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進山方知路難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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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途停下吃飯休息,李孑拎著熬好的藥去到鄭家三兄妹所在的車廂裏。

    “還能堅持?”

    三人忙點點頭。

    “有什麽不舒服就直接說知道嗎?”

    三人再次點點頭。

    “你們今後有什麽打算嗎?”

    三人準備點頭的動作一頓。

    李孑伸手敲了敲車廂壁,“知道咱們的目的地是哪嗎?”

    三人茫然對視片刻,鄭旭然擦了擦嘴角的藥汁,“姐姐,我們去哪?”

    “戰場。”

    三個人同時一愣。

    李孑對上三張茫然的小臉,“你們知道家在哪裏吧?想回家嗎?”

    “姐姐,我們是被您買來的。”相比起哥哥,鄭旭安更沉默一些,他開口說道,“花的銀子太多了,我們家出不起。”頓了頓,“很可能也不想出。”

    最後一句話落,鄭旭然和鄭旭因臉色都有些黯然。

    被拋棄的小可憐樣!

    李孑把林逸叫過來。

    “跟他說說你們家是什麽情形,包括家住哪裏,精確到那個州府那座城哪條街,還有你們父親的名字。”

    等鄭旭然和鄭旭安你一句我一句互相補充著說完,李孑轉頭看向林逸,當著三位兄妹的麵吩咐道“派人去查。”

    林逸領命去辦,李孑看向車廂裏,“我這麽做,是要確保你們的身份在我這裏毫無隱瞞且萬無一失,可以理解嗎?”

    看著三個小雞啄米似的腦袋,李孑彎唇笑了笑,“現在你們要先跟我去戰場,等去你們家裏調查的人回來,我再把你們送去別的地方。這段時間什麽都不用多想,好好養傷吧。”

    她拉上車廂簾子轉身,聽到後頭傳來三道很輕的聲音“謝謝姐姐。”

    兩天後。

    李孑率刺部成員和漠北大軍匯合。

    稍稍休息了片刻,便去了中軍大帳。

    “北邊可有什麽異動?”接過陳修遞過來的茶杯抿了一口,李孑開口問道。

    “這幾天裏有過幾次小規模的交鋒。”陳修擰了擰眉,“北周那邊好像是打定主意要縮在烏龜殼裏了。”

    這道峽穀對兩邊來說都是易守難攻,但北周現在是隻守不攻,意在繼續僵持。

    但他們身後還有三座城池的原北周百姓,現在隻是派兵鎮壓,局勢尚且不穩,卻不能任由北周繼續僵持下去。

    “左邊的山脈可有探出可以抵達山脈對麵的路徑?”

    “我正要說這個。”陳修起身走到沙盤前,李孑見狀也端著茶杯跟過去,“刺部在這幾天裏兵分數路,進山脈之中一路往北潛行,也跟同樣進山往南而來的北周探子交過幾次手,同時繪出了一幅詳盡的山脈地形圖。這片山脈的地形對於大軍來說,太過複雜了。”

    這才是讓他糾結的地方。

    山林茂密難以行進暫且不說,其中還有幾處寬度和縱深都嚇人的斷崖,更兼之在斷崖的後方,還有一處滿是霧瘴的沼澤地。

    常人尚且難以逾越,更別提大規模的軍隊。

    北周也不可能對他們這大規模的行軍視而不見,勢必會沿路設伏。

    這樣就更加了一層難度。

    李孑看著眼下堆積得無比詳盡的沙盤靜靜喝完一杯茶。

    現在隻剩下兩個選擇。

    大軍趕赴寧柳鎮,迂回進攻。

    但寧柳鎮是北周的地盤,她可以肯定蕭成玦在那裏留了人手。

    大軍過去很容易打草驚蛇,從而轉為被動。

    另一個就是穿過山脈,若能成功,便可對北周大軍進行前後夾擊。

    但穿行山脈確實難度不低。

    兩者相權取其輕。

    李孑把茶杯放下,”我想賭一賭。“

    陳修抬眸看了李孑一眼,一點都不覺得意外地勾了勾唇,”是你的性子。“

    這次進山,除了留在軍營中的刺部成員,李孑還親自挑選了三千名陸行軍。

    除此之外,沒有帶一個後勤士兵,就連糧食因為要減輕負重,也隻帶了三天的量。

    這就代表著,他們在穿行山脈的途中,吃完了自己攜帶的糧食,接下來想要吃飯,就隻能就地取材自力更生。

    進山之前,李孑身後又多了一個小尾巴。

    李孑何東先帶著其他人出發,把團子交到麵前來,嚴肅道”這一路上山下河過崖打獵吃飯,隻能靠雙腿,吃飯甚至不能取火隻能吃生食,你能保證自己可以堅持下去跟得上隊伍不掉隊嗎?“

    ”我能。“

    對上團子堅定認真的一雙眼睛,李孑沉默了片刻,點點頭,”走吧!“

    說是這麽說,但在領物資的時候,李孑還是多領了一個人的食物。

    進山方知山路到底有多難行。

    林子茂密的地方很難看見地麵,積得厚厚的落葉下方可能還藏著山中小動物的洞穴。若是不小心一腳踩空,摔個跟頭還算是好的,就怕不小心扭傷了腳。

    拖著傷腿依舊得趕路,還不能掉隊,其中滋味可想而知。

    山坡陡峭,時刻要注意著腳下的石頭和泥土勞不牢固,打起十分的小心來,要不然你一腳踩不穩,就會帶著身後的隊伍一起滾下山。

    有些直上直下的地方甚至還要借助藤蔓或者繩子。

    晚上帳篷自然是沒有的。

    能找到山洞算是運氣好,找不到就隻能在身上和附近撒上驅蟲的藥粉,爬到樹上去睡。還得隨時麵臨從樹上掉下來的危險。

    三天時間在趕路中轉瞬即逝。

    看地圖上,他們已經走了一半的路程。

    這三天裏,五千大軍很少動用背包裏的吃食,多是就地取材。

    李孑沒有提醒,但看他們這個自覺性還是很欣慰的。

    畢竟誰也不知道接下來的路程中有可能會發生什麽變故,萬一哪一天或者幾天裏找不到能吃的食物,他們背包裏的物資就是能救命的東西。

    更讓她欣慰的是,這三天裏,團子硬是咬著牙堅持下來了。

    跟著爬山坡,走吊繩,啃生食,從頭到尾就沒叫一聲苦和累。

    刺部和陸行軍眾人這次能被李孑挑選出來,自然個個都拔尖的。

    對於李孑帶一個才剛剛十多歲的孩子過來,他們雖然沒說什麽,但心底還是多少有些不讚同的。

    現在所有人都改觀了。

    人家團子比他們小的隻是歲數,論能力,並不比他們弱。

    中午吃過飯暫時休息。

    李孑攤開手上的地形圖。

    前麵不遠就是他們將要渡過的第一條斷崖。

    圖上已經標出了寬度三丈寬。

    拋出繩子攀爬而行,無驚無險通過。

    後頭再次經過了幾條寬窄不一的斷崖後,大軍到達了地形圖上標明的最寬的一處斷崖前。

    這一處斷崖沒有標明準確的寬度,但所有人在看到這條斷崖的時候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對麵的樹冠映在眼底已經有些模糊,垂直向下的崖壁之下,是一條正奔騰而過的寬廣湍急河流,水浪打在兩遍的崖壁上,滔滔巨浪濺起白花花的水沫,伴隨著巨大的響聲。水上有些順流直下的浮木,撞擊在崖壁上瞬間斷成好幾截。

    而他們想要經過,就必須得有人帶著繩子遊過這條湍急的河流。

    李孑麵上第一次多了些許凝重。

    大浪滔滔,稍有不慎,就會被水流衝走,找都找不回來的那種。

    現在情形比之前描述的還要嚴峻得多。

    “何東。”

    “屬下在。”

    “召集水性好的來。”

    “是。”

    一刻鍾後,李孑身後站了百多號人。

    李孑看向何東,“多少人?”

    “一百四十九。”

    李孑點點頭,差不多夠了。

    “現在,每五十人分為一組,繩子纏在你們的腰間和手腕上,其餘人都給我拽著繩子另一頭,渡河!”

    眾人沒有絲毫猶豫,接過繩子開始一個接一個往身上纏。

    李孑走到正在往腰上纏繩子的何東前麵,把繩子撿起來忘腰間一繞。

    在場眾人同時一愣。

    何東手上的繩子掉在地上都沒有注意到,“官將軍?”

    李孑把繩子在腰間和手腕上纏好才回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也下河。”

    何東下意識就要反對,被李孑抬眸一掃,到嘴的話咕咚一聲咽了回去。

    “將軍,太危險了,您······”

    李孑在他說話的時候已經抬腳走到斷崖邊上,往下看去。

    “抓緊了。”

    何東下意識抓緊手上的繩子。

    繩子猛然繃緊,李孑已經第一個跳了下去。

    很快,斷崖下方伴隨著水聲還有一道聲音傳過來,“跳!”

    何東等他身後的人抓緊繩子,站到斷崖邊上瞅準落水點往下一跳。

    “砰!”

    身體和水麵碰撞激起巨大的浪花,水流瞬間沒過頭頂,身體不受控製地就要隨著水流被衝往下遊的的方向。

    隨後又被腰部和手腕上的繩子拉扯回來。

    他忙奮力往上遊,頭部探出水麵大喘了一口氣,耳朵因為進了些水,響在耳邊的聲音也跟著多了幾分飄忽感。

    隻聽得他身後隱隱約約的聲音傳過來“還好吧?”

    何東點點頭,被身後的繩子拽著退開了些,等著後麵的人跳下來。

    很快,河麵上響起一陣撲通撲通跳水聲。

    等所有人都跳下河,眾人開始奮力遊向對岸。

    多人匯聚在一起的力量生生擋住了河水的衝力。

    留在岸上的大軍也一臉凝重。

    他們在岸上看得清楚,現在渡河的路線已經發生了偏離。饒是這麽多人,還是被水流推出了不小的距離。

    一刻鍾,兩刻鍾,半個時辰······

    李孑扯了扯被勒得生疼的腰,腳踩著水往上遊了遊,看到了視線不遠處的崖壁,精神一震。

    “大家加把勁,別泄氣,我們就快到對岸了!”

    快要精疲力竭的一眾人下意識得加快了劃水的速度。

    手指碰到石壁,李孑也忍不住大喘了一口氣。

    可真累!

    腦袋還被水流給衝擊得有些頭暈眼花。

    岸上,團子一直在緊緊盯著遊在最前麵的那道身影。

    這會看見那道身影終於到了對岸,才悄悄長舒了一口氣,蹦躂地無比歡快的心跳也跟著慢慢平穩下來。

    李孑最先爬上岸。

    把腰上的繩子解開,綁到距離她最近的樹幹上,隨後一屁股坐在樹底下,連根手指頭度不想動了。

    後頭的人陸陸續續拽著繩子爬上來,一上來也跟李孑一樣,直接攤地上了。

    何東跌跌撞撞挪到李孑身側,剛要開口,李孑先朝他擺擺手,“我沒事,先歇會。”

    “砰!”精神一鬆,何東直接跌了個狗啃泥。

    李孑“·······哈哈哈!”

    眾人看著這一幕沒敢笑,不過笑意全都匯於眼底。

    歇了一盞茶的時間,眾人站起身,撿起地上的繩子,在岸上找了三根最為粗壯的樹幹綁上。

    三條繩子,兩條平行,一條位於下方,呈現一個倒三角的形狀。

    大河上空,斷崖中間,自此多出了一道簡易的橋梁。

    留在岸上的大軍紛紛拿出隨身帶著的搭扣,開始排隊過河。

    團子伸手搭住身體兩側的繩子,腳跟著踩到下方的繩索上,抿了抿唇,向前踏了一步,繩索跟著一晃,他腳下一滑,額頭滲出一顆豆大的汗珠。

    走在他前方的一名刺部成員察覺到後頭的動靜回過頭來,輕聲安慰道“繩索晃是正常的,別往下看,往前看,你就會發現它是很穩的。別害怕,你能行!”

    團子對上他鼓勵的目光,輕輕點點頭。

    一步,兩步,三步……團子的步伐走得越來越穩,直到水流打濕了鞋子和褲腳,他低頭去看,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這條繩橋的中間,水流漫過一部分繩索,潮濕的水氣撲麵而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