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偷人(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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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一邁步穆玉露便覺得天旋地轉、頭昏眼花的差點摔倒,她連忙用右手扶住土屋的土牆努力使自己定下神來。她這才發現平時在醫院裏看那些單手骨折的病人走路一點也不覺得困難,等到她自己嚐試時真的很難保持平衡。
遠方的水聲仿佛是一種召喚,催促著穆玉露不顧一切的走出房去、循著潺潺的水聲的方向穿過岸邊的白樺林跌跌撞撞地向河邊而去。
穆玉露不知道,她才出門炕頭的老太太就身手敏捷地下了炕遠遠的、小心翼翼地跟在她的身後,嘴巴裏還一個勁地喃喃自語著:“哎……這娃,藥還沒吃呢……這藥可不能停啊……哎,這可憐的傻孩子……”
同一片月光照亮了白樺林中的小徑,把如銀的光線透過白樺樹的枝杈投射在穆玉露的麵前,就像一張斑駁破碎的銀色的網。但在穆玉露的眼裏這網宛若罩在了自己的心上,正越收越緊、令她不能呼吸,隻想著快點來到河邊再跳下去。
突然間,眼前豁然開朗,她已經穿過了樹林來到了延河邊。對岸黑黝黝的山巒、眼前泛著點點銀光的蜿蜒河水都呈現在她的眼前。
以穆玉露此時身體之虛弱能走到河邊實屬超水平發揮,甚至連吊著左臂的脖頸都酸痛得要死。但這一切已經不重要了,穆玉露的目標很明確,從這兒跳下去!
跳下去之後就一了百了啦!
但她還不能跳,因為半夜三更的河岸上居然還坐著一個人!
這人抱膝而坐,身邊還站著一匹老馬。那老馬晃動著尾巴、豎著耳朵、啃食著河岸上剛剛冒出頭來的青草。
這人神態之灑脫、背影之清臒幾乎讓穆玉露以為自己又碰到了石心,不由得激動起來。但她轉眼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這人不是石心,這世上也許有人能像石心一般的灑脫但絕不會有第二個人擁有石心那樣棱角分明的臉龐。
眼前的這個人也沒有。
“穆玉露同誌,你好有雅興啊,這麽晚了還出來賞月?”那人哈哈一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穆玉露隻覺得這人的聲音和臉龐似曾相識,想了想便明白了:“怎麽是你?”
“你已經死過一次了,卻沒有死成。為什麽還這麽想不開呢?”那人的聲音很平靜,仿佛所有的一切他都知道,有種高高在上的統治感。
穆玉露吃了一驚:“是你救了我?”
那人淡淡道:“不錯!”
穆玉露非但沒有絲毫感激之情,反而怒目相視:“我要死又管你什麽閑事?”
那人似乎對她的這種反應一點兒也不覺得意外,他淡淡一笑道:“年輕人,仇恨會蒙蔽你的眼睛、會摧毀你對生活的渴望、會遲鈍你的思考讓你做出錯誤的決定。”
穆玉露聽他話中有話,似乎對自己和石心的事略有所知,不由吃了一驚。不過她也不是那種把驚訝掛在臉上的人,並不如何慌張隻冷冷道:“我的心情你是不可能理解的!”
她這是在引蛇出洞,她也想聽聽對方到底都知道些什麽而不是在故弄玄虛。
隻聽那人“嘿嘿”一陣冷笑道:“弑父的仇人和親密的愛人竟然結合在石心一個人的身上……你是不是很感慨天意弄人啊?”
僅僅這一句就令穆玉露如同五雷轟頂般地愣住了:“他怎麽都知道?”她暗想,腦子裏不禁轉過無數的念頭:“心哥哥在上海地下黨工作時以五號諜報員的身份到處殺人他一定是知道的,那麽他怎麽會知道父親的名字呢?難道說我的身份已經暴露了?”
她這邊正思前想後惴惴不安時,那人繼續說道:“愛人就是愛人,想報仇卻下不了手吧?父親就是父親,想忘掉仇恨和愛人生活在一起卻也做不到吧?”那人的語調沒有一絲起伏,冰冷得就像這春夜的寒風一樣,直聽得穆玉露渾身打顫——“這人為什麽對我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刹那間她便明白了:“你一直在監視我?”
一想到自己和石心的一舉一動都在眼前這人的監視之下穆玉露的頸後寒毛便不由得全體起立。她本是個很警覺的人,現在居然被人偷窺而渾然不覺怎能不膽戰心驚?更要命的是這人對自己的心理也拿捏得如此之準,想必對自己的從前早已知根知底。
“這麽說我的真實身份他早已經知道了嘍?那他為什麽非但不揭露我還要救我呢?”穆玉露一想到這裏心中的恐懼之意漸漸淡了下去,警惕性卻提了起來。
“他別有所圖!”這是眼下穆玉露唯一能得出的結論。既然對方對自己另有所圖,那麽要想尋死恐怕不那麽容易了。穆玉露到底心細如發,早把眼下這事兒的因果猜了個八九不離十,當下便決定再試一試:“不要你來管,讓我去死好哩!”她尖叫著。
“有我申南在,你想死並不容易!”那人的聲音依然那麽冷,聽不出一絲感情。
“去你的!”穆玉露作勢就要向延河裏衝,卻仿佛因為是身體虛弱一下子脫力身子搖晃了兩下便倒在了地上,想必是又昏了過去。
申南走上前來伸手試了試穆玉露的呼吸,又翻過她的臉看了看便站起身來衝著正躲在樹後的圓臉老太太喝道:“老韓,趕快把她扶到屋子裏去休息,她又昏過去了!”
兩人七手八腳地把穆玉露搭到了了屋子裏、放在了炕頭上。韓老太為穆玉露蓋上了被子。
被子裏的穆玉露其實一直保持著清醒,這正是她慣用的“假裝暈倒大法”。
“想死也不容易!”她暗暗咬著牙。
……
大偵探霍桑從李士群的官邸出來後便由李士群的專車送回了他在上海的落腳點,洗臉、刷牙、洗腳後就直接鑽進了被窩睡起了大覺。雖然他對這次任務還有些疑問,但他明白,組織上讓他“陷害”龔矚必定是有原因的。
“可是,為什麽讓我這樣重要的潛伏者來陷害龔矚這樣一個七十六號的中層特務呢?有這個必要嗎?”這樣在的問題一直縈繞在霍桑的心頭。根據“無關者不知”的地下活動基本原則,霍桑決定忘掉這件事,不再去關心。
他相信個中的原因定然是深層次的,他可不是那種喜歡杞人憂天的人,如果每個任務都要去為什麽的話,那他早就想破頭了。
最後,霍桑開始為龔矚的命運操心起來:“這娃命苦,李士群對變了節的手下是絕對不會寬容的。他多半會連夜審訊、給龔矚上大刑,隻要她被屈打成招——那幾乎是可以肯定的,從她的簡曆來看這人擅長叛變——李士群一定會把她拉到中山北路的刑場去槍斃的。說不定他還會親自動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