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小張爺的抱大腿行為，林潭不置可否。

    他不是要質疑張淼在“逃邊”領域中的先驅者地位，他隻是對眼下發生的一切事情報以悲觀的想法。

    被帶到前線，真的未必是用來祭旗，但也絕對不是用來“勸降”！

    在末日之後的八年，其實每一個人都已經習慣了氧氣遠遠沒有末日前充沛，能適應的就適應了。

    不能適應的早就因為慢性缺氧而病死了。

    被撤掉氧氣罩的小張爺滿身大汗，癱在地上呼呲呼呲的喘，像極了一條離水上岸的魚。

    機械族外裝甲被宕機後，灼熱的高溫在這本就逼仄的車廂內讓人難以忍受。

    張淼真覺得身上之前還能提供一些清涼的衣甲現在就是一層貼在身上的火爐，悶熱難當。

    他把希望寄托在林潭身上，所以下了車之後直接就把想說的都說了。

    然而帶鳥嘴護目鏡連體氧氣麵罩的蒸汽朋克們根本沒理會他，似乎所謂的逃海者是毫無意義的。

    是啊，跟這些當做奴隸來創造的蒸汽朋克談什麽鼓勵作用，帶頭作用？

    這毫無意義呀！

    甚至就是和南方人類聯盟的種植園主們談什麽逃海者也真麽啥意義，畢竟這是末日後新紀元八年了。

    如果是南部聯盟剛剛站穩腳跟的時候，一個來自於海上的人，無論是逃海者還是使者，那都是一個振奮人心的代表。

    畢竟南部聯盟的人類已經早早的就單方麵斷絕了，來自於海上五艘方舟的呼叫。

    張淼絕望了，因為作為一個資深的跳邊達人，他發現了這次人類聯盟對於他的態度上的不同。

    岸的這一邊兒，所有的陣地都已經被拿下，兩者之間，幾乎沒有任何緩衝地帶，就隔著這一條最窄的地方也得有1000多米的大河對峙起來。

    峽穀機械族那些塗裝的如同鉛雲一般的飛艇隻敢在河岸對麵徘徊，甚至都不敢飛上河麵。

    而對岸倉儲高地的位置也注定了蒸汽朋克那些造型扭曲的大炮根本夠不到那裏，想直接轟炸對方的補給是不可能的。

    說起來也真是挺可笑的。

    代表人類幸存者，或者說代表地球曾經地表生物幸存者中最高水平的兩個勢力進行戰鬥，最高規格的武器卻偏偏連一千五百米的射程都沒有。

    直到這一刻，已經適應了氧氣稀薄，適應了高溫炙烤的林潭悲哀的發現一個他不想承認的慘狀。

    人類的文明會，也終將會發生不可逆的倒退，現在的他們真是很可憐。

    ··哪怕每一座方舟之中都保存了人類曾經聞名的所有影像文字資料。

    哪怕方舟之中有應對能源枯竭的太陽能充電設備，更有為了應對太陽不可見的量子對撞反應立場……

    但是這些都不能保證人類的文明不會倒退。

    幸存者們因為爭權奪利，爭奪生存物資而陷入了無休止的鬥爭與權謀。忙著在新世紀末日後重新建立人類文明和秩序。

    這一切現在看來，就變得無比可笑，曾經的光榮的曆史大概三輩以後就會被徹底遺忘。

    不是統治者想建立屬於他們統治的思維和輿論，隻是科技等全方位的倒退，造成的科技與文化的斷層。

    費米悖論衍生的文明分級猜想中，把最低的一級文明定義為能夠完全使用所在行星資源。

    人類原本巔峰時期也就隻能算06-07級文明。

    哪怕現在對於人類所有的科技成果在方舟之中都有所保留，但配套基礎設施的全麵喪失，會讓那些保留變成曲高和寡的空中樓閣。

    變成統治者彰顯祖輩“榮光”的一件件“展品”。

    事情已經變成了這樣，可戰爭還在繼續，南岸的甄別工作無比快速的進行中，每一個失去抵抗的機械族被甄別之後都是一槍爆頭。

    而每當發現一個人類之後，都是集中到林潭他們這裏。

    隻是不知道這些隔河而立的蒸汽朋克究竟要怎麽決定他們的命途。

    人越聚越多，當這一片陣地上所有機械族都已經被槍斃，清算工作結束的時候，林潭身邊已經被圈攏了整整七十多個人類了。

    這七十多個人都已經被炎熱和缺氧折磨的夠嗆了，大大的太陽正緩緩升起，灼熱的照射與地表的溫度烤得人發昏。

    但也不耽誤少部分清醒的人意識到現在的情況正越發的緊張起來。

    眼前的情況絕對不簡單，這群人被聚集起來看起來準沒好事了。

    事情果然也向著他們想的方向去發展了，這些人無論怎麽聲張和詢問，都沒有得到正麵的回答，反而是被驅趕的到了那破敗的渡頭。

    “上船，自己劃船過河！”

    沒給他們反對的權利和機會，就是被槍口逼著，林潭他們還是上了船了。

    船在這種被逼迫的情況下膽戰心驚的駛向對岸，可是每個人都知道這事兒沒那麽簡單。

    現在林潭最怕的就是對麵的炮管會對向這個擠滿人的小船，畢竟他們嚴格來講全都是混進來的。

    隻不過被蒸汽朋克一方給分辨出來了。

    機械族為了杜絕任何可能性的間諜行為，所以基本沒有在這次戰鬥中投放一個人類。

    哪怕是對機械族有認同感，自認為機械族才是末日後幸存人類的新方向的人類依附者，機械族都一個沒帶。

    而林潭他們這幾十人，就純粹是混進來得了。

    不管是出於什麽目的，現在來看其實都應該算是逃邊者，南部聯盟拒不收容的逃邊者。

    林潭心裏發急，把手伸進船舷下滾燙的河水裏，掬起一捧水，兜頭澆在被熱的迷迷糊糊的張淼臉上。

    “誒呀我去！”

    張淼被熱的迷迷糊糊，但是被這一捧至少四五十度的“溫水”兜頭澆灌，也是一激靈就坐了起來。

    “怎麽了？怎麽在船上？”

    “我們被拒簽了，現在正在被遣返過境，以你的經驗，現在我們應該怎麽辦？”

    簡單的把事情交代清楚，他注視著張淼那張表情越發難看的臉。

    “拒簽？這個詞用的好，拒簽的事我還真是第一次遇到，但是我現在有種擔心，這個擔心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我怕……”

    張淼的話沒有說全，可林潭已經明白什麽意思了。

    兩個人壓低了聲音，因為他們坐在這船舵這邊的角落裏，周圍都是人。

    張淼滿是擔憂的低聲說：“我怕我們的船都未必能夠靠岸，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恐怕機械族那麵也會拒絕我們，而且有可能就不是拒絕了，是處決……”

    林潭不動聲色的點點頭，然後問：“你飯量怎麽樣？”

    “嗯？飯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