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傷他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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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識得郭旭揚?”這是黑袍當著眾英豪的麵,所說的第一句話。他的聲音並不很大,語調也很平淡。簡簡單單的問話,卻清清楚楚地直灌入每一個人的耳裏,“砰砰砰”地敲擊著他們的心髒。他們的心跳,又快又重。
“郭旭揚隻能死在我的手裏。誰動他,就得死。”無喜無悲的話語再一次響起,仿佛不論是郭旭揚,還是這天底下任何一人,性命均在他的股掌之間。
黑袍突如其來的三句話,使得包括竇建德在內的所有人茫然少頃,待大家反應過來後,均露出古怪滑稽的神情,更有人狂笑不止。
眾人皆是一般心思:這黑袍該不會是個傻子吧?在場約有五六百人,大大小小的勢力幫派有近百個,且帶隊者大多為番王掌門或是重臣副手,各個智計超群,武功更是一流。而那郭旭揚,於八九年前背負著一柄紅木劍遊走於江湖,並向天下人宣稱自己身負龍瀛神劍。這世上為了搶奪龍瀛與其動武者,多不勝數,在座者估計得有九成以上。這黑袍人是想說:他一個人有本事弄死四五百人?當真是荒誕可笑至極!
竇建德麵上那仿佛永遠不會消失的笑容,終於在聽到黑袍的話語之後,完全消失了,“黑袍,休要胡言亂語!諸位英雄俱是貴客,你不可……”與別人不同,黑袍的深不可測,他是切身體會過的,他不認為黑袍方才說的,是一句玩笑話。
然而,未等竇建德把話說完,身為“幕僚”的黑袍,卻徑直搶過夏明王的話頭,“既是王上貴客,我留一命便是。”
他話音甫落,雙手自黑袍中猛然伸出,食中兩指並指如劍,交疊胸前。他手腕翻轉,挽出一套複雜的劍訣。浩瀚磅礴的真氣,隨其“無形劍招”的成形,自其體內噴薄而出,如肆虐的狂風暴雪,向外疾速擴散。酒桌上的碟碗壺盞,多為瓷製,在內力的碾壓下,炸成一團團彩色霧花,就連大殿兩旁用於奏樂的鐵器編鍾,都被擠壓得扭曲變形。
座席上的各路豪傑皆為個中翹楚,隻一瞬之間,他們便感到不妙,各個麵如土色,紛紛運起十成內勁,抵禦黑袍的劍氣侵襲。
黑袍雙臂陡抬,指劍朝天,原本在偌大的正殿內肆意亂躥的劍氣,突然好似一條條長了眼睛的毒蛇,向既定的方位直射而去!那些化形為毒蛇的劍氣,攻擊的不是別處,而是眾多勢力門派之首領的膻中死穴!
刺眼奪目的白茫,如同洶湧的洪水,須臾間淹沒整座會客殿。氣悶窒息的壓迫感緊隨刺目白茫而至,每個人下意識地眯了眯眼,待再睜開時,白光已盡數散去,而那些被擊中的首領們,竟相繼噴出一口口鮮紅的血水,濺落在圓桌石地上,仿佛生長出一朵朵血色火蓮。
一眨眼的工夫,八十三人同時受傷!他們快速地抹了抹唇邊血漬,驚懼萬分地瞪著黑袍。一時間,殿內鴉雀無聲,亦無人敢有進一步的動作。
座無虛席的會客正殿,沉寂得如同一座荒塚。
反倒是竇建德首先從驚恐中清醒過來,未被劍氣所傷的他,一巴掌將身前的木石桌拍成了幾瓣,怒聲喝罵道:“黑袍你……你放肆!我說了眾位都是貴客,你竟敢如此無禮!”
竇建德的心裏,其實是很懼怕黑袍的。他很清楚,以黑袍的武功,若是要殺自己,和捏死一隻螞蟻沒什麽區別。但他素來對“名聲”二字極為看中,如今被黑袍攪這一出,自己在江湖上辛辛苦苦建起來的聲譽,隻怕要蕩然無存了。這讓他如何不氣、如何不怒?此外,黑袍曾當麵服下竇建德丟過去的毒藥,對付黑袍,竇建德多少還是有些底氣的。
黑袍的兩隻眼珠直直地盯著竇建德,緩緩地道:“我隻傷三成,已留性命,王上還不滿意?”
他顯然洞穿了竇建德的心思,複又說道:“我既為夏明王府幕賓,日後,王上無須在意任何人。”他的聲音清晰分明,旁邊的竇建德聽到了,連立在門外等候傳喚伺候的小仆,都聽得一清二楚。他的言外之意已是十分明顯:有我黑袍在,你夏明王無須看任何人的臉色,阻你者死!
竇建德悄悄地咽了幾口唾沫,心中寒意更濃幾分。黑袍那居高臨下、睥睨天下之勢,確是鎮住了全場。
出席會議的首領,九成以上皆傷。正如適才眾人的猜測:除了個別小勢力或小幫派不敢招惹郭旭揚之外,為了那柄“龍瀛假劍”,其它番王門派基本都對郭旭揚出過手。
穆劍宗及穆劍義曾逼迫康顏毒害郭旭揚,使其險些喪命,這三人自然沒能逃過黑袍的攻擊。“信義門”的參會代表、萬重山的大弟子程渺,亦代其師受了黑袍的一道無形劍氣。程渺受傷,再一次向江湖中人印證了“萬重山與郭旭揚決裂”的事實。其他曾經“動”過郭旭揚的,均無一幸免。
環視大殿,未受傷的“幸運兒”尚有一人——“唐王府”的世子、秦王李世民。
黃伊榕曾在機緣巧合之下,結識了郭旭揚。然其實在兩人相識之前,針對是否要“圍繳郭旭揚、搶奪龍瀛劍”一事上,李唐卻有三個不同的聲音。以裴寂為首的部分文臣武將,力諫向郭旭揚動武。但黃伊榕、李世民、李靖等人,卻提出反對意見。而唐王李淵、太子李建成及少數臣屬,則保持中立態度。
在長達八年的時間裏,郭旭揚搏殺決戰數百場而不死,其中交戰的對象,不乏實力雄厚的番王勢力。在此前提條件下,唐王府即便派兵,想必也創不出什麽奇跡。最後三方終於達成一致:留出餘地、靜觀其變,不與郭旭揚為敵。貿然出手,或許是“自斷後路”的短視行為。
如今看來,李唐當初的決定是對的。
郭旭揚與黃伊榕雖有情愫,然他卻是一個公私分明之人。因其身份特殊,故向來不與番王勢力走得過近,但與唐王府的關係,卻還算不錯。若李唐一開始與其結怨,則事後多少會生出麻煩,唐王府行事亦難保順暢,比如搗毀“拜火教”地下分壇之事。
而此刻,李世民也因這個決定,免除了一場禍事。
李世民心中思忖:“被傷者武功、內力迥異非常,卻是人人隻傷三成。這黑袍必須精準判斷每人的實力,且靈活控製內力及出招,收放自如,才能有此成效……”
他強壓下心中的震驚,“郭大俠乃智者,武功更是名列天下前三,以黑袍之能,應當很清楚鍾若毒與郭大俠的差距。莫非,鍾若毒被擒,乃是他計劃中的一環?若果真如此,他拋出這枚棄子,意欲何為?”
李世民的一對劍眉擰得更緊了,“黑袍方才所言:傷郭旭揚者必死。這世上與郭大俠交手者甚多,他是故意以此為由,來向眾人出手?還是當真和郭大俠有何關係?”
李世民滿心的驚歎與疑惑,竇建德卻又是另一番心思。
竇建德心中揣摩:這世上能與黑袍有一戰之力者,並非沒有,隻是未到。接收請柬之人,會否是黑袍精心挑選、隨意擺弄的“棋子”?他著實不知黑袍為何要舉辦這場“天擇會”?難道是為了“立威”?若是立威,究竟是給黑袍自己立威?還是替合作夥伴‘夏明國’立威?
竇建德的思緒正兜兜轉轉,黑袍平靜的聲音再度響起,“‘一線天’伏擊郭旭揚之主謀,乃宇文化及。王上已將其擒殺,收編其軍隊,倒是給我省了些事。”
他指的是去年九月,“瓦崗寨”外的“一線天”,一十六路人馬,在半途伏擊郭旭揚及黃伊榕之事。郭旭揚曾從秦瓊處得知:策謀此事的幕後主使,乃是宇文化及和萬重山。而夏明王府為奪龍瀛,誤入宇文化及的圈套,派出重臣高雅賢及王琮攔截郭黃二人,結果奪劍不成,險些喪命。
聽聞黑袍的話語,竇建德前不久還笑眯眯的麵容上,此時已陰冷得好似罩上一層寒冰。黑袍雖尊稱他為“王上”,但言語間卻無半點為臣者的恭敬謙卑。
“許王”宇文化及,從稱帝至身死,不過短短半年光景,這樣一個被各路番王打得四處逃竄、無足輕重的弑君賊子,與這場“天擇會”毫無幹係。黑袍突然扯他出來,除了讓自己當眾難堪之外,竇建德擔心還有其它不為人知的目的。
“宇文老賊策動‘一線天’之戰,傷我愛將,死有餘辜。”竇建德暗中深呼吸幾口,壯著膽子,沉臉說道:“黑袍,別忘了你的身份!你乃我國幕僚,應依本王之命行事!本王命你主持此會,不是讓你來胡鬧的!本王命你即刻向眾位英雄道歉!”
這不痛不癢的“責罵”,引來賓客席上眾人的竊竊私語。大家心照不宣地想到了一處:這竇建德和黑袍做戲也太“假”了吧?!看來,日後竇建德對於反對自己的人,是打算命黑袍動用武力掃蕩了。所謂的“天擇大會”,果如劉武周所言,是夏明王府狼子野心的“揚威會”罷了。
竇建德其實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以他對黑袍的懼怕,能說出此番“重話”,已是十分不易。他連“賠罪”這樣的詞語都不敢用,就好似黑袍重傷眾貴賓的行為,如同小孩子打鬧一般,簡單的“道歉”便可蒙混過關。語畢後,竇建德甚至憂心忡忡:如果黑袍“不給麵子”,他接下來又當如何應對?
好在黑袍“見好就收”,對在場之人抱了抱拳,卻不躬身,“失禮了。我確是夏明王府的幕賓。”他這個做臣子的,從始至終都隻說“夏明王府”,而不是“夏明國”。
黑袍把人都打到吐血,卻隻是隨意說三個字應付了事。而最後一句強調自己的“幕僚”身份,很是莫名其妙,似乎暗含挑釁的意味。黑袍的言語態度,令很多人極為惱火。
這世上總有那麽些個性子火爆,不怕送命的人,他們正要撲上來和黑袍拚命,黑袍的眼珠子卻連轉也不轉一下。
他完全不理會他人,將手指放在唇邊,做一個“噤聲”的手勢,語氣波瀾不驚,“噓,我給你們看樣東西。”
**“曆史——小說小注解”係列之十四:
(1)曆史:公元619年2月,竇建德俘獲並斬殺了宇文化及——小說:本章。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