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破屋爛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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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地瓜家門前的小廣場上聚集了人,這些人,大多是來搭台的,要唱戲,先搭台,搭台才好唱戲。

    廣場旁邊有個破屋子,常年沒有人居住。好多年輕人都不回來,有年輕人就說過,出去的人,都不想回來。差不多就是這種情況,一個年輕人外出求學,或者到外麵打工,看到了更廣闊的世界,不願意回到小地方。這其實是一個不好的現象。

    一個城市的繁榮,帶來其他許多地方的凋敝、瓦解、敗落,是畸形的一個情況。年輕人打工,與新婚伴侶兩地分居,這種情況,也很多。總體的情況是,鄉村留不住人。

    今天所要舉辦的淺雨村文化節,似乎在向人們彰顯淺雨村的文化,淺雨村,一個小村子,也有它的文化。村子的曆史,村民的生存狀態,還有鄰村與本村的關係史,這些,都是很有研究的必要的。

    無疑淺雨村是一個文化村,這個文化村,知道的人還不多,村長計劃把淺雨村打造成一個國際文化名村。鄉村文化不能沒落,方言不能沒落,風土人情不能沒落,珍貴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不能沒落,這一切,村長頭頭正在做著努力。

    頭頭是淺雨村的村長,他有一個愛好,就是聽地瓜唱歌,地瓜愛唱歌,頭頭愛聽地瓜唱歌。

    文化節一開始是歌舞節目,載歌載舞,氣氛歡騰喜悅。接著是一個小品,然後是地瓜演唱。

    地瓜是村裏人,不是城裏人,他是村裏人中的不夠白淨的人,村裏人,也有皮膚白淨的,但地瓜皮膚不夠白淨。都說地瓜長得黑,其實他是黃種人,不夠白淨,許多姑娘不喜歡。地瓜個子也不高,一米七幾,別人選對象,總要挑個一米八左右的男子,地瓜沒有那麽高,總覺得自己長得不夠意思。地瓜當然有他的這些方麵的缺點,但他嗓門好,這是他的優點,他的這個優點,給他帶來許多好處,地瓜唱歌可以賺錢,歌不是白唱的。

    地瓜沒有搞過房地產,沒有開發過軟件,沒有修過鐵路,沒有開過飛機,沒有拿過體育比賽的冠軍,沒有當過黑社會的大哥,他是一個普通的歌唱者,隻是會唱歌。所以,有時,地瓜覺得自己沒什麽出息,不過就是會唱歌,盡管唱的很好。

    地瓜歌聲嘹亮,在他唱歌之時,旁邊的房屋突然垮塌,聲音不大,地瓜背後是房屋,他沒有看到房屋的倒塌,觀眾們,都看到了。

    觀眾中,有許多孩子,村裏娃,啥惡心的事兒都見過,房屋倒塌,應該說對他們來說不是什麽大事兒,但還是嚇到他們了。就好像,地瓜的歌聲震倒了房屋,當然,其實,這隻是個巧合。

    這段時間,地瓜考駕照。地瓜還不會開車,現在的孩子,都要開個車,證明自己是有車的人,地瓜不開車,會被人漠視。騎摩托,冬天會冷,開車就很好了。地瓜要開車,考駕照。考駕照共四個科目,地瓜昨天考了科目一,沒有通過,科目一兩次機會,地瓜第一次答卷,得了八十二分,第二次答卷,得了八十六分,兩次都沒有合格,九十分才合格。

    地瓜昨天見到一個女孩兒,這個女孩兒,以前考過駕照。地瓜早聽人說過,科目一好過,一般的人,都能過。昨天又聽女孩兒說,識字的人,都能通過,除非五十歲的老漢,記憶力差。地瓜心裏就感覺怪異,他一直自認為是聰明的人,智商絕對是沒有問題的,地瓜上學期間的考試,是十分優秀的。但這次科目一沒有通過,地瓜懷疑自己了,懷疑自己的腦子。

    地瓜在多年以前,聽鄰居一個大伯說過,隨意說的,說南方人聰明,是因為吃水果多。當時,地瓜真的以為南方人比北方人聰明,真的以為吃水果多會很聰明,現在,地瓜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判斷力,他終於明白,把中國人,劃分成聰明的南方人和不聰明的北方人,是很不對的。

    地瓜唱完歌,下了台,看到後麵的房子塌了,就問工作人員,怎麽房子塌了?工作人員說,你唱的太好了。地瓜看了看房子,那房子是破屋子,椽因為年深日久,變得朽爛不堪,今日倒塌,無聲倒塌,如同剛才舞台上的舞蹈。

    人們也不去管它,它立著,它倒了,都沒事兒,就是一個屋子,反正不住人。

    文化節照常舉行,該說該唱該跳,就說就唱就跳。

    地瓜歌兒唱的好,旁邊一個沒有桌子高的小孩兒,手裏拿著兩個核桃,意思是獎勵給地瓜。地瓜拿著兩個核桃,敲開其中一個,這核桃裏麵的核桃仁,不是很幹,略顯濕潤。地瓜試著吃了一口,我的媽呀,苦,核桃這麽苦,他第一次吃到苦核桃。地瓜沒怎麽吃過核桃,以前吃的核桃,幹幹的,香香的。核桃貴,他幾乎沒怎麽吃過核桃。這次吃了一次核桃,卻遇到苦核桃。

    扔掉第一個核桃,又打開第二個核桃,第二個核桃沒有那麽苦了,但還是有點兒苦的意思。地瓜擔心還會苦,但吃完這第二個核桃,地瓜發現,沒有那麽苦,當然,也沒有那麽香。

    地瓜來到小孩兒身邊,說謝謝你的核桃。

    小孩兒看著地瓜,“嘿嘿”笑。

    主持人上台說話,安排節目,每一個節目,經過主持人三言兩語一說,就顯得很有懸念。主持人是個大叔,臉上皺紋很深,呻吟粗啞,說的話是本地方言,但他的主持風格有些灑脫,他的主持,很有一套。

    這幾屆的文化節,總是這位大叔來主持,都知道他能主持,也主持的好。

    舞台上的小品節目,有悲劇有喜劇,地瓜看這些節目,不過喜不過悲,平心靜氣地看任何節目。旁邊的幾個少年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看到令人憤怒的橋段,就叫罵,看到喜慶的歌舞,就嘻嘻哈哈、張牙舞爪。

    地瓜坐在他們旁邊,看到他們像鬼一樣,那幾個孩子,真的像是妖魔鬼怪。

    地瓜覺得,藝術應該促進人健康成長。不管是音樂、美術、文學還是體育、舞蹈、醫學,都應該促進人的健康,而不是把人帶到溝裏去,地瓜看旁邊的少年們,這麽放肆地笑、叫,覺得他們實在言行不得體,有失分寸,不太禮貌。

    地瓜說:“你們幾個,安靜點兒,不然就別在這兒了。”經過這麽一說,那幾個少年,收斂了許多許多,不大笑了,也不大叫了。

    節目的安排很緊湊,演員不能遲到,不能演得超過時間,該多長,就要多長,該多短,就要多短。提前的彩排,辛苦的排練,已經把整體的文化節,做成了一個精致的魔瓶,這個魔瓶一打開,任何魔幻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觀眾在台下,觀看演出,文化節的節目,吸引人的眼球,還抓人的心。攫住了人的靈魂。

    地瓜有一個明顯的感受,以往他在書裏讀到的、影視裏看到的、舞台上見過的,都給人一種奇特的感覺,感覺世界是明麗的。可是地瓜分明見到許多肮髒的存在,旁邊一個少年看著節目摳腳丫子就是一個例子。地瓜總能看到許多樸素、粗糙、肮髒、陰暗的新聞、現實,一個是傳說的陰暗,一個是現實中真實看到的陰暗,使得地瓜感覺,世界不是明麗的,或者說不是完全明麗的。

    其實地瓜清楚,藝術在給人造夢,夢是明麗的,現實是不明麗的。

    有個少年湊近地瓜,問地瓜:“哥哥,您知道王八有幾條腿嗎?”

    地瓜不假思索,說:“有四條腿。”

    少年說:“你確定嗎?”

    “確定。”地瓜看著這個少年,不知道他要說什麽。

    少年不說話了。

    地瓜問:“你想說什麽?”

    那男孩兒說:“沒事,就是問問王八有幾條腿。”

    地瓜感到這個少年無趣。

    “你不知道王八有幾條腿嗎?”地瓜有些生氣。

    男孩兒說:“嗯,不知道。以前一直以為王八有八條腿,今天終於知道,王八有四條腿。”

    地瓜說:“為什麽問我這個問題?”

    “因為我不知道王八有幾條腿。”

    那六七個少年,看著節目,節目中,出現了幾個漂亮的女生,這幾個流氓少年,就吹起流氓哨,他們口哨打得響,台上的演員,卻不受影響。他們的表演,已經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不受外界幹擾。

    從破屋子下麵,爬出來一個人,並無大礙,這是剛才好像暈了過去。因為屋子塌了,她被屋子蓋住。舞台上節目太好,大家無心關注其他,她剛醒過來,從破屋的廢墟中站起身,鬼一樣,嚇傻了這幾個嘰嘰喳喳的少年,少年們的臉色都變了。

    那個女人,披散著頭發,來到舞台上,問:“你們怎麽不救我?”

    “有這個橋段嗎?”導演問地瓜。

    “沒有哇,沒有這段安排呀?”地瓜很驚訝,“她是哪兒來的?她來做什麽?”

    “我不知道呀?”導演說,“怎麽回事呀?”

    披散頭發的女人,從舞台上走下來,找到一個座位,坐在座位上,看著節目。而觀眾都已不看節目,都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