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九章 布局設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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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藥的配方對這個時代來說,真的算得上是驚天大秘密了,李素都不敢想象萬一泄露出去,會給整個天下帶來怎樣的災難。

    如果有一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火藥配方了,那也意味著熱兵器時代突然降臨,冷兵器以一種猝不及防斷崖式的方式從這個世界徹底結束。天下英雄多矣,或許大部分人隻知道用火藥做炮仗,每逢年節聽個聲響兒,但極少部分人或許能將它的作用實現最大化,比原本曆史軌跡晚了幾百上千年的火槍,火炮等等,說不定便在這個時代製造出來了。

    如今知道配方的隻有李素和李世民二人,李素絕不敢讓第三個人知道,因為它會讓戰爭更加殘酷慘烈,死的人越多,自己造的孽越重。不過現在,配方卻是李素最大的籌碼,吸引那個高麗女子上當入套。

    為了這場戰爭,李素可謂耗盡了心思,目的已不是勝利,而是拚盡全力減少傷亡,李世民犯錯是他的事,李素不想給他擦屁股,但數十萬關中子弟的性命是無辜的,李素不能無視。

    鄭小樓不太清楚李素到底是怎麽想的,他隻隱約知道李素在謀劃著什麽,而李素這個人看起來溫和親切,一副好脾氣的樣子,也從來不端家主的架子,但真正遇到事了,李素的真實想法沒人能知道,包括身邊最親近的鄭小樓和方老五也一樣。

    不明白歸不明白,但鄭小樓看得出李素的用心良苦,說他“殫心竭慮”倒不至於,李素每天仍是那副懶散怠惰的樣子,除了吃就是睡,看不出一絲“殫心竭慮”的模樣,不過鄭小樓知道李素心裏有著非常沉重的心事,如果能夠剖開他的心,看到的想必都是一些非常陰暗壓抑的東西。

    很矛盾的一個人。

    “其實,你也挺難的……”鄭小樓搖頭喟歎道。

    李素扭頭看著他:“我真該叫你一聲知己啊……有琴嗎?我奏一曲高山流水你聽聽?”

    鄭小樓板著臉道:“我不好音律。”

    “沒事,對牛彈琴的事我也幹過,我自己爽就行了。”

    鄭小樓:“…………”

    到底該不該同情這個外表陽光,內心苦大仇深的家夥?好不容易泛起一絲同情心,瞬間被他打擊得出了戲。

    營房裏光線很昏暗,而且充斥著一股濃濃的酒味。再看李素的臉色,也是紅彤彤一片,不時還打個酒嗝兒。

    雖說剛才是在高素慧麵前做戲,但做戲做全套,李素確實也喝了不少酒,此刻大戲落幕,李素也委實有些暈乎乎了。

    鄭小樓皺了皺眉:“你喝多了,早些歇息吧,我和部曲們就在營房外站著,保管方圓兩丈之內無人敢接近,就算你說夢話也不必擔心泄密。”

    李素揉了揉發疼的眉心,有氣無力道:“先給我弄點水喝,這酒太霸道了,不知在哪買的,回長安後去把那家店砸了,存心要人命呀這是……”

    鄭小樓:“…………”

    看來是真喝醉了,這酒是誰家釀的你自己心裏沒點數麽?

    鄭小樓這輩子殺人不少,但侍候人的次數委實不多,可以說根本沒有,不過見李素那麽難受的樣子,還是冷哼一聲,不情不願起身端了一碗水給他。

    李素咕咚喝了一整碗,終於覺得好受些了,腦子也清醒了不少。

    仔細回想一下自己剛才的表現,嗯,很完美,應該沒有露出什麽破綻,就算有什麽細微的破綻不小心露了,以高素慧當時利益熏心的心理,恐怕也不會注意到,所以,這場表演可以說是史詩級的……

    在心裏很不謙虛地自我誇讚了一番後,李素才道:“從明日開始,對高素慧的監視不妨放鬆一些,嗯,可以允許她獨自在大營範圍內走動,允許她與大營內任何人接觸,交談,如果她能悄悄遞小紙條出去就更好了……”

    “當然,所謂‘自由’,不是毫無底線的,記得絕對不準她接近中軍帥帳,不準她接近陛下,她若發了瘋再來一次刺王殺駕,我可就人頭落地了,對了,她的那些刺客同夥呢?”

    “死了一半,全是刑訊的時候沒熬過去,有的被刑訊而死,有的受不了刑具,自己了斷了……陛下當初說過,這夥刺客全權交給你處置,所以刑訊的事都是你的部曲做的,他們可能太想撬開刺客們的嘴了,下手難免狠了點……”

    李素無悲無喜地點點頭:“明晚大軍紮營時,活著的那一半集中關押到大營邊沿的營房裏,然後……交代方老五他們,故意找個機會出點漏子,讓他們逃出去,記得一定要真實點,最好有一番‘慘烈’的廝殺,再讓他們‘艱難’的逃脫……”

    鄭小樓有點不淡定了:“你究竟在布什麽局?”

    李素瞥了他一眼:“又不長記性了?主角能隨便說出驚天大秘密麽?說了就死,這是詛咒懂麽?”

    鄭小樓:“……你還是睡覺吧,無論喝沒喝酒你都一樣討厭。”

    “沒事,我突然精神了,來,小樓兄啊,我們一起聊聊人生?”

    “我和你沒什麽好聊的。”

    李素盤腿坐了起來,忽然盯著鄭小樓上下打量,一邊打量一邊嘖嘖有聲:“平日沒拿正眼看過你,猛的一看,發現你還有點英俊呢……”

    ——“沒拿正眼看過你”……

    鄭小樓頓時露出糾結的表情,拙於交際的他實在分不清這句話究竟是誇他還是罵他,所以一時無法決定自己應該欣然接受還是暴起身形抽他個桃花燦爛。

    “小樓兄身手超凡,必是出自名師調教,為何當年卻混跡於長安市井之中,與尋常潑皮無賴為伍?”李素好奇地問道。

    鄭小樓板著臉冷冷道:“當然為了生計。”

    李素笑道:“這理由編得太不誠懇了,你這樣的身手怎麽可能為生計發愁?半夜隨便找個大戶溜門撬鎖便滿載而歸了,更何況我一直覺得你對朝廷和官府隱隱有些敵意,……你究竟是何出身?”

    鄭小樓臉色愈發冷了:“我隻是尋常江湖遊俠兒,行走世間隻管不平事爾。”

    見鄭小樓臉色不對,李素情知這種隱私他不太想提,於是識趣地換了個話題,悠然歎道:“其實我挺羨慕你們遊俠兒的,真的,行走江湖,快意恩仇,不求名利,隻為人間鳴不平,這是何等的臥槽……咳,何等的愜意。”

    鄭小樓看了他一眼,神情平淡地道:“行走江湖,快意恩仇,說起來豪邁愜意,可是其中的苦楚艱難,非江湖中人豈能明白……”

    “我當然明白,所以才理解你當初為什麽沒出息到跟潑皮無賴混在一起了……”李素朝他投了一記“我懂你”的眼神,接著歎道:“不過我還是很羨慕你,你知道嗎,俠客代表的不僅僅是正義,更重要的是自由,無依無靠,孑然一身,卻能隨心所欲,四海為家,那種夕陽下單騎孤影的畫麵,簡直不要太文藝,一生行事隻憑本心,喝最烈的酒,騎最快的馬,用最利的刀,殺最想殺的人,還有,日最野的狗……”

    鄭小樓黑著臉忽然站了起來,頹然歎道:“我不想跟你聊下去了,以後我們還是保持家主與親衛這種純潔的關係就好,你若想聊人生不妨找方五叔,天色不早,你快歇息吧,告辭。”

    說完鄭小樓淡定地行了一禮,然後逃命似的飛奔出營房。

    李素呆滯片刻,意猶未盡地張了張嘴,最後無奈地幽怨歎道:“我這才剛開始聊呢,怎麽跑了?這人太內向了,不善交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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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個人都是有故事的人,李素有故事,鄭小樓也有。

    不過鄭小樓的故事藏得很深,從來不肯透露,李素猜測當年的鄭小樓必然有一段不為人知的經曆,從出身到功夫,再到這些年經曆過的事,全是塵封於心底的故事,簡直是一個謎一樣的男子,這種人走在風裏必然自帶bgm效果,特別滄桑傷感的那種。

    幸好李素的好奇心並不重,沒想過非要刨根問底查個清楚,人家既然不想說,自有他的道理,李素信任的是這個人,不是這個人身上曾經的故事。

    紮營歇息一晚後,大軍繼續啟程。

    李素仍舊跟在後勤隊伍裏麵混,絕不朝中軍湊,待在一個聽不進忠諫的帝王身邊是很危險的,李素非常明白這個道理,所謂“伴君如伴虎”,這句話的意思便是,君王喜怒無常,如野獸般不可捉摸,隨時可擇人而噬,尤其是那種越來越昏聵的君王。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李素顯然是君子中的君子,遠遠繞著危牆走絕對沒錯的。

    …………

    夜晚紮營的時候,後勤營地裏鬧出了大動靜。

    當初薊州刺殺李世民的刺客被活擒了一部分,這部分刺客一直被關押在營地內,隨大軍而行,這晚不知為何,關押刺客的營帳沒紮牢實,下方出現了一條縫隙,而原本應該圍在營帳周圍的守衛玩忽職守沒太注意,竟讓刺客們順著縫隙鑽出來後四下逃竄,跑了一半刺客時才被守衛發現,一通敲鑼打鼓之後,刺客們與守衛交戰,手無寸鐵的刺客自然不是全副武裝的守衛們的對手,一陣廝殺下來,刺客死了大半,不過仍有五名刺客趁亂逃了出去。

    刺客被拿獲之後,李世民一直是交給李素處置的,所以對於刺客被逃一事,李素負有直接責任,事發之後,李素便被李世民緊急召見,然後劈頭蓋臉一陣痛罵,李素回到營房時滿臉鐵青,目露殺氣,嚇得部曲們噤若寒蟬,紛紛跪地請罪,李素也不客氣,指著方老五和鄭小樓痛罵,罵到火起,甚至將鄭小樓等部曲們踹了好幾個跟頭,咆哮之怒無可抑止。

    高素慧也跪在營房內,垂頭望地,麵無表情聽著李素指著鼻子一個個又打又罵,她卻波瀾不驚,毫無反應。

    一肚子火氣撒完,李素將部曲們趕出了營房,然後瞪著高素慧半晌。

    “你的同夥逃脫,跟你沒關係吧?”李素冷冷問道。

    高素慧搖頭:“奴婢寸步不離公爺,此事與奴婢無關。”

    李素冷笑:“我會叫人追查的,最好與你無關,否則,你會知道什麽叫生不如死,我大唐的刑具也是頗有威名的。”

    高素慧身軀微顫,咬著牙不發一語。

    “營中鐵騎已追出去了,那幾個人就算逃也逃不了多遠,終究會被追上的,那時我可就大開殺戒了……”李素看了她一眼,搖搖頭道:“真是不能對你們太客氣啊,一客氣就膨脹了,我在考慮要不要幹脆把你也殺了,否則誰知道你哪天會不會也一樣逃出去呢?”

    高素慧渾身一顫,惶然道:“奴婢已歸心唐國,絕不敢逃。”

    “但願吧。”李素盯著她,忽然笑了,笑得很瘮人,露出一嘴白森森的牙:“但願你我主仆有始有終,莫累我到時候親自挖坑埋你……還有,前方來報,大軍明日便到安市城下了,城主楊萬春是你的舊主,如今舊主被圍,眼看殉國成仁在即,你有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