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再見到這樣一隊兵丁之後，哈兒班答也不由將即將脫口而出的軍令又咽了下去。

    因為他知道，狗變成狼就開始吃肉了，而如果不能讓這群狼吃飽，那麽這群狼絕不建議反噬他這個在他們心中沒有多少地位的主人的。

    “走，跟本將回營。”在骨子裏對這樣一群可怕的亂兵產生畏懼之後，哈兒班答也失去了再待在這個地獄一般城池的興趣。所以在看著那隊惡鬼一般的兵丁離開之後，哈兒班答也不由對著身後的一眾親衛兵丁這般說道。

    然而聽到他這樣的話，他身後的親衛士卒們，臉上卻皆露出了不情願的表情。畢竟天底下沒有什麽事，是比合法的搶劫，更讓這群手持兵器的兵賊們興奮的了。

    而對於手下親衛士卒們這群情緒，哈兒班答自然也察覺到了。所以為了不讓麾下的這群親衛士卒生出二心，他不得不一邊調轉馬頭一邊說道：“放心，你們的戰利品，一定會比這群人豐厚數倍的。這是本將對你們的一種保證。”

    聽到這樣的話，這群親衛士卒的臉上也終於露出了喜色。所以在看了一眼地獄一般的西平城之後，這群人也不由歡快的跟上了他們的將軍。

    ……

    就這樣，在以後的曆史書上，也留下了“至正十一年，冬十二月，哈兒班答克西平，後縱軍屠城”的二十一個字。而後世的人，又有誰可以知道，這二十一個字背後藏著的，又是西平百姓怎樣的苦楚與血淚呢？

    差不多兩日時間之後，西平城百姓慘遭屠殺的事情，也隨著極少數幸存者的逃離，緩緩的傳到了舞陽城中。

    ……

    “哈兒班答，你這天殺的賊子，我張世華對天起誓，今生今世必要殺你！”當率軍駐紮舞陽的張世華，知道了西平城百姓慘遭屠殺的事情之後，憤怒至極的張世華，也不由當著那名傳令兵和帳下一眾將官的麵，這般拔劍斬案的高聲起誓道。

    而見到張世華這般，趙子玉也不由站出來，對著張世華抱拳稽禮道：“還請將軍息怒，怒急傷身啊！”

    “息怒息怒，我豈能息怒！哈兒班答這賊子，做出此等傷天害理之事，我焉能不怒！本將現在真的是好生後悔啊，我若早知哈兒班答這賊子會做下這般傷天害理之事，我寧可與其在西平拚個你死我亡，也絕不撤兵！”

    說著，怒極的張世華也不由的一腳將身前的桌案踹翻。並在踹翻桌案之後，對著帳下的眾將官們高吼道：“汝等還愣著作甚，還不下去召集兵馬。本將今日就要領兵東討，我今必要與哈兒班答那賊子，拚個你死我活！”

    帳下趙九等將官，聽到這樣這樣的話，麵上也不由的露出了擔憂的神情，本想著開口勸解，但是又一看道張世華那滿臉的怒容，又害怕在此觸怒張世華，所以在一番思量之後，趙九他們也隻得抱拳道了一聲“遵命”。

    然而就在趙九等人，即將領命走出大帳的時候，一直低頭站的趙子玉卻忽的站了出來，紅著眼睛跪在地上對張世華勸諫道：“將軍不可啊將軍！如今之時韃子兵鋒正盛，我軍若貿然進攻，必然是有敗而無勝。因而，下官懇請將軍您收回成命啊！”

    說完這話，趙子玉也不由將頭深深的埋在了地上，以求張世華可以收回命令。

    而帳中的趙九和郭羽等人見此，心中覺得趙子玉說的有道理的他們，也不由在相視之後，一同跪在了地上，並對著張世華說道：“將軍大人，趙先生說得對，我軍此時貿然進攻必然是有敗無勝。”

    “我等並不怕死，然我等實怕因為等戰事不利，而有傷將軍之威名。所以，我等也希望將軍您可以收回成命。”說完這話，趙九等人也不由將臉深深的埋在了地上，等待張世華的決斷。

    而站在主坐上的張世華見此，卻也不由扶劍長歎道：“爾等，這是想讓我做那不仁不義之人啊！今日我若不出兵，我又有何麵目，麵見汝寧的父老鄉親們啊！”說著這話，張世華竟也不由哭泣起來。

    而一直跪在地上的趙子玉見到張世華這般，自然也不由向前膝行了兩步，並紅著眼睛、流著淚對張世華說道：“將軍，使將軍您聲名受損，實乃我等做下屬的過錯。但我等今日這般，並非是要阻攔將軍您興兵複仇，而隻是興兵複仇之時還未來到罷了。”

    “將軍您是知道的，如今韃酋也先，麾下足有兵馬十萬。其人兵鋒之勝，遠非我等可及。所以，我軍要想戰而勝之，則必要坐等劉元帥之援軍，劉元帥大軍一日不至，我等也一日不可擅動。”

    “此並非是苟全求安，而是要留有用之身以待將來啊！”

    “留有用之身以待將來。”聽到趙子玉這般說，張世華卻也不由想是泄氣一般，癱坐在了地上，並且在最終這般的喃喃自語道。

    而跪在地上的趙子玉見張世華這個樣子，也知道張世華出兵之意已然有所鬆動。於是在此之後，他也忙不由趁熱打鐵般的說道：“是啊將軍，下官今日也願在此立誓，若劉元帥領兵而回，決戰時機也到來，那麽到時隻需將軍一聲將命，下官也比披甲戴胄，為將軍東進之先鋒。”

    “末將等亦是如此！”聽到趙子玉這樣的話，跪在地上的趙九等人卻也是這般高聲道。

    而張世華見帳下將官這般，也終不由歎氣道：“既如此，出兵之事便也暫且作罷，你們也都起來吧。”

    聽到張世華這樣的話，帳下諸將官在相視一顧之後，卻也不由相繼從地上站了起來。

    而張世華在等到帳下諸將官站起來之後，也不由背手對著他們說道：“我今既不能幫西平百姓複仇，卻也是要為他們做一些事情的。子玉，我給你三天時間，你勿要將可以在南陽府請到的高僧大德，全為本將請來。本將三日之後要在舞陽做一場法事，來超度西平城的無辜百姓們。”

    “將軍放心，下官必然會將此事辦好。”聽到張世華這樣的話，趙子玉自然也不由這般抱拳道。

    聽到這樣的話，張世華在點了點頭之後，卻也不由擺了擺手讓他們退下了去。

    ……

    三天之後，在舞陽城西邊的一處原野之上，張世華麾下的所有兵丁和大量的舞陽百姓以及少數的西平城幸存者，也皆張世華今日要做法事的原因，集結在了此處。

    此時張世華，已然讓人在這處原野上修建了一個高台，而被趙子玉他請來的百餘名僧人，自然也皆盤坐在了高台之上，麵對西方的西平城，為西平城慘死的無辜百姓們念經超度。

    可以說，這百餘名僧人在一起念經的聲音並不大。但是圍在這處高台的數萬軍民，卻出奇的安靜。所有人，哪怕是不懂事的孺子，也沒有發出絲毫的吵鬧聲。唯一有的聲音，估計就是那些個西平幸存者的哭泣聲了。

    而差不多在過了一個多時辰之後，高台之上的一百餘命僧人也終於默念完了經文，緩緩的睜開了眼睛做完了超度之事。

    而就在這些僧人做完超度之事之後，一名手持鐵喇叭的百戶官，也不禁在張世華的命令之下登上了高台，對著周圍的數萬軍民們，高聲講述起了他從西平幸存者身上收集來的，西平城慘遭官軍屠殺的那一天的諸多悲慘故事。

    不得不說，這名百戶官所講述的故事的確很吸引人。但凡聽到他所講述的軍民，莫不將自己帶入了其中，從而也不由在心底對那些所謂的朝廷的官兵們，生出了一種濃濃的憤恨。

    “狗朝廷！狗韃子！狗官兵！”聽到那個百戶官的故事之後，這數萬軍民之中，幾乎到處都是這樣充滿恨意的怒罵聲。

    畢竟對於這些生活在社會底層的百姓們來講，官兵屠城這種慘無人道的做法，由不得他們不恨。

    而就在這數萬軍民百姓因為憤恨，而破口大罵之時，張世華卻也率領著麾下的一眾將官們，大步走上了此處高台。

    圍著高台的數萬軍民百姓，見張世華等人走上了台，出於對張世華的敬畏，也不由再一次安靜了下來，不過他們此時的眼睛，卻依然是緊緊地盯在了張世華的身上。

    而站在高台上，備受萬人矚目的張世華，在看到台下百姓重新安靜下來之後，也不由拿起鐵喇叭，對著台下的百姓們高呼道：“父老鄉親們，還有這萬千將士們，皆知我與汝等，乃是炎黃華胄，漢家子民！”

    “我等本為漢人，百年前我等先祖受宋天子恩德庇護，生於斯長於斯，安享著太平盛世、富貴生活。然昊天降罪與九州，使得九州之地，禽獸橫行、遍地膻腥不說。更使蠻夷得以建極，韃虜偽稱天子。”

    “這元蒙韃虜，上不知敬祖禮法，下不守三綱五常。自竊我中原之地以後，更是任意殺戮，視天下萬民以為羔羊。對我漢人百姓更是敲骨吸髓、任意盤剝。故天下人常言：‘富極塞北、窮誇河nan。’”

    “我張世華！身為七尺男兒，又豈能視此而不見。故天下萬民計，我不得不興義兵、討不平。自我起兵那天，我也便發誓，誓要‘驅逐韃虜、匡複中華’。故從起兵到如今，我雖領兵攻城掠地，但對於窮苦百姓，卻秋毫無犯。”

    台下圍著的數萬軍民百姓，聽到張世華這樣的一句話的時候，他們也不由的點了點頭。因為他們可以感覺得到，自從張世華來到舞陽城之後，因為礦場的開辦還有張世華開倉放糧、重視農桑的舉措，他們的生活，比之以前的確是好了不少。

    所以這樣的話，這數萬軍民百姓心中大都是無比信服的。

    而高台之上的張世華見此，也不由在頓了頓之後，接著高聲講道：“旬月之前，我曾率軍東去，本想乘此機會與上蔡韓將軍聯手，一舉擊潰來犯的韃虜之兵。”

    “起初，我軍因軍民同心之故，連戰連捷，直殺的數萬韃虜聞風喪膽。但之後卻因天降大雪，軍隊補給困難的原因，不得不暫時退兵。但我實未曾想，在我回師舞陽之後，那韃虜竟乘此機會，在西平城，犯下此等傷天害理之事。”

    說到著的時候，張世華已然是雙目含淚，聲音也便對哽咽了。

    不過即便如此，張世華還是流著淚，接著咬牙講道：“西平城中，兩萬餘無辜百姓，慘遭韃虜屠殺……此皆為我不察之罪啊！”

    “本將初聞此事之時，可謂是悔恨交加。恨不得肋插雙翼，直飛過山水去找那韃虜搏命。但是……我卻又無法這樣做啊！我本人……自可一死而了之，但我身為南陽萬戶，肩負著莫大的責任，卻有不能……不能讓我逞匹夫之勇啊。”

    說道此處之時，站在高台之上的張世華已然是泣不成聲了。而台下圍著的數萬軍民百姓，見到張世華這般也不由的是雙目含淚。

    “將軍不比如此，我等不怪將軍，然我等隻求他日東討之時，可帶上我等，一同東進報仇！”見到高台之上的張世華這般，一名乃是西平幸存者的青年，卻也不由的這般高呼道。

    而聽到這名青年的話，餘下的萬餘百姓也不由紅著眼睛、流著淚，紛紛對著張世華開口勸解。高台之下，萬民的勸解之聲，也實在讓人動容。

    故而在此之後，張世華也不由猛的拔出了掛在腰間的佩劍。並用佩劍，當著台下數萬軍民的麵，割掉了自己頭上的一縷頭發。

    而台下的數萬軍民見此，也不由再度安靜了下來。因為他們隻見得他們的將軍張世華，用佩劍劃破了手，並用手掌上的血染紅了那縷頭發之後，高舉著那一縷頭發，對天立誓道：“我張世華今日對天立誓，今生今世，必要‘驅逐韃虜，匡複中華’，為西平的萬千無辜百姓報仇雪恨。”

    “今生今世，若違此誓，當人神共棄，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聽到張世華這樣狠毒的誓言，台下的數萬軍民也不由徹底動容了。所以當他們聽到站在張世華身後的那些個將官，振臂高呼“驅逐韃虜，匡複中華”這八個字的時候，這數萬被感染到的軍民百姓，也不由一同振臂高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