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第五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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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輪明月掛在蔥鬱的細葉槐的梢頭,透過橫生穠陰的枝葉,在青石板上撒下影影綽綽的斑點。街道上傳來更夫打梆子的聲音——已是醜時四更。此時的長安城早已進入宵禁時分,在這靜謐而空曠的黑夜,家家戶戶的尋常百姓早已吹燈入睡,偶有幾聲犬吠響起,未帶起任何騷動,終究又平息下去。
在距離太極宮最近的“修德坊”東南側的一戶鄭姓大宅的後院,十二個人正在忙活著掘挖地底的石土。小臂粗細的麻繩繞鄭宅院子的石井兩圈,固定牢靠後,長繩延伸至地下,以作攀爬的用具。那十二人的動作非常利索,一筐一筐的土屑沙石被從漸挖漸深的地下通道處背送上來。鄭府諾大的後院已堆滿了土泥,壓倒了園中的許多花木盆栽。
“郭大俠、黃小姐,這更深露重的,您二位還是去歇一歇吧,可別累壞了身子。這兒由我派下人們看著也是可以的。”一個身著華服、體態肥腴的中年人給郭旭揚及黃伊榕遞上了熱茶。
郭黃二人先後道了聲謝,雙手接過。
“鄭員外,貴府邸被弄得這般汙髒混亂,在下萬分抱歉!”郭旭揚頷首致歉道。
“郭大俠您可千萬別這麽說!如今這天下不太平,我們鄭家深受皇恩才能有安穩日子過。黃小姐是我們大唐的‘國定欽使’,她要征用鄭某的府院辦事,鄭某當真是求之不得!”鄭員外瞧了瞧那些忙忙碌碌的刨土者,“要不,我讓下人們再多掌幾盞燈?這大晚上的,眼睛不太方便。”
“不必了鄭員外,太亮堂容易引人注目,就按你們往常的燈光就好。”黃伊榕對鄭員外淺淺一笑,道:“你們都去休息吧,此處交給我們便可。”
“哦,哦,那好吧……”鄭員外聽出了黃伊榕有“屏退眾人”的話外之音,忙抱拳拱手,道:“黃小姐、郭大俠,那我們先退下去了。您二位有什麽吩咐,就喚劉管家,他定會將事情處理妥帖的!”
“如此多謝了!”郭旭揚和黃伊榕抱拳回禮,目送著鄭員外一幹人等離去。
“旭揚,你真聰明!竟能想到此種辦法。如此一來,既能將凶險降至最低,又不必擔心硬闖分壇會打草驚蛇。”黃伊榕凝望著郭旭揚,旖旎的目光秋波瀲灩。
不同於以往常穿的、色澤較深的圓領衫,郭旭揚今日身著一件繡著流雲圖案的、天藍色的翻領袍服,腰間一條藏銀綴飾的皮革鞶帶。烏黑的長發在頭頂以白色雕花細布束起,隨意地垂散至腰背。這套服飾是黃伊榕親自挑選並贈於他的,她的理由是:作為他送她“束發金環”的回禮。不很明亮的火光若明若暗,跳動的光影映照上郭旭揚刀刻般棱角分明的臉、如劍的眉、深邃的眸、高挺的鼻和微揚的唇。
“旭揚穿上它真俊。”黃伊榕心下嘀咕,頓覺羞赧地移開了眼。
郭旭揚的眼瞳中閃爍著星火,“我不過是突發奇想罷了,算不得什麽。這其中的關鍵還是老洪的‘絕火影風’,且你們唐王府的兵卒均是幹練之士。”他望向揮汗如雨的掏土卒,若非黃伊榕極力勸阻,他亦想參與其中盡些綿薄之力。
“你就是太謙虛!”黃伊榕輕輕地搖了搖頭,轉移話題道:“你之前說,必須在五處地方同時釋放絕火影風,是麽?”
“嗯。”郭旭揚點頭道。
“深入拜火教地下分壇中的五個人,非但要身懷絕世武功,更需靈活機敏。無論置身於何種敵情下,均不能耽誤釋放的時點,否則其餘四人將前功盡棄。”黃伊榕歪著腦袋想了想,“你心中可有合適的人選?”
“我和老洪算兩個,剩下的就靠唐王府的精兵良將了。”郭旭揚望著黃伊榕雪白的容顏,她歪頭思考的模樣就像天真爛漫的小女孩兒。他一字一頓地道:“但是,你不能去!”
“為什麽?”黃伊榕朱唇微啟,略微吃驚過後似是猜到了對方心中的顧慮,忙解釋道:“雖說唐王府不乏勇猛的武將,然他們更擅長帶兵征戰。若與武林人士單打獨鬥,極有可能不是拜火教強者的對手,畢竟它是西域第一大派。”她頓了頓,複道:“說一句狂妄自大的話,若單論武功,我認為唐王府中應當沒有人能及得過我,何況我還有‘涅冰刀’。除我之外,李靖李叔叔武藝超群,對玄門術法亦是精通,當可擔此重任。然最後一個缺口,這一時半會兒的,我想不出還有誰。”
黃伊榕洋洋灑灑地“分析”了一通,卻見郭旭揚緊閉雙唇,不做言語。她輕蹙眉頭試探性地問了一聲,“旭揚?你……有在聽我說話麽?”
郭旭揚憋了半天終於憋出一句話:“太危險了!”他情不自禁地捉住了她的柔荑。
“旭揚……”黃伊榕莞爾,就著郭旭揚抓握的手靠了過去,靠上他結實的胸膛,“我知你擔心我。但也請你相信我,好麽?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郭旭揚摟住伊人的香肩,“五處地道我先一一探查過,你隻能去最安全的那處。否則,我不同意!”
“好,都依你!”黃伊榕眉眼彎彎,笑得很甜蜜。她靠他靠得更緊了,恨不得將自己揉進他的身體裏。
“黃小姐、郭大俠,按魏楚的推測,我們應當已挖到距離分壇僅兩尺之隔了。”掘地道的頭領跪伏在郭黃二人跟前稟報道。魏楚是一個以“盜墓”為生的人。今晚唐王府兵分五路,依郭旭揚在地圖上標畫之處,同時開挖出五條地道。而每一路人馬中,均分派了一名征招來的、經驗豐富的盜墓者。
按郭旭揚的演算及排布,五路人馬從地上垂直向下挖掘通道,最後應能交匯於拜火教地下分壇的某一處。考慮到交匯點或許處於機關大陣的中央,又或許有教眾把守,故而郭旭揚事先囑咐過:先不要將地道鑿穿,留出兩尺泥石之後,再一點一點地開出一個小洞,從外向內暗中觀察一番。若是所挖之處著實凶險,則可在“五處布局”容許的範圍內,另辟一條蹊徑。
“好,諸位辛苦了,起來說話吧。”黃伊榕抬了抬手。
郭旭揚正準備下至地底查探,卻見劉管家帶著一名士兵走進後院。黃伊榕認出了來者是被派去“布政坊”的掘道小卒。
“黃……黃小姐、郭大……大……大俠,不……不好了!”那小兵“噗通”一聲,跪下扣拜道。他隻是一名普通的勞者,平日裏幹活十分賣力,隻可惜說話結巴,思路也不太清晰。
“出了什麽事?”郭旭揚搶先一步問道。本應在“布政坊”辛勞忙碌之人,此時卻趕來此處,定是事出有因。
“有人,打……打我們。我們挖不……不了……小的偷……偷跑,來找……找……找黃小姐……”那小兵一語三頓地吃力說道。
“是誰?”
“男……男的,還有女……女的,很……凶。”
郭黃二人行事之前特意命人“一切如常”——少點燈火、盡量禁聲。如此,一來不擾民,二來不暴露。他們故意在深夜掘道,便是想避開拜火教的耳目,打對手一個“措手不及”。“布政坊”的“啟掘點”乃是定在西南麵“隱業寺”的大榕樹下,更是有唐王府的“樂遊府驃騎將軍”段誌玄坐鎮指揮。如此深更半夜,出現在佛寺內的搗亂者絕不簡單!
郭旭揚與黃伊榕相視一眼,二人心照不宣地向外急急地邁開步子。
隱業寺。
十二個人穴道被點,被人橫七豎八地扔在榕樹下,其中包括武功不弱的段誌玄。
“阿爹,我看他們都不像好人,我們該怎麽辦?”一個小姑娘眨巴著杏眼,瞧了瞧倒在地上的眾人,又扭頭望了望身後的一中年男子。那小姑娘的嗓音略帶稚氣,頭上挽起倭墮髻,發髻上插著一個由一十六片竹片折合而成的扇形配飾。那配飾如碧玉般透著油亮光澤,適才她便是用這配飾,製服了段誌玄等人。
那中年男子膚白秀氣,下頜留著一撮短須,他將長發鬆鬆垮垮地在頸後縛成一束,身著繡著墨竹的長袍,腰間垂掛著一根細竹條。他撣了撣袖口上的塵土,“我的小祖宗,架是你打的,人是你抓的,你來問我怎麽辦?”他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方才阿爹讓你放跑了一個人,就是讓他去報信的。那家夥怎麽還沒回來?磨磨唧唧的。”
小姑娘嘟著紅潤的小嘴兒,“哼!反正他們在廟裏挖地道,就不是好人!要不交給長安的官府吧?我挺喜歡那個漂亮姐姐的,還有那個郭大哥!”想到那個“郭大哥”,她的心裏突然生出一種熱乎乎、軟綿綿的感覺來。
段誌玄等人辨不清來者的路數,雖說對方揚言要將自己交給長安城官府處置,卻也不敢貿然地自報家門,說自己是唐國的臣民。
郭旭揚及黃伊榕將那報信的小兵安置在遠處,二人隱身在隱業寺的牆角旁,向大榕樹處張望。他倆的目力極好,就著夜空中的月光,他們依稀瞧見了那中年人及小姑娘的容貌。
郭旭揚舒了一口氣,帶著黃伊榕閃身出來,“鐵兄,原來是你!”他的麵上掛著笑意,“榕兒,這第五個人,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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