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雨夜奇襲,雪中截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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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孑喝了亓則修端來的藥,裏麵大概是加了些安眠的藥材,不消片刻便感覺到了濃濃的睡意。

    在帳篷外麵來來回回的走動聲裏,她最終沒能抵擋住精神和身體上的雙重疲累,沉沉睡下。

    在她陷入沉睡的時候,李懷和亓則修在另一邊的帳篷裏。

    李懷看著對麵坦然自若端坐著的年輕大夫。

    他還知道這人也是漠北學院的先生,來曆不明。

    但既然二小姐信任這個人,他也會交托於信任。

    “亓大夫,官離將軍的傷勢如何了?”

    亓則修麵對李懷,麵上也多了幾分恭謹,“回李老將軍,受了內傷,需仔細調養幾日。”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有勞亓大夫多多費心了。”

    亓則修頷首,“義不容辭。”

    陳修在亓則修走後半個時辰掀開帳篷走進來,李懷抬頭看見是他,下意識從椅子上站起來,“傷亡情況統計得如何了?”

    陳修的聲音有些沙啞,臉上黑灰一片,也沒時間去擦,“戰亡八千,重傷九千,輕傷不可計。”

    李懷遞了杯水過去,又慢慢坐下,緩緩問道“同袍們的屍骸都收殮好了嗎?”

    “恩。”陳修捏著手裏的杯子,手指有些發白,“都安置在了英靈棚。”

    帳篷裏的氣氛壓抑而悲傷。

    過了會,李懷收斂了情緒,站起身拿過一邊的鬥篷,“走吧,去傷兵營看看。”

    傷兵營位於軍營的後方,單獨圍建起來的一處帳篷群。

    每到戰後,這裏就是最繁忙的區域。

    隨軍大夫往返與一個個帳篷之間,控製不住的痛哼聲遍布營帳的角角落落,血腥味比起戰場上還有濃烈得多,時不時還能看到來不及處理的殘肢斷臂。

    兩人每個營帳都輪流走了一遍才折返。

    回去時的臉色更沉。

    九千重傷士兵,將近一半因為傷勢過重,往後都不能再上戰場了。

    隻能轉為後勤,或者退伍返家。

    保家衛國,這四個字何其沉重。

    北周軍營。

    蕭成玦等著禦醫給他包紮完身上的傷口,讓人退下後就叫來了蕭虎。

    沉聲開口“給朕說說傷亡情況。”

    蕭虎抬頭,小心看了眼上座上他家陛下的神色,想到下麵匯報上來的傷亡統計,語氣頓了頓,開口回道“回陛下,我軍戰亡一萬二,重傷近兩萬,輕傷不可計。”

    頭頂上的氣息猛然一沉,他躬著腰一時間不敢抬頭。

    “漠北軍呢?”

    “陣,陣亡人數應該不到一萬。”

    帳內在這一瞬間氣氛瞬間壓到最低點。

    蕭成玦冷笑一聲,“出去!”

    蕭虎倒退幾步,躬身退出帳外,大大鬆了口氣的同時,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漠北軍營的方向。

    想到那位年紀不大的官離將軍,心又沉了沉。

    他跟著陛下走南闖北曆經數次戰事,那位官離將軍,不好對付啊!

    帳內。

    蕭成玦手指按在桌案上,神色陰晴不定。

    這一戰,他和官離都是為試探對方的實力。

    現在結果已出。

    他輸了。

    漠北軍和北周軍在這一戰之後,陷入了僵持。

    李孑被一天三頓亓則修灌苦藥,內傷很快好轉大半。

    她心知這裏麵有螟蟲的功勞,也知亓則修肯定對她傷勢好的這麽快心有疑惑,不過他不問,她自然也不會說。

    之前交戰的戰場現在已經被兩軍的後勤清理幹淨,隻除了已經滲透到土層之下的暗紅色血跡。

    李孑來到小河邊,河水接近幹涸的邊緣,僅有的一層淺淺的水流也被染成了紅色。

    她眉眼一時間變得很深很深。

    人命如草芥,殘酷無情,這就是戰爭。

    河對麵緩緩走過來一道人影。

    李孑抬眸看過去。

    視線落在蕭成玦左眼眼尾上方的眉骨上。

    那裏有她用刀劃出來的一道口子,眉骨入鬢,當時流出來的血染紅了蕭成玦半張臉。

    現在看已經結痂了,但這道口子極深極狠,估計會留一輩子的疤。

    蕭成玦站定在那棵枯柳下,抬手摸了摸自己臉上那道還疼得厲害的口子,率先出聲“官離將軍。”

    “蕭成玦。”

    依舊是一模一樣的開場。

    但兩人都沒了互相挖苦調侃的意思。

    視線交錯,凜冽如刀。

    對視了片刻,兩人同時轉身,走入己方的陣營。

    雖然心底還有對對方的些許欣賞,但再次見麵,依舊是不死不休。

    李孑回營後下的第一個命令,就是全軍戒嚴。

    蕭成玦同樣如此。

    棋逢對手,怎麽謹慎防備都不為過。

    九月很快到了尾巴。

    秋雨開始下,一連下了好幾天,依舊不見停。

    到了後麵,突然又大了起來。

    雨幕把天地連成一片,每一次呼吸都無比潮濕。

    軍營裏新挖了排水溝,排出去的水匯入交界線的那條小河,河水在這幾天時間裏猛地暴漲起來。

    軍營裏氣氛更顯凝重。

    天氣潮濕,紗布衣物床褥等物也跟著泛潮,對於身體康健的人來說尚且不舒服,更別說身上有傷的兵丁了。

    難以愈合的傷口,驟然轉涼的天氣,都會悄然間成為一道催命符。

    對於士兵來說,死在戰場上,是光榮。

    但死在病床上,是一種恥辱。

    隨行大夫在這幾天裏都不敢合眼,生怕自己打了一個瞌睡的功夫,一條人命就這麽悄然消逝。

    李孑從傷兵營回來,神色有些陰沉。

    剛踏進中軍大帳,又有一位刺部的成員來報。

    北周軍營有異動。

    帳中眾人霍然抬頭對視一眼。

    他們本就猜測對方會趁著暴雨天前來偷襲,但沒想到會這麽快。

    是夜。

    大雨依舊沒有停歇的跡象,交界線的那條小河已經有決堤的危險。

    漠北軍營內燈火通明。

    巡邏士兵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披著簡陋的蓑衣,頂著雨細心聽著雨幕中的動靜。

    其中為首的一人,路過營帳大門,突然朝外看了一眼。

    熊熊火把燃燒中,翻湧著的河水發出嘩嘩嘩連綿不絕的水流聲。

    突然間,一柄弩箭從雨幕中射來,黑色的箭頭跟黑夜融為一體,隻剩下一聲穿透雨幕的尖嘯。

    為首的那名巡邏士兵手中長刀眨眼間出鞘,刀背一豎擋在身前。

    “哢!”

    箭頭和刀背相擊,一聲輕鳴,震散了一片雨幕。

    他把身上的蓑衣猛地往後一甩,大聲喊道“敵襲!”

    軍營瞬間震動起來。

    無數甲胄分明全副武裝的士兵從帳篷中跑出來,飛快列隊。

    最前麵的手持弓箭,隊形剛站好,挽弓便射。

    陳修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把手裏的長刀握緊,三輪弓箭射過,長刀揮出,“殺!”

    漠北軍營右後方。

    這裏是傷兵營和英靈棚的所在地。

    要論防備最嚴密處,非此地莫屬。

    何東率一支軍隊把守在此。

    待看到從排水溝中爬出來的黑衣人影,舉刀揮了過去。

    既軍營正門外,這裏成了第二個戰場。

    李懷老將軍穩坐中軍大帳,居中調度。

    拚殺聲裏,卻不見了另一個人的身影。

    李孑趴在一個小坡上,雨水啪嗒啪嗒落在她麵前的地麵上,很快就濺了一臉的泥點子。

    風聲越發大起來。

    亓則修趴在她身側的位置,捂著嘴巴開口“院長,咱們什麽時候殺下去?”再趴下去他人都僵了。

    李孑扭頭橫了他一眼,“誰讓你跟來的》還不到時候,繼續趴著!”

    小坡的下方,就是北周軍營的所在地。

    對方既然要趁著大雨搞一波事,她自然也要回敬對方一番。

    眼看著北周軍營裏的第三支隊伍悄悄摸向對岸,李孑猛地從地上站起,順便踹了亓則修一腳,“上!”

    北周軍營剛剛薄弱下來的左翼,迎來了猛虎下山。

    依舊是六人一組的切割隊形,直接把左翼切出來一個豁口。

    隨即豁口慢慢增大。

    雨水傾瀉而下,李孑已經分不清撲在臉上的是雨水還是血,她站在三角切割隊形的最前方,身前士卒殺在所有隊伍的最前麵。

    等到右翼和中軍反應過來,他們已經快殺到了中軍大帳的所在。

    眼見對方馳援,李孑當機立斷停了手,率軍撤退。

    臨走前,還不忘在早就看準的馬廄旁,放了一把潑了油的火。

    又率軍砍斷了拴馬的韁繩,血腥味和火光,讓馬匹頓時亂了起來。

    李孑他們就借著這個當口,順利過河,直接殺到了來襲的北周士兵身後。

    兩麵合圍。

    “呼!”李孑喘了口粗氣拄著刀才沒有一屁股坐下。

    他們從天黑殺到天亮,軍營門口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屍體。

    天亮,下了幾天的雨突然停了。

    李孑坐在營帳門口的石頭上,看著士兵們打掃戰場。

    亓則修從後麵走過來,到了李孑麵前停下,“手伸出來,我給您把把脈。”

    李孑抬頭看了他一眼,乖乖捋起袖子抬起手,“我看你還適應良好。”

    “你知道瘟城嗎?”

    亓則修給李孑把了脈,想著要刪補哪些藥材,順口問了句。

    李孑搖搖頭,“沒聽說過。”

    “瘟城原名叫安城,是一個能夠容納將近五十萬人的超級大城池,卻突然一夕之間爆發了一場可怕的瘟疫,全城的人都沒能逃過這一劫。那才是真正的屍橫遍野。”

    李孑抬頭,“你見過?”

    “恩。”

    見亓則修明顯不想多說的樣子,李孑也就沒有再問。

    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半幹的泥點子,“我回去了。”

    戰爭之後的場麵,多看兩遍,也就習慣了。

    北周軍營這次最大的損失不是人,而是馬。

    他們的軍隊以騎兵為主,馬匹對他們來說是重中之重。

    昨夜那一場混亂,馬廄失火,黑暗中馬匹奔逃踩踏,受傷的馬暫且不說,還有跑出軍營外到現在還沒能找回來的。

    是以馬匹的損失到現在還沒有統計出來。

    蕭成玦目光陰沉沉地看著被燒掉一角的馬廄,手指摸上那抹焦黑的痕跡,咬了咬牙,“官離!”

    奔騰的河水歡快地流向遠方。

    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裏,兩軍又交戰數次。

    正麵相對,午夜奇襲,數道計策輪番上演了一個遍。

    兩方各有輸贏。

    過了十月,天氣便一天比一天涼。

    蕭虎站在軍帳內,一身單衣精神抖擻,“陛下,冬天是我們的主場。我軍兵將早已適應了嚴寒的天氣,漠北軍在這一點上,絕對比不過我們。”

    蕭成玦淺淺嗯了一聲,似乎思緒並不在這上麵。

    很快,十月底,開始下第一場雪。

    天地一夜之間便冷了下來。

    小河結了冰,又覆上雪。

    天地間頓時白茫茫一片。

    視線受阻,行動受阻。

    兩軍開始了小波交戰。

    李孑身上罩了一層白衣,站在樹杈上一動不動。

    除了她之外,這片樹林裏還有將近一千人隱於樹上,雪層,幹枯的灌木叢中的同伴。

    所有人的目光都對著前方的道路嚴陣以待。

    他們準備截北周軍的運糧車。

    等了快一個時辰,遠處的茫茫雪地裏,終於出現了罩著白布的車隊,隨行的士兵警惕地隨行在車隊兩邊。

    車隊越走越近,終於走到埋伏圈內。

    無數利箭同時射了過去。

    “敵襲!”

    下方的士兵匆忙揮刀格擋,李孑扔下手上的弓,長刀從刀鞘中拔出來,呼出一口白氣,一躍而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