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敦盛之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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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雨瀟瀟,春夜漫長。獵 文網 lieen
有的人,如吉野、廣末良子之流正忙於男歡女愛而徹夜未眠,有的人卻百無聊賴、孤枕難眠。
上海虹口施高塔路晴氣將軍官邸的臥室裏,晴氣慶胤將軍剛剛從噩夢中醒來。
在夢裏,他回到了十二世紀未葉的日本福原城一之穀,正是通過這“一之穀大戰”源氏軍閥徹底剿滅了平氏軍閥、取得了對天皇的絕對控製權,進而開創了文武分治的“幕府”製度。
但是,在夢裏,晴氣並沒有夢到自己成為源義經那樣勇猛睿智的戰術大師,也沒有夢到自己成為熊穀直實那樣縱橫戰場的“關東第一武士”,卻夢見自己化身為當時最著名的笛手,也是最有名的美男子平敦盛。
“真是個奇怪的夢”晴氣慶胤摸著自己的脖頸仍然感覺涼颼颼的是的,在一之穀大戰中,平敦盛在被熊穀直實擒獲後,為了保全家庭的榮譽,請求對方殺了自己。雖然熊穀直實不忍下手,但最終還是揮淚砍下了平敦盛的頭顱而晴氣慶胤甚至夢見了熊穀直實冰涼的刀刃從自己的頸部一劃而過、自己的頭顱滾到一邊卻看見自己的一腔熱血灑在了一之穀的原野上。
“做武士就應該像平敦盛那樣,如果不能在戰鬥中獲勝,也要光榮的死去”晴氣將軍喃喃自語著。
窗外,下了很久的春雨依舊綿綿的下著,打得院子裏的梧桐樹葉“嗒嗒”作響。雖然已是春天,但這夜雨城霏霏的晚上仍有些許寒意。
晴氣習慣性的披起被子、盤腿坐在榻榻米上、點燃一支煙、望著被遠處的路燈照亮了一個角又掛滿了雨痕的窗子隨口唱起一歌來:
常思人世漂流無常,
譬如朝露,
水中映月,
刹那繁華瞬間即逝,
風流人物,
今非昔比,
人生五十年,
莫非熙熙攘攘,
浮生幻夢,
任人生一度,
入滅隨即當前,
一念之間,
有何可惜,
此即為菩提之種,
常法所定,
急至京都憂心難忍,
獄門示眾,
敦盛之
竊而歸家傳僧供奉,
歎息如煙,
人間無常,
人生五十年,
莫非熙熙攘攘,
浮生如夢。
這和歌名叫敦盛之曲,正是“一之穀大戰”中最無辜的受害者平敦盛所創,傳說這和歌乃是平敦盛由於幼年的同伴源義經成為死敵,而感慨世事無常所作。而熊穀直實親手砍下了和兒子同年的平敦盛的腦袋,感悟世事夢幻無常,在此戰之後心灰意冷也循世出家,終生為平敦盛度。
晴氣將軍已經年近五十,不過就算他年輕三十歲也仍然稱不上英俊,更不能和平敦盛相提並論,即便比起自己的得意門生吉野上尉來也頗有不如。
“我怎麽會夢見自己是平敦盛了呢”晴氣自嘲地笑了,“我可不是什麽帥哥喲不過我不是帥哥不也照樣把濱崎這樣的小美女騙到手了嗎”他不由摸著頷下的短須“嘿嘿”地笑了起來,“那小妞的身材可真火辣喲”
晴氣將軍正回味著往日裏和部下的濱崎步子小姐迭起的纏綿情景時,腦子裏突然之間閃過一個念頭來:“平氏大軍在兵力占有優勢的情況下被源義經偷襲成功完全是因為福原城外的山民向源義經透露了那條鹿道的存在才被源義經滲透到了己方大軍的後方。那麽我做了這個夢是不是意味著我們梅機關也能在某個山民的引導下找到一條打入中共地下黨內部的鹿道呢”
一想到梅機關或許也能在某個“山民”的引導下找到一條打入中共地下黨內部的“鹿道”,晴氣將軍頓時便一點兒睡意也沒有了,他深深吸了口煙,並把這股煙直吸到肺髒裏,再悠悠地向著臥室內昏暗的天花板噴出一個個煙圈來。
毫無疑問,現在正躺在加布裏埃爾醫院的加護病房裏的那個支那女叛徒佘曼詩正是那個指點“鹿道”的“山民”,她指點的“鹿道”直指中共滬西特委的新任書記這可是個重要的人物現在,梅機關已經張著網等待這條大魚去滬江服務導報廣告了,如果能捉到這條大魚的話他有十分的把握將其策反過來、為己所用其實這很簡單的,隻要讓佘曼詩出馬就行了讓一個叛徒去策反往日的同誌是最高明不過的辦法了,隻要能把滬西特委的新任書記拉過來,他就有辦法把中共在上海的地下網絡統統破獲當然,不用把那些地下黨全部抓起來,他可以加以利用,把經過自己“加工”的情報通過這個網絡傳遞到蘇北的華東局去,甚至傳遞到更高的層次延安那樣一來,他手裏就又有了一條可以直通“那邊”最高層的渠道了。
晴氣將軍沉浸在自己美妙的意淫裏,幻想著如何去獲得巨大的成功,不知不覺中天色已經蒙蒙亮了。
遠遠的,外灘海關大樓渾厚的鍾聲敲了六下,這聲波穿過重重雨霧清晰地傳入晴氣的耳鼓,並在他小小的臥室裏回蕩著。
晴氣披著被子走到門邊、拉開門,清冷的風立刻裹挾著飄舞的雨滴帶來一陣寒意。
晴氣抬頭望了眼院子裏剛剛冒出嫩芽的梧桐樹,心裏說道:“吉野,今天就看你如何捉魚了”
海關的鍾聲同樣也傳到了海倫路廣末良子的小樓裏,驚醒了熟睡中的吉野上尉,他方一睜眼就感覺到身上有些沉重,低頭一看,隻見赤身露體的廣末良子正緊緊摟著自己、睡得正香、嘴角兀自帶著甜美的微笑不知正做著何等好夢。
今天還要去愛文定路張網捉魚的事吉野並沒有忘記,作為一個職業特工他的職業操守告訴他現在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於是,吉野開始躡手躡腳的想從廣末良子的懷抱中掙脫出來。哪曉得廣末良子抱得極緊,不用力掰根本掰不開。正在他手忙腳亂之際,廣末良子卻已被他弄醒了,她睜圓了一雙蒙朧的睡眼衝著吉野展現出甜蜜的笑容:“親愛的,你醒啦是不是肚子餓了我這就給你做早餐去。”說著,她就跳出被窩準備去做早飯,這才現自己的身上一絲不掛,連忙滿地地找衣服,一邊衝著吉野尷尬地笑笑。
吉野連忙攔住她:“不用了、不用了、不用麻煩了。”
由於有過昨天早晨吉野不辭而別的經曆,廣末良子立時便意識到吉野又要走了,眼淚隨即掛滿了她的臉龐:“吉野君你”她痛哭著一頭撲進吉野的懷裏,“請不要走,好嗎”
望著廣末良子滿臉的淚痕與不舍,吉野的心中不由湧過一陣歉疚廣末良子這樣癡情的愛著他,他卻總是隻能陪她一個晚上、總是一到了早上就走、總是要辜負她的一片深情。
他伸手輕撫著廣末聳動的後背以示安慰,一邊解釋道:“我還要去上班呢,等我下了班再來陪你吧。”
廣末良子哭哭啼啼道:“可今天今天是禮拜天呢哪有哪有禮拜天上班的道理呀”
吉野的反應是何等的快馬上解釋道:“沒辦法,作為天皇陛下的軍官是沒有星期天的,而幹我們後勤這一行的就更沒有禮拜天可言了抱歉,我不得不走了。”
“那你那你再陪人家一會兒嘛。”廣末良子依依不舍的說道,“就算上班也不用這麽早就走吧”
吉野俯身在她額頭輕輕一吻道:“我們單位裏事情多,早點去做完才能早點回來陪你呀。”說著,吉野掙開廣末的雙手,起身開始自顧自地穿衣服。
廣末良子呆呆地看著吉野的每一個動作,雙眸之中立時溱滿了淚水。
吉野套上外衣,轉身又在廣末的臉頰上一吻,柔聲說道:“我走了”帶著幾分歉意,又帶著幾許不舍,他“噔、噔、噔”的緩步走下樓,在門口穿上鞋、拿起雨傘正要開門時,隻聽身後的樓梯聲響,廣末良子衝過來又撲進他的懷裏。
“你今晚我等你”她猶豫著說道。
吉野在心裏頭歎了口氣,廣末這女人什麽都好,就是太婆婆媽媽了。
“會的,我一定會來陪你的”吉野認真地說著,反手開了門、退了出去。
廣末追到門口,含情脈脈的目送著他走遠,等他走出很遠再回頭張望時,卻見廣末良子兀自站在門口向他揮手。吉野的心一熱,真恨不能馬上就回過身去擁抱廣末良子、親吻她、深情地對她說:“親愛的,我不走了,讓我一輩子就這麽陪著你、守著你,讓你愛我、疼我、為我做飯,也是一輩子。”
廣末良子目送吉野消失在重重雨霧中才悵然若失地關上門,然後又倚在門板上擦了擦淚水、喃喃自語道:“我這是真的愛上他了嗎愛上了一個梅機關的小特務就像飛蛾撲火,義無反顧的獻上自己的一切”然後,她又無奈地搖著頭:“愛就愛了吧,反正他今天還會回來的嘿嘿,隻要他回來就好”
而吉野呢,也是滿腹的留戀、一肚子的柔情,沿著下雨的小街一路向北四川路的上海派遣軍司令部走去。直到他瞥見路邊停著的一輛沒有標誌的黑色小轎車和車子裏坐著的兩個人的臉才猛地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