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張晨的確有點想永遠都不回到這容留縣的打算。他是真心不喜歡這裏。這裏的人的確很淳樸，可他卻感覺不到年輕人的生氣。更無法感受到時代洪流的洶湧。

    他希望自己能夠投奔到社會發展的洪流中去，希望自己能夠在這洪流中，成為一個更好的自己。

    車子的速度很快，張晨有種說不上來的愜意。動車上，或者高鐵上，你能感受到來自各行各業裏的不同的人。

    作為一個醫生，張晨的眼睛，除了看外麵飛速而退的風景，他也會觀察周圍的人。坐在他身邊的，是一個精神爍爍的老人。看他戴著一副金絲眼鏡，不用說，這應該是一個很不尋常的人。

    那個老人看見張晨看著他，禁不住問道“怎麽？小夥子？不玩手機，還對我這老頭子感興趣了？”

    張晨嗬嗬一笑。接著點頭說道“的確如此。你應該又七十多歲了吧？看你身體還很好，我就有點想要知道原因了。”

    人都這樣，學什麽，就用什麽樣的專業知識和眼光看問題。

    每一次看見一個不一樣的人，張晨就會用他那雙專業的眼睛看別人。看看能夠從別人的臉上，別人的體態上，感受點什麽。

    那個老人也跟著爽朗地大笑起來。

    “好吧，你的眼力有點差。我其實呢，已經是九十歲了。帥小夥，你讓我少活了二十年呢。”

    要是張晨的鼻子上架著眼鏡的話，那副眼鏡一定會從他的鼻梁上滑下來的。從他當醫生以來，他就從來不曾試過這麽錯誤的判斷。

    不用說，那個老人已經看出了張晨驚訝的神情。他微微一笑，悠悠地說道“你也不用自責，像你這樣猜錯我年齡的人，多了去了。”

    “你這算是駐顏有術？是故意的，還是無意中讓自己凍齡了？”張晨很好奇地問道。

    那個老者對張晨好像更感興趣。他好奇地問道“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吧。往常那些人，總是猜我六十歲左右，你是從哪個方麵看出我已經七十多歲的？”

    “這個……我看的是你的骨頭。還有你的行動。”張晨頓了一下，然後還自我介紹說，“我是醫生，或許看東西更全麵一些。”

    “醫生？那太好了。我也是一個醫生。”老者伸出手，要和張晨一起握手。

    張晨連忙搓了搓手，這才伸出手去，和那老者握了握。

    讓張晨沒想到的是，老者和他握手的一刹那，暗暗地使勁。還有一股特別的力量，從他的手往送來。

    張晨的心跟著“咯噔”一下，看來，這個老者並沒有他看起來的那麽簡單。他不動聲色地提起元力，和老者用力地握了一下。

    老者的臉上並沒有看出有任何的不一樣。他還是剛才的表情。甚至在說話的時候，還很輕鬆。

    “醫生這個職業，什麽都不好，就一個地方讓人覺得好的。就是讓自己更懂得養生，你說呢？”

    “對對對。可惜我沒有你那麽深的功力。”張晨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是咬著牙說的。他覺得一股衝擊力，從手臂一直往上，最後來到了張晨他的腦門。

    張晨緊皺的眉頭，顯然沒有漏掉老者的眼睛。老者的嘴角微微地上翹。他這麽一握手，已經知道了張晨的功力了。

    等到老者放開手的時候，張晨的額頭，已經微微地滲出了一層汗珠。

    “哈哈，小夥子，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張晨恭敬地點了點頭。簡單地回答了自己的名字。

    “我姓唐，你叫我唐醫生就好。”那個老者好像並不願意張晨知道他的名字，隻把自己的姓告訴了張晨。

    “唐老，你這是要去旅遊還是去……”

    “既然你是醫生，我不妨告訴你，我這次去是要參加一個學術會議的。在陽桂市。小夥子，如果你不嫌棄的話，不如跟我一起去怎麽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唐醫生對張晨有著很不一樣的感情，他居然熱情地邀請著。

    張晨的心居然莫名地有種衝動。他還沒來得及思考，就已經張口回答說道“那當然好啊。我跟你一起去，當然要跟著一起去的。”

    把話說完之後，張晨才覺得自己好像太衝動了。怎麽能夠和一個剛剛認識的老頭，到別的城市去呢。

    可話已經說出口了，還能怎麽樣呢？隻能硬著頭皮跟著老者繼續後麵的行程。

    老者果然是個人精。他一路上，和張晨分享了很多很多關於醫學上的經驗，當然，更多的是他對這個行業的憂心和擔當。

    “很多人問我說，為什麽這麽老了，還沒退休享幾年清福。我當然想要享福，但很多人也不了解我們這個行業，這個行業，越老，看問題的深度和寬度也就越到位。比如說吧，你知道現在我們最缺的是什麽嗎？”

    “有效的藥材？”張晨帶著疑問問道。

    老者搖了搖頭。

    “其實啊，我覺得最重要的，還是要讓我們當醫生的，製訂出一個更為有效的健康計劃。很多疾病，不是等到出現了靠我們這些醫生去治療的，真正的醫生，在每一個人的觀念裏，在每一個人的行動裏。”

    張晨饒有興味地聽著。這種觀點，他還真的是第一次聽見。

    以前，當醫生的時候，他總是想著該怎麽找出更為有效的治療方案，更為有效的藥物，從來不曾去認真想過，人的疾病，本來是他自己可以醫治的。

    “所以，我覺得我應該去做這件事，讓大家都知道，我們應該怎麽更健康地生活。現在所謂的保健保健，全都是說自己生產出來的藥如何如何，其實呀，我們的保健，也不是那些生產出來的，而應該是我們每天吃的菜，食物。”

    “你說得太對了。可我們平時就吃那幾種菜。能怎麽辦？”

    “要是有人願意先檢查自己，再建立一個健康檔案，然後呢？嘿嘿，再推薦合適的食物，你說，是不是就沒什麽病了？”老者侃侃而談，張晨聽著聽著，好像又覺得有點不對。

    “可是，現在我們不是更需要給那些病人治病嗎？他們病都已經出來了。”

    張晨歎了口氣，意識到這一點，讓他覺得很無奈。

    “對，我現在要去參加的，就是要研究現在的地中海貧血這種病，現在我們國家的這種疾病，上升的勢頭越來越猛。”

    “這個……”張晨突然想起來自己從容留縣帶來的那些豬籠草。他趕緊地從背包裏掏出來，放到老者的手上。

    “唐醫生，你看看這棵東西，我要是判斷得沒錯兒的話，這東西，對地中海貧血這病，應該有不少作用。”

    唐醫生接過張晨手中的豬籠草，認真地看了又看。然後，他就著急地指著自己放在行李架上的一個行李包，催促說“快，你幫我把這個行李箱拿下來，快，快。”

    張晨莫名其妙地站起來，又莫名其妙地拿下了唐醫生的行李箱。唐醫生吩咐張晨把行李箱放在過道裏。然後，手腳麻利地打開了箱子。

    箱子一打開，張晨的眼睛就亮了。剛才拿的時候那麽重，還以為是什麽寶貝呢？原來，這箱子裏裝的，全都是書，滿滿的一箱書。

    “啊？是不是和你一直想找的植物差不多？”張晨太有畫麵感了。這樣的情形，出現在他身上，可不止一兩次呢。

    唐醫生連連地說是。他對自己的醫書可以說了如指掌。一本一本地往外拿，張晨配合著他一本一本地放在座椅上。

    唐醫生一直翻到最底層，然後，從裏麵拿出了一本已經發黃的醫書，攥在手裏。有點如釋重負地說道“應該就是這一本了。”

    張晨剛想湊過去看看。唐醫生卻麻利地吩咐說“快，你幫我把所有的醫書再放好。嗯，重新放到行李架上，別妨礙別人了。”

    張晨心裏有點不爽。這個老頭子，還真不把他當外人呢。哼，何止不把他當外人，簡直就是把他當唐醫生的徒弟啊。

    想要吩咐啥就吩咐啥，不知道他張晨對研究豬籠草，也是非常感興趣的嗎？

    不過，心裏雖然有點不爽。張晨還是非常認真並迅速地完成了任務。那些拿出來的書，被他重新碼得整整齊齊的。

    旁邊看著的人，有幾個年輕女孩子，好像已經有點忍俊不禁了，都捂著嘴巴笑了起來。

    張晨看見她們在偷笑，也跟著嗬嗬一樂。自我解嘲說“你們看看，被老人看得起就是不一樣。”

    那幾個女孩子本來還隻是偷笑的。聽見張晨這麽一說，終於忍不住哈哈地笑出了聲。

    那個老頭對別人說的，做的，好像全然不在意。他拿著那本醫書，一邊看，一邊喃喃“好像是這種草吧，是這本書沒錯。第幾頁了？三百一十？二百一十？”

    聽見老頭子說著頁碼，張晨就自歎弗如。這本醫書，唐醫生看的肯定不止一次。他忍不住湊過頭去，迅速地掃了一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還真的嚇一跳。唐醫生的那本醫書上，全都密密麻麻地寫著好多小楷。

    對，是小楷。很小的字，但卻很工整很工整。如果不是在這書上寫的，張晨都要懷疑，那些字，是不是打印出來的。

    張晨有點慚愧地思忖我哪是在學醫啊？和這個老頭相比，我簡直就是……就是在兒戲？

    正想要和唐醫生說點什麽，張晨的手機，卻開始叮鈴鈴地響了。

    低頭看上麵顯示的電話號碼，居然是好久不曾聯係的柳輕舞。

    柳輕舞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連句客套的話都沒有，直接就問道“張晨，你現在在哪裏？”

    “我在動車上。”張晨毫不思考地回答說。

    柳輕舞耐性有點失控，她聲音提高了好幾個分貝，不高興地說道“你回答的這答案，好像……好吧，我也不說那麽多了，我想告訴你的是，藍月亮，好像有點眉目了。”

    “什麽？”

    張晨不敢相信地問道。他本來一直以為，藍月亮肯定就在付思彤爺爺的手上，現在居然是柳輕舞把這個消息告訴他，那就是說，柳輕舞也知道多少啦。

    “是的。藍月亮，現在有點眉目了。可要想拿回來，似乎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兒。但必須拿回來的，是不是？”

    柳輕舞的話，讓張晨的心有點沉重起來。說實話，他不是不想找到藍月亮，隻是想到藍月亮很可能是付思彤一起參與騙走的話，他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於是，他想，不如就讓這件事當做完全沒有發生吧。可事實是，他不想揭穿事實的真相，別人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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