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五章 句注軍市

字數:3885   加入書籤

A+A-




    “前麵那處,莫非就是句注軍市?”

    歇腳,喘氣,李恪手搭著涼棚憑山遠眺,隨口親問身邊眾人。

    這次一同出行的有不少人,旦、小穗兒,還有端坐在板車之上,尋常難得出裏一次的癃展。

    隻是人雖多,卻沒人應和這個明知故問的叨咕,大夥抓緊時間休息,任由李恪一人在山道之上,手舞足蹈。

    雁門有三市,臨治糧油,善無百貨,句注奴隸。前兩者與百姓生活多有相關,其中繁華常見於鄉裏之口,便是李恪也多有聽聞。

    去往臨治亭前,他對這座商城曾抱有極大的期盼,隻可惜見麵不如聞名,真正的臨治亭市儈而刻意,半分不像秦時的土城,倒像是個裝潢成橫店影視城模樣的義烏小商品市場,叫李恪大失所望。

    不過那裏的商品很好,暖衣軟被,健木肥禽,機緣巧合之下,他還和呂丁這個遊商有了交情。

    一番設計,多番反哺,無論呂丁的目的是報恩還是投資,總之李恪吃這一套。有這好幾百金的巨款墊道,兩人的友誼之橋堅若磐石,就連臨治之行都被鍍上了一層金光。

    相較之下,句注軍市就神秘多了,神秘到此來之前,李恪隻聞其名,未聞其形,直到現在,才算是真正看到了它的模樣。

    那是一片平闊的四山之穀,地處於於幾條山道盡頭,大小約莫十餘頃地,穀底四周圍了柵欄,正中立有軍寨,轅門之外豎了一杆大旗,旗上繡畫一個“市”字,不知道基於什麽考慮,選用了殷紅的血色。

    句注軍市地處深山,群峰環繞。向西跨過一座山梁,是句注十八穀道之六靖邊道,向東跨過一道山梁,則是十八穀道之七樓煩道。

    樓煩道如斧刻般將句注山一分為二,道中關城,山頂關樓,俯瞰著趙長城如龍綿延。

    這城與樓便是大名鼎鼎的趙武靈王屯兵之地,有天下第一塞之稱的句注塞。

    李恪本以為句注塞跟句注軍市挺近,因為癃展告訴他,二者相距僅有十裏。可他卻忘了望山死馬的典故,區區十裏之途,他走了整整半日,如今總算……隻剩下十幾裏了。

    這真是條漫漫長路啊……

    李恪四人在前日夜裏求了驗傳,昨日平旦便披星出閭,並於食時前後,來到同屬句注鄉的前腰裏。前腰裏位於樓煩道之端,是從雁門過關的必由之路,本身全無殊異,就是個靠山的窮地方。

    所以李恪等人沒有停留,過裏不入,順著樓煩道,直驅向關城要隘。

    這樓煩道地處在句注山中偏西,古稱西喻,謂之天險。這穀道深陷山中,兩旁皆是崇嶺峭壁,抬頭隻有一線藍天,四顧則是山石沉褐,猶如鐵岩。

    癃展說此地山石堅硬,不下良鋼,當年為了鑿石建塞,發動民力不知凡幾。旦不信,抽出隨身短劍,本著大無畏的精神去懟石頭,結果山上多了一道淺淺的白印,旦的短劍收獲卷邊四五處,險些連劍鞘都塞不回去……

    一路笑話著旦,眾人循道而行,到達句注關城時已是日中。

    雄關守中土,鐵岩裹國門!

    句注關城依山而建,扼鎖穀道。牆寬十五六步,高足二丈餘,材質與山壁岩石全無二致。那牆上密布著苔斑刻痕,如同惡獸臉上的傷疤,看上去凶戾悍勇。

    樓煩道清冷,四下少見過往行人,關下也隻有三五軍士,持著弓,抱著戈,湊在一堆放肆調笑。

    連山,雄關,兵甲,金戈,肅殺之氣撲麵而來,映襯得眼前兩丈石關就似有千丈之高。

    李恪咽著口水,戰戰兢兢靠上去,在數枚箭羽的注目下拱手作揖:“樓煩縣苦酒戶人小恪,懇請過關。”

    調笑聲霎時停了。

    關上的弩手探出頭來撇了一眼,待看清李恪模樣,便收起弓弩,消失在城垛之間。

    關下的甲士們直勾勾看著他,上下打量,很快便排出一人,走上前來。

    “來者可是過關?”

    “正是過關。”

    “一行幾人?”

    “四人。”

    “可有驗傳?”

    “驗傳皆全,請壯士檢視。”

    誰知那人擺了擺手,手指向城牆一角:“檢視驗傳非我之責,你等去那處尋屯長,莫要在此吵鬧。”

    好好的問話居然被說成吵鬧……

    李恪鬱悶不已,帶著幾人斜走數步來到城外憩亭,很快就看到一人板帽精甲,雙手扶膝,端坐在亭子裏閉目養神。從隱隱約約的鼾聲來看,他似乎是睡著了。

    下跪挺腰也能睡得著?

    李恪大感意外,於是湊近了小聲喚道:“軍屯,樓煩縣苦酒戶人恪,請求入關。”

    那屯長抽了抽眼皮,緩緩撐開,透出的眼神茫然沒有焦點,果然是睡著了。

    他很快注意到李恪,沉聲問話:“你有何事?”

    李恪隻能耐著性子重複一遍:“軍屯,樓煩縣苦酒戶人恪,請求入關。”

    “入關乃為何事?”

    “秉軍屯,小子此來,是為去往句注軍市購奴。”

    “去軍市購奴?可有驗傳?”

    李恪趕緊從懷裏掏出六枚木簡:“兩驗,四傳,驗傳皆全。”

    屯長伸手接過去,比對著幾人樣貌一份份核實,直到看到李恪的傳:“樓煩苦酒裏上造恪,為人白皙,方麵,長六尺一寸,年至今十四,行到端,無瑕疵……說的可是你?”

    “自然是我……”

    “小小年紀,莫非是承襲翁爵?”

    李恪尷尬地搖了搖頭:“小子的爵位是去歲晉的,與翁無關。”

    “竟是自己掙的爵位?”屯長有些狐疑,指著簡上一處確認道,“傳中言你有一件虎皮裲襠,為何不見你穿?”

    “連行七八十裏,小子覺得燥熱,便將裲襠脫了,如今就收在車上……”

    屯長看著旦從板車上把虎皮裲襠抖摟開,這才信了李恪的話。他把簡一收,交還李恪:“入關一人兩錢,入城四錢,你一行四人,需二十四錢。”

    “入城?”李恪不明就裏道。

    屯長賊笑一聲,悠悠說道:“關牆之後便是關城,你若是不入城,這入城稅倒是也可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