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劉秀觀察，這家農戶足足養了五頭牛，作為農戶來說，這家人也算得上是富戶了。

    當然，養這麽多牛也不一定純粹是用來耕田的，農忙時節租給其他農民可以獲得金錢報酬，農閑這些牛也能用來給人拉貨，總之牛這種對於普通人來說重要的勞動力用的地方很多。

    確定這戶人家能給自己提供足夠的農家肥，劉秀直接就上門去了。

    典型的農家小院，柵欄圍牆，木質小樓，後麵是牲畜鵬，冬日的積雪覆蓋下黑白分明，雞鳴狗吠炊煙嫋嫋，在這冬日的清晨喧鬧中又透露著寧靜。

    來到這農家小院門口，還不待劉秀伸手敲門，院子裏卻是率先傳來一聲憤怒中帶著寵溺的怒吼。

    “你個死丫頭，是叫你去念書識字，又不是要你的命，你咋就不聽話呢？啊，咱家現在又不是供不起你讀書，說，你是不是想氣死我？”這是一個典型的中年男子聲音，嗓門大，聲音粗，言語間氣急敗壞的同時又有點無可奈何的惱怒。

    接著一個輕靈中帶著倔強的少女身影回應道：“我就不去，這大冬天的多冷啊，再說，我一個女孩子家家的認識那麽多字幹啥，反正以後也是要嫁人的，爹，我跟你說，我這是給你節省錢財呢，你用供我念書識字的錢買酒喝不香嗎？”

    “你說的好有道理……老子都快被你這死丫頭給繞糊塗了，你說你這聰明勁兒用來念書該多好，怎麽就是不念書呢？念書多好啊，知書達理的，以後也能嫁個好人家，你看你，大字不實一籮筐，看以後誰眼瞎了才娶你！”那中年男子的聲音呼哧帶喘道，顯然被氣得不輕。

    然後那少女聲緊接著道：“不識字咋啦，總有一個眼睛瞎了的會看上我，爹，你就別勸啦，反正我是不會去念書的”

    “嘿你個死丫頭，我還治不了你了，今天你不去讀書也得去，否則老子打死你……”明顯那中年男子沒轍了，開始使用最後的手段。

    然後就是一陣藤條抽打的聲音，啪啪啪的抽打下，愣是聽不到那少女的慘叫。

    門外的劉秀敲門不是走也不是，尷尬的摸了摸鼻子，這算什麽事兒嘛，咋就恰好遇到老子打閨女這樣的戲碼呢？

    雖然隻是聽到裏麵的三言兩語，但劉秀也大致搞清楚了什麽情況，這戶人家準備供女兒讀書，結果女兒死活不肯讀書，估摸著這樣的父女對話也不是一兩次了，否則也不會上演全武行……

    就在劉秀猶豫要不要離開重新找一家的時候，院子裏打人的聲音停下了，那中年男子有些無奈道：“你說你，是不是啥啊，啊？讓你讀書你不讀，打你你都不知道跑，眼淚都包不住了，居然都不待吭聲的，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憨憨哦”

    “爹，你打累啦？如果不打了的話，我就去喂牛去了”那少女抽了抽鼻子道。

    中年男子立即道：“不行，今天你得給我把話說清楚了，咱爺倆好好聊聊，說說看，你為什麽就死倔著不念書呢？我不信你不知道念書的好處，別給我扯冬天冷的接口，鎮上學堂屋子裏有爐火的，而且咱家又不是供不起你，就你一個閨女，以後家業都是你的，所以也別給我扯什麽把錢財留給弟弟妹妹的說法”

    “不去就是不去，沒有為什麽，單純的不喜歡，看見那些字我就頭疼行了吧”少女嘟囔道。

    “你……你……你……”中年男子給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然後少女又說：“爹，沒事兒了我喂牛去了啊”

    “喂牛喂牛，你除了喂牛還能幹點啥？以後整個家都是你的，咱家現在有五頭牛，你不讀書識字，以後喂牛丟了一頭你都不知道”中年男子咆哮道。

    少女頂嘴說：“嘿嘿，那我就喂一頭，牛繩栓手上，總丟不了”

    “還丟不了呢，牛丟了你估摸著也跟著丟了”中年男子明顯給氣樂了。

    門口的劉秀都已經轉身了，聽院子裏未曾謀麵的父女倆視乎平息下來了，於是他再度轉身，伸手敲響了院子門。

    汪汪汪……

    先是一陣狗叫，然後是咯吱咯吱的腳步聲，緊接著院子門打開的同時一聲略帶抱怨的聲音開口道：“誰呀，大清早的”

    門開了，出現在劉秀眼前的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穿著碎花紅色小棉襖，紮著倆包包頭，鵝蛋臉，烏溜溜的大眼睛紅紅的還帶著點淚水，臉蛋有點嬰兒肥，嘟著嘴巴氣鼓鼓的樣子顯得分外可愛。

    典型的鄰家小妹妹模樣。

    開門的居然是這個小女孩，她不是去喂牛去了嗎？

    劉秀有點意外，但還是笑道：“小妹妹，我是不遠處保安堂的醫生劉秀，冒昧打擾，有點事兒找你家大人商量，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小女孩身邊跟著一條土狗，本來開門後齜牙咧嘴的準備犬吠兩聲，但在看到劉秀後居然一下子就收起了猙獰的表情，乖乖的坐在了雪地中看著劉秀搖尾巴。

    少女看到劉秀，微微愣了一下，心說這小哥哥怪好看的，然後大大咧咧道：“你是醫生？有你這麽年輕的醫生嗎？我不信，對了，你來我家幹啥？我家沒人認識你吧，而且我家也沒人生病……，牛也沒有”

    我又不是獸醫，你家牛有沒有病關我什麽事兒，劉秀心頭無語。

    雖說如今劉秀已經微有薄名了，但卻不是每個人都認識他，青柳鎮幾十萬人呢，這裏距離醫館不遠但還是有一段距離，這戶人家不知道他也正常。

    從之前院子裏她們父女倆的對話，劉秀大致知道這姑娘性格倔強有點一根筋，但不笨，大大咧咧的，用她老子的話來說，估摸著有點憨憨。

    和這樣的丫頭掰扯不清楚，沒功夫和她證明自己是不是醫生的真實性，劉秀笑道：“是我自己有點事兒，你家大人呢？”

    “丫頭，誰呀？”此時不遠處的屋子裏傳來那大嗓門的中年男子聲音。

    少女回頭說：“爹，是一個叫劉秀的人，年紀不大卻自稱是不遠處保安堂的醫生，我覺得他是騙子，說找你有事兒”

    我就上門找點農家肥，再不濟我花錢買還不成嘛，你一來就給我打上騙子的標簽了？劉秀一腦門黑線……

    小丫頭片子，不和你個憨憨計較。

    “你這死丫頭怎麽說話呢，叫你去讀書你不去，連話都不會說，人家上門是客，你倒是先讓人進來啊，我早晚被你氣死”那邊中年男子怒道，緊接著從屋子裏走出來了。

    少女瞪了劉秀一眼，似乎是在怪他讓自己又挨罵了，也不言語，扭身小跑走向了中年男子。

    那邊中年男子四十來歲，典型的農家漢子，麵容黝黑，穿著厚厚的棉襖，看著門口的劉秀微微一怔，實在是劉秀的麵容和氣質太過出眾了，雖然沒有刻意表現卻也讓他有點自卑，下意識反倒是不知所措道：“請問……請問這位公子有什麽事兒？”

    劉秀笑了笑，走進小院，順便摸了摸那條土狗的狗頭，然後拱手笑道：“這位大哥……”

    不待劉秀把話說完，那邊的少女瞪著他說：“那是我家旺財，誰讓你摸了？旺財過來，還有，看你長得人模人樣的，咋連話都不會說？什麽大哥，你也不大，要叫我爹叔，我沒讀書都比你懂禮貌”

    得，自己反而被這小丫頭片子給教訓了，然而她那一根筋帶著點憨憨的性格卻讓人討厭不起來……

    那邊小丫頭片子瞪完劉秀，又在她爹身邊小聲說：“爹，這個人我怎麽看都像個騙子，不管他說什麽你都別信，聽我的一準沒錯”

    “你給我喂牛去！”中年漢子瞪了她一眼，然後才看向劉秀尷尬的搓著手說：“這位劉公子別介意，我家丫頭野慣了，不懂禮數，你別忘心裏去，天寒地凍的，有什麽話進屋說”

    那小丫頭跺跺腳走了，劉秀尷尬道：“那就打擾了”

    進入屋子，劉秀稍微觀察，從細節中判斷，這家並非隻有父女倆的樣子，應該是有一個女主人的，但卻並未見到，他也不好意思去打聽人家的家事。

    中年漢子給劉秀端來凳子，有些忐忑問：“不知劉公子登門拜訪有什麽指教？”

    不待劉秀說話，他猛然想到了什麽，衝著有緣方向大吼道：“丫頭，你死哪兒去了？還不快泡茶？”

    “爹，我喂牛呢，而且咱家好像沒茶吧？”後院傳來小丫頭的聲音。

    “沒茶你不知道燒開水啊”中年漢子吼了一句，又看向劉秀笑道：“不好意思劉公子，讓你見笑了”

    “無妨，突然造訪，倒是我有些唐突了，唔，這位……大叔，是這樣的，此番的來意我就直說了吧，得知你家養了幾頭牛，是以晚輩前來想借一些牛糞，用錢買也行，你看如何？”劉秀開門見山道。

    聽聽，這就是讀書人啊，說話就是好聽，我家那丫頭，咋就不聽話呢，讀書多好。

    麵對劉秀謙謙有禮的樣子中年漢子心頭羨慕道，然後猛然反應過來，愕然道：“劉公子你說什麽？借或者是買一些牛糞？”

    “正是如此，不知大叔意下如何？”劉秀點頭道。

    中年漢子撓撓頭，看著劉秀糾結中帶著茫然道：“不是，劉公子你要牛糞幹啥啊，那東西汙穢不說還毫無用處，我家牛圈都堆滿了，我還想趁著冬天挑出去找個地方扔掉呢”

    “在下自然有用……”劉秀笑道。

    然而不待他把話說完，悄悄從後院跑來的那小丫頭又說話了，對她爹說：“爹，我看這個人不但是個騙子，還是個傻子，騙人都不會騙，居然要牛糞有用，聽聽這是什麽話，白瞎了那副長相，可惜了”

    “你給我出去！”中年漢子指著門外瞪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