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章 其名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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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居一院,如隔天塹,這就是水池組與水車組現在的狀態……

    以辛淩和李恪為首,兩個工作組一個住東廂,一個住西廂,一個忙室內,一個忙室外。分組成員少有交集,便是偶有撞見,也是站定身形,手扶腰畔,一朝東,一往西,相互打量著交錯而過,過程中不發一言。

    這樣的情形李恪已經瞧見好幾回了,每每都在心裏納悶。

    莫非……這種像極了武俠片中打鬥前序的場麵,就是墨家獨特的打招呼方式?

    這氛圍也太不友好了……

    “旦,你說墨家打招呼的樣子為何如此怪異?也不說話,也不作揖,還要手扶腰帶,這是怕墨褐的衽散了嗎?”

    旦聽得哭笑不得,指著李恪長長久久說不出話。

    於是李恪更納悶了:“另有玄機?”

    旦好容易理順了氣,笑罵一聲:“看你平時聰慧過人,怎的這也看不明白?腰帶可是懸劍的,墨家人人都是劍客,你說他們手扶腰畔,目視要害是為了何事?”

    “要械鬥?”李恪不由驚呼出聲。

    ……

    李恪不知道墨家會不會真在辛府打起來,也猜不透他們為什麽要打起來,事實上他對水車組那幾位半點都不了解。住在辛府好幾天了,水車組的四位墨者至今沒和他說過一句話,打過一聲招呼,以至於李恪隻能以高低排序,在背地裏稱他們為墨一二三四……

    兩組齊聚是在十月廿六。

    這一日,出裏多日的龍門吊采買隸臣滿載而歸,二十餘輛大車裝回棟梁巨木,金屬輪組,還有大大的幾卷銅線和李恪特意要求的上百雙厚麻手套。

    同一日,由養正式將矩池清理完畢,一身淤泥不及清理,便急吼吼地知會水車組,要他們下池裝配支架。

    水輪支架同樣要在李恪的指揮下裝配,兩組由此齊聚池邊,一組據南,一組占北,擺明了老死不相往來的態度。

    如此劍拔弩張的態勢,讓站在水池西麵,緊鄰矩池的李恪渾身都自在不起來。

    他趁著辛府隸臣去室內搬運支架,小聲親問辛淩:“辛阿姊,你是假钜子,也是這幾位的領頭人。眼下他們不和,你就不打算幹涉一下?”

    “你非墨者,何必多事。”

    好嘛……愛打死打死,小爺不管了!

    李恪氣不打一處來,扭頭指使那唯一一個和他一樣不需要多事的旦去幫忙搬支架。旦有一股子牛力氣,一丈多高,千餘斤重的支架搬運正是他發光發熱的時候。

    前四、後四,旦在正中,攏共九個精壯漢子穿繩架索,沿著臨時搭起的寬條木梯將支架扛到矩池正中,李恪隨之而下,在池壁底部摳出幾個小小方孔,又取鑿撬出邊上的活動木塊,撿起來拾到一邊。

    “旦,讓他們將四枚支腳對準方孔,由養,帶個小錘下來!”

    “省的了。”“唯!”

    支架擺落,由養也拿著小錘下了池底,在李恪的指揮下,將支腳上的活動橫木輕輕敲過半圈,卡死在方孔當中。

    李恪讓他把撬出來的小方塊嵌回原位,錘實,固死,這才抬起頭,看向水車組。

    “叫你們一道做來的弧型緊固件備好了嗎?”

    墨三連忙應是,從衽中取出八枚青銅製成的u型零件,兩頭尖銳,頂部扁平:“莫非是將此物固在池底?”

    “釘進去,環住底盤。”李恪指了指連接支腳的四條橫杠,“一杠兩枚,一頭一尾,此事便大功告成了。”

    “唯!”

    四位墨者齊聲應是,交換了李恪幾人,下池忙活。

    李恪踩著台階重回地麵,滿臉疲憊地甩了甩胳膊。

    “傷仍未好?”

    皇子妃突然下鄉送溫暖,李恪直愣了半晌,這才作答:“基本不疼了,隻是動靜起來不見利索,怕是還要幾日複健。”

    “製圖之手,莫再逞強。”

    真現實啊……

    李恪苦笑一聲:“謝過辛阿姊關心。”

    “勿需道謝。”辛淩一點也不領情,看著池下兩兩一組捶打不休的墨者,低聲問道,“此法可否用於日後?”

    李恪搖了搖頭:“眼下隻是模型,活動橫木僅有尺長,弧形緊固也比巴掌大不了多少,這才可照此施為。水車實物要搭建與河床相合的穩固底座,隻要斷流成功,工序反倒簡單。”

    “獏行?”辛淩疑惑道。

    “對啊,水車模型,有何不妥嗎?”

    “水車名為獏行?”辛淩喃喃自語道,“世有獏者,晝伏夜行,噩夢為食,體態圓潤而力大無窮。你以此物行進之態比之水車運動,確是貼切。機關獸,獏行,此名甚佳。”

    “什麽就此名甚佳了……”李恪一腦袋漿糊。

    辛淩難得長篇大論,言語之間毫無歧義,他自然是聽懂了。

    獏是熊貓的別稱,國寶爺走起路來憨態可掬,和圓溜溜的水車倒是幾分相似,問題是……好好的水車叫熊貓滾滾,後世的人該怎麽看?他李恪還要不要名垂青史了?

    李恪的內心對這個名字是拒絕的,剛想反駁,池下的水池組好死不死,恰恰好完成了工序。

    墨一抬頭高喊:“假钜子,恪君,緊固事畢,果真牢固異常,我等四人全力推動,亦是不動分毫!”

    辛淩點了點頭:“事既畢,各人歸位,剩餘兩日,獏行必得全功,諸君奮力!”

    在場墨者皆莫名振奮,異口同聲抱拳高呼:“我等必竭盡全力,保得獏行全功,張揚墨家之名!”

    李恪心裏百味雜陳……

    完了,這下子,水車是非得叫熊貓滾滾不可了!

    ……

    眾人各自歸位,李恪也馬不停蹄,直趨東院。

    東院裏正在進行一項重要的工作,編繩。

    二十來個新買的奴婦齊聚此處,戴著手套,箕踞在地。

    她們依托院中各處栽種的桑榆,把無數麻絲銅線拉直交纏,以固定的格式編織起龍門吊的配套繩索。

    編織的方法是儒想出來的,即以三麻為股,每五股參一股銅線,共結成繩,又以六繩同編,交結作索。

    如此一來,負重的繩索足足有六根銅絲相互交纏,間雜麻線,韌性、強度皆屬上乘,連繩徑都比李恪原先用過的麻繩要細,變相地縮小了輪組的尺寸。

    眾人自資材運抵便開始編繩,先編出正中一段,綁縛樹上,再均分兩組,自兩邊同時編織,盡可能保證整根數十丈長的繩索一體成型,再為其拉力上了最後一道保險。

    一切皆在軌道上有序運行,接下來隻需要等便可以。

    再過兩日,搭建龍門吊,完成……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