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八章 扶蘇音信

字數:4426   加入書籤

A+A-




    遺憾的是扶蘇沒來。

    李恪心裏也知道,堂堂的大秦皇長子,始皇帝對他寄予厚望,雖說沒有明確的官職,但每日觀政學政,習文練武也要耗費大量的時間,基本沒有可能常來北境之地旅遊。

    不過他讓蒙衝帶了一封私信過來,李恪當著蒙衝的麵戳開火印,確認信箋完封未動,然後在回執上簽了大名。

    也不知道信裏寫了些什麽,蒙衝顯得很鄭重,一簡回執中分為二,一半放入懷中,一半則交給李恪,還關照他務必收好。

    李恪滿口應下,喚來小穗兒為蒙衝置備飲食,獨自一人進到屋裏,這才攤開信箋,細細拜讀。

    【端月五日,扶蘇白。

    歲月易得,別來行複數月,扶蘇思之過往,恍如昨日。

    昔時你我宴於茅舍,冬寒炕暖,憶青白甚美,穩鼎甚香,憾無酒也。我曾令庖廚壘灶複烹,其味訕訕,雖有美酒,然不足君多矣。

    觀天下士子,文華者儒,嚴謹者法,恬淡者道,機巧者墨,擅言者縱橫……一如恪君多才者,我兩世為人,未曾見也。

    你我投契,扶蘇幸甚。

    世有輪回耶?前世之交耶?伯牙撫琴之日,恰逢子期聽耶?盼有再見之日,卻不知其何日也。

    駕歸鹹陽,毅師述職複命,於宮中將獸犼之圖予翁,翁聞其神妙,大喜也,乃令將作試製,兩月功成,所用者皆恪君之法,融金以成構架,析木而作機關。

    試用之,一垛之禾旦夕成米,左右俱歎天賜也。

    翁已令將作刻製圖版,廣製脫粒之型,且以此二者傳諸天下。詔曰:裏閭之地,當備二犼,如有缺者,則課考為庸,三年不晉。

    恪君聞之喜否?

    奈何舂米之型事關重大,翁雖有意廣推,然丞相拒之。

    秦律當以黔首生計為要,何來有妨律令,事物不行之說?可笑其還欲焚滅圖板,捕殺恪君,莫非以為我趙氏無人,我翁昏聵耶?

    固法!迂士!狂徒!

    翁本意征辟恪君為國所用,晉爵犒賞,亦為其所阻,我與其庭上爭辯,終平,二人皆不得成。

    扶蘇無用之輩,恪君勿怪。

    書及至此,欲要言者眾也,落於簡者寡也,頃何以自娛?頗複有所述造不?

    北望於邑,裁書敘心。扶蘇白。】

    長長的信,李恪看得冷汗淋漓。

    獸犼廣推天下是好事,他的長處就在機械製造,通過一兩件簡單事物能讓全天下知道機械的便利,有助於開啟民智,讓秦人支持機械研發,間接提高技術人才的地位。

    長此以往,對李恪而言就是大大的好處。

    隻是沒想到獸犼居然差點給他帶來殺身之禍……

    扶蘇雖然沒說太多,但李恪能想象,要不是他在始皇帝麵前據理力爭,李斯要捕殺一個小小的上造,還不是一道令書的事情麽?

    不賞不罰,功過相抵,已經是天賜的幸運了……

    李恪虛脫般靠在榻邊,喘了半天涼氣,這才想到自己需要回信。蒙衝還在正堂等著呢,若是讓扶蘇的貼身侍衛等得太久,以至於心生怨懟,那可不是什麽好事。

    他趕忙起身構思,片刻之後便攤開竹簡,提筆落墨。

    【端月九日,恪白……】

    盞茶功夫,洋洋灑灑一篇回信寫就,李恪並沒有說得太多,隻是介紹了柴火飯的做法,順便說了一下近況,自己正在試製水車,有墨家和田嗇夫從旁相助,上百精匠奔走辛勞,等等等等。

    至於感謝的話則是一筆帶過,君子之交在於交心,其淡如水,李恪享受且珍惜和扶蘇平等交往的感覺,也不願意因為過分地拘禮生分了兩人的關係。

    這份關係本就不牢靠,更何況隔了上千裏的山河,他也尋不到讓這層關係更進一步的機會。

    書信即成,韋編成冊,李恪把信箋卷好,放進竹筒,又烤上膠漆,火印封絕,遞送到蒙衝手上。

    蒙衝雙手接過:“恪君可備回執?”

    李恪淡淡笑了笑,說:“信中無甚見不得人的東西,回執便不必了。壯士遠來辛勞,我處有些奇巧的小玩意……”

    “恪君,為主奔忙乃是分內!”

    李恪啞然失笑:“我可不是欲通錢予你。我處有些綠菜,取自西域,乃是中原未有之物,口感甚佳,較苦菜藿葉之屬遠勝,勞煩你帶給公子。”

    蒙衝瞪著眼睛不信道:“你叫我帶綠菜贈予公子?”

    “我叫你帶金子,你願收嗎?”

    李恪哈哈一笑,讓小穗兒去屋裏的育苗槽裏選些繁盛菜苗,各色俱全,連土一起送過來。

    待到蒙衝嘟嘟囔囔上馬欲走,李恪突然說道:“壯士,公子在信中怨我處有宴無酒,你便替我轉告公子,我欲以果品釀酒,待酒成之日,必遣人送往鹹陽,請他品鑒。”

    “省的了。”蒙衝看了李恪一眼,說,“他人與殿下相處,唯恐禮不精美,物不珍貴,你……無怪乎殿下高看你。如此,後會有期!”

    李恪大大方方拱手回禮:“長路顛簸,壯士珍重。”

    “走也!”

    ……

    送走蒙衝,李恪感到渾身酸軟,而且汗漬漬粘膩得不行。

    他抻了抻懶腰,打算請稚薑幫他燒幾桶水,再擺些桂枝什麽的梳洗梳洗晦氣。

    無緣無故在生死線上走了一遭,他至今還有些心有餘悸……

    隻是稚薑肯定在陪嚴氏,日中光景,嚴氏又會在哪兒呢?竹亭?

    李恪正想著,突然看到史祿急匆匆走了過來,一雙大腳運步如飛,在裏巷上揚起一道煙塵。

    “先生……”

    “又有何事?”李恪沒好氣地問。

    “又?”史祿歪著腦袋想了半天,他今天好像也沒找李恪說過什麽,怎麽就成了又呢?

    李恪被這老實人逗得一笑,搖著頭說:“祿君此來所為何事?怎地如此風風火火?”

    “先生,國尉來了!”

    春風起兮,史祿這話說得極輕,李恪一時沒聽清楚:“你說誰來了?”

    史祿左右環視一眼,拉著李恪的手進到門裏,一轉頭將門關上,還順手插上了栓:“先生,前幾日我命人將一應圖板送予國尉,國尉得之喜甚,連夜便出了鹹陽,如今已到樓煩城中。”

    “國尉?國尉屠睢?”

    “如今大秦可還有第二個國尉?”

    李恪心裏不由納悶,那些圖板解釋得明明白白,屠睢如果喜歡,叫將作做出來就是了,大張旗鼓跑樓煩縣來幹嘛。

    所以李恪問道:“國尉千金之軀,親來這樓煩縣作甚?”

    史祿深吸一口氣道:“方才國尉親衛來報,說國尉此次以查勘戍務之名而來,實乃看中先生之才,親來招賢了!”

    李恪目瞪口呆:“招賢……他不會想帶著我去打百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