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九章 意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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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嘛……”吉野望著後視鏡裏漸漸遠去的那些矮小的身影將臉上的冷笑換成了輕蔑,“還不是像卑賤的狗一樣匍匐在我們大日本帝**人的腳下搖尾乞憐?”
慕爾鳴路再往南便是邁爾西愛路(routercier),上海解放後改名為茂名南路。 Δ
吉野少佐的轎車滑過慘白的路燈所投下的梧桐樹那斑駁破碎的影子,引擎低沉的轟鳴在邁爾西愛路兩旁那深深的法式花園公寓的圍牆與木製的柵欄間回蕩。與北段的慕爾鳴路是繁華的商業中心不同,南段的邁爾西愛路隻是一條兩邊布滿了公寓的幽靜的馬路。而今,雖然天才剛剛暗下來,馬路兩邊的人家卻大多熄了燈,隻有慘白的路燈如一隻隻高高在上的怪眼俯視著這群從東洋來的不之客。
吉野少佐舒服地靠在轎車的後座那寬厚的座位上,疲勞了好久的他在這迷離的夜色中不由自主的想要打瞌睡。說實話,吉野非常喜歡這種情調。平日裏他總是喜歡在休息日裏在上海各租界的僻靜馬路上閑逛,當然,這些馬路無一例外都是建築漂亮、環境典雅、人煙稀少——他覺得那是一種難得的享受、是對他疲勞身體的最好放鬆。而這段邁爾西愛路上也曾經留下過他悠閑的腳步。
但吉野少佐從來不曾想到有一天他居然會躺在一輛轎車寬大的後座上愜意的欣賞著窗外那熟悉的景色卻忍不住哈欠連連。
沿著邁爾西愛路往南過了霞飛路一百多米左拐就是莫利哀路了。莫利哀路靠近邁爾西愛路的那一段分布著一些諸如香山裏之類的老式石庫門房子。再往東靠近聖母院路一帶則全是帶獨立花園的小洋房。熟悉上海大街小巷情況的吉野少佐一直把這條莫利哀路當成漫遊時的聖地。無論是春天的花團錦簇、炎夏的濃蔭遮日、秋日的落葉滿地還是冬天的淒冷瀟落對他而言都是最美的意境。無論是東段高貴的法式花園洋房還是西段平民化的石庫門房子都透出一種法蘭西特有的浪漫、寧靜。那靜諛、精巧的小花園,月桂樹下的秋千架上仿佛還有伊人的歡笑;小洋房西式屋頂上那紅瓦鋪就的棱線、爬滿爬山虎的外牆、用五顏六色的玻璃拚接出的窗戶;就連人家花園外鑄鐵的複古式樣的鏤空大門也充滿了異國的情調——這情調令吉野少佐深深的陶醉,他閉上眼,耳旁飄過的是《夜上海》那靡靡的曲調: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個不夜城,
華燈起、車聲響、歌舞升平。
隻見她笑臉迎,誰知她內心苦悶,夜生活都為了衣食住行。
酒不醉人人自醉,胡天胡地蹉跎了青春,曉色朦朧倦眼惺忪,大家歸去心靈兒隨著轉動的車輪。
換一換新天地,別有一個新環境,回味著夜生活如夢初醒。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個不夜城,
華燈起、車聲響、歌舞升平。
隻見她笑臉迎,誰知她內心苦悶,夜生活都為了衣食住行。
酒不醉人人自醉,胡天胡地蹉跎了青春,曉色朦朧倦眼惺忪,大家歸去心靈兒隨著轉動的車輪。
換一換新天地,別有一個新環境,回味著夜生活如夢初醒。
換一換新天地,別有一個新環境,回味著夜生活如夢初醒。
他的手指不自覺地在自己的大腿上打著歌曲的節拍,甚至有種要放開喉嚨唱上一段的衝動,仿佛他不是要去捉拿一個地下黨的要犯,而是去赴一個秋水伊人的神秘約會。
“她從前為地下黨組織租賃房屋時為什麽也選在莫利哀路的香山裏呢?難道說她竟然和我有著相同的品味也喜歡這裏的優雅、安寧嗎?”
吉野少佐的眼前不由得浮現起佘曼詩那美豔絕倫的臉龐、他第一次在正金銀行見到她時她的打扮——寶藍色的綢緞旗袍外麵套了件純黑的羊絨大衣——她胸口那對呼之欲出的**同樣令他為之暈眩。繼而吉野的眼前又閃過病床上重傷在身的佘曼詩——雪白的紗布掩不住她無與倫比的秀麗臉龐,層層的繃帶裹不住她被單下波濤洶湧誘人的身體。吉野隻覺嘴唇開始幹,禁不住伸出舌頭來舔,仿佛他舔的正是佘曼詩那芬芳的胸脯。
吉野終於現,雖然有好幾個小時沒見過佘曼詩、雖然在見不到佘曼詩的時候他未必會經常想起她、雖然佘曼詩在他眼裏隻是個背叛了自己祖國的無恥叛徒,雖然在見不到佘曼詩的時候他可以用廣末良子乃至佐佐木敦子來填補自己心中的空虛寂寞,但是,隻要再讓他和佘曼詩見麵哪怕隻有一秒鍾,她的影子就會充滿他的腦海、在他的心頭縈繞、再也揮之不去、再也無法割舍。
吉野少佐也曾幻想過能和自己心愛的女人一起在這莫利哀路的梧桐樹蔭下漫步——他牽著她的手在如水的月色下走過莫利哀路邊鏤空的紅磚花牆,月光穿過搖曳的梧桐樹葉照在他們的身上泛著幽幽的熒光。他拉過她的手,她便就勢靠在他的肩膀上,他趁勢摟著她纖軟的腰肢、感覺她身體的顫動,她雪白的頭頸、體味的芬芳令他沉醉。她含情脈脈的回望他、他忍不住低下頭親吻她如火的紅唇……
在吉野的夢鄉裏,這個和一起分享這浪漫散步的女人不是風騷的居酒屋老板娘廣末良子,也不是清純可人、剛剛把貞操給了他的小師姐佐佐木敦子,而是那個眼前正躺在上海派遣軍總醫院的病床上受了重傷的中國美少婦佘曼詩!
無論這個女人的背叛行徑多麽令吉野所不齒,但隻要一見到佘曼詩,吉野的心立刻就會被她的美貌所征服,哪怕佘曼詩從來都對他冷若冰霜,他的愛慕卻有增無減。
正當吉野少佐靠在轎車的後座上在自己的迷戀中進入夢鄉之際,他們的車已經無聲無息地停在了香山裏的弄堂口——梅機關的司機都受過這方麵的訓練,在接近目標時總是將排檔掛入空擋滑行,從而讓車子慢慢地減,以避免刺耳的刹車聲驚動了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