所以,剛剛登基的老朱,為了小命著想,就是要召集道友。

    大明朝臣雖說文恬武嬉,內無良、平之謀,但卻有孫、盧之將。

    而且,皆是經過曆史檢驗,屬於敢為大明拋頭顱、灑熱血且無限忠誠崇禎皇帝的道友。

    這些人,要重用!

    孫傳庭、盧象升、秦良玉、李邦華,曹文詔,筆鋒在此一頓,磨痕瞬間擴散,一張好紙就此蒙汙。

    不好,這位兄弟要涼涼。

    不要問老朱如何知道,作為一個明粉,大明朝總有讓他特別喜歡的人和事,曹文詔無疑就是其中之一。

    這位被大明帝國稱為:明季良將第一,又稱“萬人敵”的絕世猛將,其一生經曆大小戰陣上百場,所向披靡。

    而且,自他投身軍旅起,就始終以少打多,幾千人追幾萬人,那是家常便飯。

    在崇禎八年六月二十日,這位大明的平頭哥,僅帶一千多人的前鋒部隊,就敢朝四五萬的敵人衝殺過去。

    可惜這一衝,就再也沒能回來。

    在斬殺了幾千敵人後,身邊隻剩二十多人,這位剛烈的將軍揮刀自盡了。

    死後,大明帝國追贈其為太子太保、左都督。

    顯然,老朱不要一個死去的太子太保。

    “老弟啊,這次大哥出手救了你,以後可要千萬注意,萬萬不可自持勇武,拿自己的小命不當回事。”

    自言自語中,老朱拿過禦案上的聖旨寫到:“奉天承運皇帝,製曰:速詔曹文詔、曹變蛟將軍率領三千鐵騎回京!”

    這是老朱上任的第一份旨意,簡單明了。

    聖旨分兩種:聖旨開頭是昭曰,是由皇帝口述旁人代寫;而開頭為製曰,是由皇帝親手所寫。

    這其中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沒錯,這就是老朱對曹文詔拉攏,不對,應該叫恩施,畢竟是皇上了。

    同時,他還沒經內閣許可,私自幫曹文詔提高了一個等級。

    聖旨是帝王權力的展示和象征,其軸柄質地按官員品級不同,嚴格區別。

    一品為玉軸,二品為黑犀牛角軸,三品為貼金軸,四品和五品為黑牛角軸。

    同時材料也十分考究,均為上好蠶絲製成的綾錦織品,圖案多為祥雲瑞鶴,富麗堂皇。

    曹文詔是大同總兵,品軼是三品武官,原本要用貼金軸聖旨,可老朱是用二品黑犀牛角軸。

    尤其是,聖旨下方蓋的是私章,而不是玉璽。

    區別是,玉璽可以由他人加蓋,可私章一定是皇帝本人親自蓋。

    這其中傳遞出來的信號,是簡在帝心。

    或者更直白點,是皇帝記住你了,恭喜老兄升官發財。

    當然,這些細微的套路,平民百姓或許不懂,可對官場中人來說,那是門清。

    在老朱的規劃中,曹變蛟道友無疑是非常關鍵的一環。

    所以,必須施恩,讓他成為自己最忠實的金牌打手。

    殿外,夜色依舊,風聲漸消,小雨淅瀝。

    燭火跳蕩中,剛剛登基的老朱匍匐在禦案上,不知疲倦的圈圈畫畫,叉叉勾勾,活脫脫的一個新勞模。

    不拚命不行啊,老朱明白,自己這份新工作非常操蛋,不允許中途撂擔子,也不允許辭職,非生即死,別無選擇。

    不過,老朱相信,拚命都是暫時的,隻要他能合理的使用下屬。

    簡單說,對有些下屬要放心大膽使用,有些要謹慎觀察使用,還有些則要改造使用。

    改造不了的,那就不要用了,該去哪去哪。

    甚至於,有些連改造的資格都沒有,必須直接劃拉掉。

    此時的老朱,就仿佛一個下棋人,棋子就是筆下的一個個人名。

    隻要做好這些,今後的生活必然是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

    想到這裏,寂靜的乾清宮內,響起一連串猖狂的大笑。

    第三章皇爺變了

    三更天,雲消雨散,皎月重新露出玉顏,京畿皇宮內外一片清冷。

    門口值守的二個小太監,聽見殿內崇禎皇帝傳來滲人的笑聲,相互對視一眼,打了一個哆嗦,脖子往衣領裏縮了縮。

    其中一個小太監沉默片刻,移步低聲朝同伴歎道:“皇爺可真不容易!即位以來兢兢業業,事必躬親。

    每天天沒亮就起床早朝,沒有一天落下。散朝了還要批閱奏折直到深夜,朝中大臣那個能做到?

    可縱使這樣,這天下卻是愈發的不景氣了。

    咱聽說西北叛賊越鬧越凶,皇陵被掘,中原大地天災不斷,難啊!”

    “噓……你小子不要命了,妄議朝政,這要讓皇爺聽見,你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小太監不以為然地撇撇嘴,隻是聲音更低,“怕什麽,幾位管事的公公都不在,這裏就咱們兩人值守,你不說有誰知道?

    再說,天子聖明,哪裏會和咱們這些螻蟻計較什麽。”

    對他們這些小太監來說,在皇宮中最怕的並不是崇禎皇帝,而是那些管事的大太監。

    “哎,也是!最近時局艱難,皇爺每天休息還不到二個時辰,咱家看了都心疼。

    每天雞鳴而起,夜分不寐,焦勞成疾,才二十五歲便有白發,宮中也從無宴樂之事。

    天天如此,就怕皇爺這身子骨熬不住啊。”

    殿內笑聲漸無,另一個太監謹慎些,四處張望周圍,發現沒人,這才出聲附和。

    “可不是!

    依咱之見,皇爺貴為天子,可這日常用度不要說和朝臣相比,便是和京城普通商賈之家也不能相比。

    一國之君,落魄至此,不要說大明朝兩百多年來前所未見,便是……”

    咳咳……

    話尚為說完,身旁突然傳來兩聲咳嗽。

    兩名小太監回頭一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急忙跪地求饒,“老祖宗請饒命,奴婢再也不敢多嘴了。”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司禮監秉筆太監王承恩。

    今天是他當值,期間崇禎有事吩咐他去辦,現在才剛回來。

    正好撞見這兩名值守的心腹小太監,在這裏嘀嘀咕咕地說著閑話,頓時輕咳兩聲打斷他們。

    王承恩板起臉,低聲嗬斥,“你們這兩個狗奴才,吵擾了皇上,咱家非要了你們的腦袋!”

    王承恩乃是崇禎心腹大伴,極得信任,平時就是尚書閣老見了都得拱手賠笑。

    這身上的氣勢突然爆發出來,哪裏是這兩名小太監所能擔待的,他們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連連叩頭請罪。

    王承恩雙目微闔,輕哼一聲,“別磕了,起來吧,以後注意點,用心辦差。”

    說完,不再理會冷汗津津的兩個小太監,拂袖踏入乾清宮內。

    不得不說,王承恩這一打一拉,禦下手腕用得很是嫻熟。

    “皇爺,時辰不早了,早些就寢吧。”

    輕手輕腳進入殿內,剛剛還威風凜凜的王承恩弓著腰,一臉畢恭畢敬的說道。

    聽見聲音,入眼看到王承恩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老臉,正笑得菊花朵朵,卻又目露憂色,老朱心頭立馬湧起親切感。

    對這個唯一陪本尊吊死煤山的大太監,老朱明白,這是自己的死忠,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把禦筆一擱,起身一撩龍袍,興衝衝的走到窗台旁邊的太師椅坐定,脫口而出,“老王呐……”

    “皇爺,奴婢惶恐,奴婢死罪……”

    話聲未絕,王承恩已經噗通跪地,拚命叩頭請罪。

    皇爺這鬧的是哪出啊,老王是自己可以承受嗎?

    這玩笑開大發了!

    最近有做什麽錯事嗎?

    難道是前些日子收了幾個小太監的孝敬,私下提拔了他們,讓皇爺知道,所以敲打自己?

    “大伴,快起身,是朕口誤!”

    老朱急忙上前一步,卻又重新坐下,隻是雙手虛抬,令王承恩起來。

    其實老王二字剛出口,老朱已經意識到不妥。

    倒不是因為把王承恩想象成隔壁老王,讓人心裏不舒服。

    此老王跟彼老王大有不同,雖然同住一屋下,但這是一個割了卵子的閹人,安全得很。

    而是自己初來乍到,一時還沒有適應新的身份。

    皇帝啊,一國之君,手握絕大部分人的生殺大權,可謂一言定生死,實乃強權中的強權。

    若還是後世小民的心態,跟人講親和講眾生平等,不僅自己這個皇位無法坐下去,便是下麵的人也惶惶不可終日。

    罷了,罷了,從現在開始,再無老朱,唯有大明崇禎皇帝。

    “奴婢叩謝皇爺!”

    王承恩顫悠悠起身,雙手下垂低著腦袋,活脫脫一副病雞的模樣,倒讓人有些過意不去。

    沒事嚇唬老實人幹嘛!

    “大伴,吩咐內庖整幾個小菜,來壺好酒,邊喝邊聊,朕有事吩咐。”

    決定和過去身份告別的老朱,正努力當好崇禎皇帝,說話間也有了居高臨下的感覺。

    王承恩低眉順眼俯身答道:“喏,皇爺,老奴這就去辦。”

    片刻功夫,乾清宮冬暖閣內的紅木餐桌上,碗筷擺放齊全,酒杯中盛滿酒水,王承恩侍立一旁。

    “大伴,吩咐尚膳監,今後宮廷食用比照先帝標準。”

    風輕雲淡說完,崇禎皇帝一口飲盡杯中酒,慢悠悠夾起一片醋魚,細細品嚐。

    酒不錯,菜也精致,就是簡單點,和平常人家並無二致。

    自打國事不利以來,內庫和國庫雙雙入不敷出,前任崇禎皇帝每日裏隻能通過撤樂減膳來節約開銷。

    困難的時候,錢銀接應不上,甚至還會派太監偷偷地拿宮裏物品出去變賣,用來換取現銀,補貼日常用度。

    而新任崇禎皇帝今日初來乍到,又恰逢半夜,並未過多挑剔,可要他長此以往,那不可能。

    他的工作是當皇帝,為國為民勞心勞力,隻有吃好喝好玩好,才能應對接下來複雜的朝局。

    瞧瞧老妖婆慈禧,哪頓不是幾十上百碗菜胡吃海喝?

    雖說不必學老妖婆那般糟蹋民脂民膏,可也不能像前任這般苛待自己,何苦呢?

    “奴婢遵旨!”

    說實話,王承恩嘴裏應承著,心裏卻是崩潰的。

    唉,我的皇爺誒,難道你心裏沒點數嗎,不知道皇宮內庫情況嗎?

    天啟帝的標準是咱能比照的?

    人家那可是有九千歲魏忠賢在四處搜刮錢財支撐著。

    要是這般做法,不需兩個月,整個大明皇宮必然揭不開鍋。

    難道是想把皇宮所有的物件全部賣光不成?還是說,內庫今後再也不補貼前線軍餉了?

    “大伴,朕要重開錦衣衛、東廠,你願意成為朕的魏忠賢嗎?”

    下一刻,耳邊又傳來皇爺輕柔卻又堅定的聲音,可對他來講不啻於驚雷,差點委頓在地。

    “皇爺……老奴……”

    王承恩被嚇得講話都不利索了。

    要知道,魏忠賢魏公公可是被您老人家鐵腕鏟除,也是您老人家引以為傲的得意之作,如今怎麽突然大轉彎?

    這也未免太過匪夷所思了,難道皇爺變了?

    臥槽,崇禎皇帝一看不對勁,魏忠賢臭名遠揚,王承恩這個老家夥好像有點抵觸。

    那可不行,換了其他人,朕信不過。

    必須忽悠他熱血沸騰,主動鑽進籠子來,承擔罵名和重責。

    自己雖然可以強行命令他,但這主動和被動間的能效差距太大。

    大不了,以後多多補償他。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崇禎皇帝低歎一聲,凝望著王承恩不解的目光,痛心疾首地說道:

    “大伴,朕悔不聽皇兄之言,以至於大明落在現在如此不堪地步。”

    他知道,前任崇禎皇帝的心思瞞不過身旁的這些大太監,尤其是長期陪伴的王承恩。

    他思想變化如此大,也委實不怪王承恩猶豫不決。

    “大伴,你知道嗎,鳳陽皇陵被掘數月,反賊剿而不絕,朕一直在反思,緣何皇兄如此聰慧之人,卻縱容魏忠賢禍亂朝綱?”

    這個問題王承恩沒想過,也不敢想,隻能搖頭表示不知道。

    崇禎皇帝一口飲盡杯中酒,板著手指數道:

    “目的有三。

    一為錢。

    其實皇兄知道,若在太平盛世,魏忠賢就是個地痞、老狗、奸人,但很遺憾,他處在一個亂世將至的時期。

    這時候,不需要仁義道德、不需要孔孟說教,需要的隻是苟延殘喘。

    這時候,就需要地痞、老狗、奸人……

    隻要他能夠耍無賴把錢搞來,有錢賑災,讓邊軍有戰鬥力,讓大明撐下去就行。

    二為權。

    東林一黨獨大,已經把控整個朝廷難以節製,而魏忠賢就是皇兄手上的一把刀。

    他隻要能鎮住東林黨,讓那些偽君子不那麽無恥,東廠、錦衣衛能上躥下跳讓這幫人不得安生,老老實實幹點活就行。

    三為江山社稷。

    魏忠賢雖能幹,可手段酷烈,否則,不足以震懾清除東林黨。

    這些,皇兄也都知道。

    然而皇兄畢竟是天子,被魏忠賢清除的東林黨中有好有壞,也都是他的臣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卻必須有所取舍。

    想來皇兄內心非常痛苦。

    所以,他唯有裝聾作啞,或者說是逃避,沉迷於木工當中。

    而這一切,隻是為了大明江山社稷能長存。

    說到底,大明已是搖搖欲墜,卻還屋漏偏逢連夜雨。

    外麵嘩嘩下大雨,屋裏淅瀝下小雨。

    這時候,要去找能工巧匠來翻修房屋,來不及了!

    這時候,需要的隻是一個破盆,在屋裏能接水就行,撐到雨停,才能該幹嘛就幹嘛啊!

    否則,沒有大明這個破屋的庇護,咱們大明百姓生不如死啊!”

    如此直白的一席話,說得王承恩熱淚長流,掏出袖口的錦帕不停抹淚,心也終於安定。

    可現在崇禎皇帝已經完全入戲,看都沒看仰著頭自己繼續說道:“朕如今想當初的所作所為,真是失策,糊塗啊!

    總想著朝臣們能心係天下蒼生,與朕一起中興大明江山。

    哪知他們已經心壞了,爛透了。

    表麵是人,背地是鬼。

    還是皇兄看得通透,大智若愚,朕不如多矣!”

    說罷,一臉落寞,猛喝了幾杯。

    “皇爺慢點,慢點……”

    王承恩含著淚水,小步上前,拿過酒杯,毅然說道:“老奴願為皇爺赴湯蹈火,區區罵名又何足道哉?”

    “好,好,好!”崇禎皇帝輕怕桌案,連聲叫好,取過酒杯親手斟滿酒遞給王承恩,“別人說這話朕不信,但大伴說,朕信!

    大伴請謹記,閹黨其實就是帝黨。

    來,且共飲,中興大明!”

    “謝皇爺賜酒,老奴不畏死,又豈懼生?”

    被感動得淚水漣漣的王承恩,也說出了內心的誓言。

    夜已深,話未絕,頭頻點,那是崇禎皇帝在對王承恩交代接下來的一些具體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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