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清水脈衝苦思冥想之際，他忽然聽到“駐蒙軍”司令部的前院裏起了一陣喧嘩，接著便看到有幾個軍官匆匆忙忙的往前院跑。Δ獵文網lieen清水脈衝依稀聽到有人邊跑邊說道：“聽說角田中尉要切腹啦”

    又有人接口道：“切腹他切腹幹什麽他不是才從共產軍那裏逃回來嗎”

    “走，去看看”

    清水脈衝意識到這幾個軍官是去看熱鬧的，他也依稀記得自己曾在城北大鏡門的門樓上聽哨兵說起過角田中尉的事他在不久以前的一次下鄉掃蕩中“失蹤”，就在司令部宣布他已經陣亡時他卻活著回來了清水脈衝當然明白所謂的“失蹤”不過是被俘的婉轉說法，雖然他認為被俘是軍人的恥辱，但他同時也認為有時這也無法避免。

    令他詫異的卻是：“難道華北方麵軍也和關東軍一樣，會逼著被俘的官兵自我了斷”在清水的概念裏，華北方麵軍的司令官鬆島大將和參謀長中野中將是兩個很有人情味的領導者，他們治下的華北方麵軍理應比“野蠻的”關東軍更有人情味才是。

    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所以決定跟過去看個究竟。

    “眼見為實，也許會有不尋常的事生”清水脈衝嘀咕著。

    駐蒙軍司令部的前院此時已經圍了不少人。圍觀者們稀稀拉拉的站了個大圈，因此清水脈衝老遠就看到一個隻穿了白色襯衫、黃呢子軍褲的年輕人正麵朝東方跪坐在青條石的地上，雙手捧著一把製式的尉官軍刀。

    “那麽說這是真的了”清水脈衝對自己說。他滿腹狐疑的圍著人群轉了半圈，來到了自殺者的正麵。初升的朝陽正從清水的背後冉冉升起，在青石地麵上留下了他長長的影子，也將滿臉胡子茬的自殺者那憔悴的臉龐照得通紅。

    這還是前天清水脈衝在城北大鏡門的門樓上看見的那個角田中尉嗎當時他因為回到張家口而興奮的笑容哪裏去了為什麽時候短短的一天過後他就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呢

    是的，這人的確是前天清水脈衝在大鏡門的門樓上望見的那個角田中尉，但他空洞的眼神告訴清水脈衝，這人已經對自己能否活下去不抱任何希望了。他隻直直的注視著自己手裏的製式尉官軍刀、刀刃對著自己。

    “他的心已經死了”清水脈衝這樣對自己說，“隻有短短的一天時間他怎麽就變得萬念俱灰了呢”

    這種場麵他在關東軍的時候就見過好幾次了，第一次見到時還為那個自殺者感到過惋惜，但後來也就習以為常了。他知道的，以他目前的地位和影響根本無力去阻止悲劇的生。當然，他也希望能出現某種奇跡，會有人出來阻止角田切腹，可是，他更知道這幾乎是不可能生的，日本人都把切腹自殺的武士視為英雄，沒人會阻止一個武士成為英雄的他清水脈衝也不會，他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角田身邊站著另一個中尉，手裏拎著把寒光閃閃的尉官製式軍刀這個中尉是負責在角田自盡後砍下他的腦袋的“切腹助手”，以免他太痛苦。

    角田還在那裏猶猶豫豫、他的手在微微顫抖，清水知道這不是因為寒冷結束自己的生命是一件需要極大勇氣的事。但圍觀的人群裏麵已經有人開始不滿意了：“快動手吧角田，不要像女人一樣扭扭捏捏的”有人在一邊叫道。

    “這不是落井下石嘛”清水脈衝不滿地想著，“駐蒙軍的人怎麽和關東軍的人一樣沒同情心呢”

    角田中尉抬起頭無助地望了一眼身邊的中尉喏喏的說道：“高木桑，麻煩你照顧好我的父母，還有我那未曾謀麵的孩子告訴他，他的父親是戰死在疆場之上的”

    高木中尉點頭道：“我會的，你就放心的上路吧”

    角田的嘴角抽搐著，好像還想說些什麽，可是圍觀的人群已經開始起哄了，他們高叫著：“角田，你好去死啦不要再磨蹭了”那叫聲驚人的一致。

    角田長長地歎了口氣，最後看了一眼這個絢麗多彩的世界，清水從他的目光中讀到的分明是留戀與不舍。

    “如果哪一天我也不得不切腹的時候我會在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刻想到誰呢”清水的腦子裏突然之間閃過這個古怪的念頭來，“應該是我親愛的鬆島萊萊子吧。”他的眼前浮現起鬆島萊萊子那清秀的臉龐、溫柔的眼神，“不會的，我怎麽會被逼著切腹呢不要胡思亂想了”不過在別人遭難時設身處地的去想象別人的處境是人類的天性，想不去想象都難。

    清水忽然意識到角田中尉此時也許和他一樣，眼前浮現的也是在遠方的家裏苦苦守候的妻子，還有妻子的懷抱裏那從未謀麵的孩子。

    他的心裏竟然酸酸的。

    角田顫抖著雙手捧起了那把尉官製式軍刀，刀刃衝著自己的小腹，隻見他雙眼一閉仿佛是定下了離開這個世界的決心，兩臂一用力便將軍刀插入了自己的小腹，再順勢一拉，立刻給自己來了個大開膛。他無力的慘叫了一聲：“啊”身子隨即歪向一邊。

    高木中尉是“切腹助手”的行家了，他不慌不忙地等著角田的身體開始往下栽倒時才閃身讓到一旁，同時揮起手中的長刀，隻見寒光一閃，角田的人頭便滾落在地，一腔熱血噴出老遠，染紅了一大片地麵。由於事先讓開了角田倒下的方位，所以高木身上沒有濺到一滴血跡。他掏出一塊手帕來，開始細心地拭去刀刃上的血跡。

    清水脈衝暗地裏歎了口氣：“又一個死在自己人手裏的冤魂、一個連自己剛出生的孩子都不曾見到的可憐蟲。”

    望著地上的無頭屍體、滾落的頭顱和遍地的血跡，清水脈衝的心頭猛然泛起一種悲涼、鼻子竟也在些酸了，他別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彌漫著血腥氣息的地方。

    回到自己的宿舍，清水脈衝做賊似的關上門，衝著自己的行軍床揮舞著拳頭大聲說道：“放心吧萊萊子，我一定要活著回來見你還有我們的小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