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三章 其名狌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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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酒、蒸酒或是釀酒設備,不管它被如何稱呼,其本質都是一種粗笨的,毫無任何技術含量的提純設計,所謂的亮點就是利用了酒精和水之間不同的汽化值,並以此來達到提純酒漿的目的。
與簡單的設計思路對應,其組件也很簡單,幾層蒸屜,一個爐子,一根倒u型的冷卻管,再加上一個加裝了幾層濾網的濾酒桶,隻需把它們拾掇拾掇拚在一起,什麽密封啊,精確啊全不需要考慮,就是這麽幹脆。
作為一個高端的技術宅,李恪心裏其實是不屑這種民間智慧的,因為尋不到一點工業美感。不過這種不屑僅針對設計本身,和它的經濟價值全無關聯。
它將是一座金礦!
冷靜下來以後,李恪心裏已經有了那麽一絲後悔。
倒不是說在後悔他不該出手幫旦,而是對付一個沒見過多少市麵的鄉下酒吧老板娘,似乎遠不需要如此拐彎抹角。
他大可以做旦背後的金主,見麵就是百金丟過去,再不行就兩百金。總之無論武氏開價多少賣女兒,其價格肯定比釀酒設備來得便宜。
李恪痛定思痛,發現這事兒歸到底,還是後世人的思維太把那個無賴亭長當回事……現在的劉季可不是那個唱著大風歌,揮兵滅諸侯的漢高祖,他隻是一個喝酒不給錢,見人就喜歡撩起褲腿數黑痣的無賴罷了。
可話都已經說出去了,橫豎沒有收回的道理,更何況從私心來說,能給呂雉和劉季保媒,何其幸也!
李恪突然興致大發,抽出簡,暗笑著寫下一段記敘:
【呂公置宴,高祖謁入。呂公聞而驚起,迎之門。呂公者,好相人,見高祖狀貌,因重敬之,引入坐。蕭何曰:“劉季固多大言,少成事。”高祖因狎侮諸客,遂坐上坐,無所詘。酒闌,呂公因目固留高祖。高祖竟酒,後。呂公曰:“臣少好相人,相人多矣,無如季相,願季自愛。臣有息女,願為季妻,以代武氏之女。”】
“想來這便是以後的史書模版了!要不然的話,高祖的徒子徒孫們可沒法解釋這段孽緣,總不能說,呂公得了釀酒的寶貝,故而賣了女兒,既便宜了祖宗,又弄死了韓信……”
這事兒就這麽定下了。
李恪敲了敲桌子,按照慣例開始布置思維導圖。
隻是這副導圖的目的不是如何設計釀酒器皿,而是如何最大化利用釀酒器皿。
第一行【如何將釀酒器具利益最大化】
第二行【利:秦人好酒,無價之寶】、【弊:無技術含量,易仿製】、【險:秦法禁止糧食釀酒】、【人:劉季、呂雉、武氏母女、旦、呂公、呂丁】
他停下手,將麵前的竹簡一一排開,皺眉沉思。
沉思良久,他突然丟掉寫著人的那枚簡,專起一行,給每一個人書了一簡。
【劉季,無賴,高祖,未發跡】、【呂雉,毒婦,後主,下嫁】、【武氏,沒見過世麵】、【武姬,旦看上了,無價之寶】、【旦,還用說嗎】、【呂公,素不相識】、【呂丁,用了人家的名,總要回報些什麽才妥當】
如此一來,事情果然變得簡單了。
釀酒器要送出去,卻絕不能簡簡單單送出去,參考癃展製作脫粒機時應對裏典服的法子,他準備給釀酒器也搞一個防盜外殼。
如此做有幾大好處,首先是奇貨可居,能叫人分外珍惜這件釀酒神器,也無形中抬高了釀酒器的價值,其次是給呂丁尋得好處,到時隻需要告訴他拆解外殼的辦法,他就是呂家的絕頂功臣,獲利之豐,絕對讓人難以想象。
至於呂家能不能繞開秦律關於釀造糧食酒的禁令,大規模地應用釀酒器牟利……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李恪對此從來就沒有過半分懷疑。
現在的秦律已經不是衛鞅時期的秦律了,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早成為一紙空談,各方顯貴巨富也有足夠的辦法在這張蛛網的縫隙當中愜意遊走,這一點,李恪早已不止一次地親身體會過了!
他放下筆,吐出一口長長的濁氣,隨即便取來一方木牘,在邊角處鄭重寫下:【機關獸:狌狌(xing)】。
南山之首曰鵲山,其首曰招搖之山,臨於西海之上。有獸焉,其狀如禺(yu)而白耳,伏行人走,其名曰狌狌,食之善走。
《山海經》說南方最高的山叫鵲山,其最高峰叫招搖峰,高懸在西海的上空,山上有一種獸,樣子像禺,長著白耳,既會用四肢爬行,又能像人一樣行走。它的名字就叫狌狌,人吃了它的肉有健足的功效。
且不說是不是真有人吃過這種長得像鬼狒狒的奇怪動物,李恪隻在意一件事情,那就是在民間傳說中,狌狌好酒,不僅千杯不醉,而且精擅釀酒。
毫無疑問,這樣的形象正適合包裹在釀酒器外,用來招搖撞騙!
“近墨者黑,說的不會就是墨家吧?”
李恪自嘲一笑,抬筆便在木牘之上畫下了釀酒器的結構詳圖。
盞茶功夫圖樣製畢,李恪捧上那己方木牘敲響了癃展的房門……
……
時間飛逝,一晃又是兩日。
有一株胡瓜成功攀藤,在細竹竿上展開了第一片嫩黃的小葉,胡豆和葫蒜也長勢良好,鬱鬱蔥蔥,看著喜人。
但院子裏最茂盛的卻非苜蓿莫屬。不過區區兩日而已,這種戰略價值和培養難度完全不成正比的野菜已經漫出了李恪劃定的小田,粗壯的莖幹肆意攀爬,破開夯實的院中黃土,硬生生給自己辟出全新的生存空間。
辛淩冷臉冷麵冷聲冷問:“為何在院中栽草?”
李恪極之無奈地瞪了她一眼,說:“辛阿姊,你可是大秦未來的皇子妃,若我說這些野草能定下大秦百年國運,助大秦立於當世之林,你信嗎?”
“不信。”辛淩回答得幹脆利落。
李恪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招招手叫來迎客的勤,輕聲吩咐到:“辟出五十畝地來,將院裏的苜蓿移栽過去,至於空出來的小田,栽些韭、蔥,莫荒廢了小巿黎的一番熱心。”
勤一臉為難道:“少主,家中田地除卻六十畝夏麻,餘者皆種了粟,何來五十畝餘田栽種野草……”
“不是有百四十畝種了粟嘛。”李恪輕描淡寫道,“隨意挑五十畝,將粟拔了,掩埋肥田,然後種上苜蓿,去辦吧。”
“拔……拔粟?”
李恪翻了翻白眼,說:“嗇夫四處推廣殺荅肥田之法,鄉裏皆敢怒而不敢言。勤呐,粟、荅同為五穀之屬,為何嗇夫可殺,我卻不可殺?”
這話已經說得很重了,勤本就是田嗇夫囿府裏出身,李恪拿田嗇夫囿作比,無異於在說他心念舊主,不思恩義。
勤唯有無奈應是。
辛淩麵無表情地看著勤奔忙的背影,低聲問道:“此物於國真有大用?”
“辛阿姊不是不信嘛。”李恪笑了笑,扭身擺臂,“眼下當務之急乃在獏行,其餘諸事,容後再議。辛阿姊,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