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六章 陰陽神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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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關獸,兕蛛。
這個發音怪異的名詞李恪是第二次聽說,上一次是在龍門吊現世的時候,從辛淩嘴裏聽來的。
那時李恪便想,墨家可能也有起吊的機關,隻是比起龍門吊,各方麵都有差距而已。
隻是他沒想到,墨家居然造了一台人動力的吊車。
雖說慎行至今還遮遮掩掩地不給他看全圖,但憑著眼前這部分機關圖,剩下的李恪完全可以自己腦補出來……
兕者,獨角,蛛者,八足,所以這是一件八對輪的重型吊車,前麵是吊臂,後麵自然是絞盤和配重。
按照圖裏接近四十五度的吊臂展開,想要吊起兩噸重物,車重加配重得有兩百噸,李恪不覺得大秦有能力讓這台吊車動起來,又或者,它的起吊極限不會超過千斤,而且還得是秦製的斤。
“兕蛛……”李恪無聲嗤笑一聲,“钜子不覺得兕蛛無用麽?”
慎行傲然道:“較之恪君的龍門,兕蛛自然多有欠缺,然其問世數百載,便是如今,也是大秦官府最優的起吊機關,隻是百姓多有不知而已。”
李恪咧了咧嘴。
幾百年前就有這種水準的設計思路,墨家居然還要靠他來設計龍門……
隻能說,後麵幾代的墨者們仰前人威福,墮落太甚了。
他突然覺得和眼前的钜子交流毫無意義,慎行對機關的理解,說不定還比不上李恪悉心教導出來的由養、史祿等人。
他懶懶道:“夜深了,钜子若是無事,小子告退。”
慎行苦笑,指著圖板說:“工地泥濘,起伏頗大,兕蛛不可行。方才的問題,恪君可否另思他法?”
“泥濘便不可行了麽?”李恪冷笑一聲,說,“將輪子去了,再將底盤固定一番不就可行了?”
慎行皺著眉搖頭:“若去了輪,如何還是兕蛛?輪不可去!”
李恪氣得一下笑了出來:“輪不可去是吧?”
他向辛淩要來筆,唰唰幾筆,描出八對負重輪的履帶結構:“有此物在,便是河灘沼澤,您的兕蛛也能暢行無阻!”
慎行的眉頭皺得更緊了,看著圖板,口中喃喃:“恪君因何如此篤定?”
“此事怕是很難與您解釋。您試想,一斤重的鐵針紮在手上,能否將血紮出來?”
“可也。”
“那用這一斤鐵鑄錘呢?不許砸,隻是輕輕用力,可否將血紮出來?”
“或……不可。”
“單位麵積的壓力不僅要考慮施加的力,還要考慮受力麵,受力麵增加則力分攤。獏行底盤用的便是此法,否則幾十萬斤的機關,天長日久,必深陷水底,便是山石堅固,亦難以支撐。”
“原來如此啊……”慎行恍然大悟。
他似乎下定了什麽決心,抬手掀掉圖板,露出最後的底圖:“恪君,看了此圖,你可願入我門下!”
李恪從他身上感受到某種強大的,古怪的,且毫無由來的自信,忍不住低頭去看圖。
隻一看,李恪驚叫出聲!
圖上是一架完整的兕蛛,難得的沒有采用這個時代所流行的意形畫法,顯然不是出自慎行手筆。
看著這份圖,李恪眨眼間便在心裏還原出一駕真正的青銅巨獸。
高三丈,長四丈,單側懸臂位於底座偏左一丈五左右位置。懸臂長五丈,與底座斜角在五十至七十度間呈現鈍角,連接處有明顯的加固,這是吊車的前部。
而後部……汽缸、活塞、曲柄連杆機構、滑閥配汽機構、調速機構,而最邊上那個巨大的輪子,李恪知道,它的名字叫做飛輪!
一台原始的瓦特蒸汽機。
一台真正的,以蒸汽為動力的瓦特蒸汽機!
怪不得兕蛛有如此大的設計缺陷,幾百年來依舊可以成為大秦最先進的起吊機關,原來一切的關鍵都在蒸汽機!
不需人力驅動,隻需燒火,便可以利用機關之力,起吊重物!
夭壽了,大秦……有蒸汽機?
李恪猛地抬頭,找到了慎行的視線,死死盯住:“這是……實物?”
慎行淡然地抖了抖袖:“陰陽爐者,以火禦水,力可負百石。恪君,此物比之獏行那以水禦木的水輪機,如何?”
“這是實物?”
“隻要你入我門下,墨家數百年典籍任你觀瞧。當年墨子製成陰陽爐時,天地色變,祥瑞布空,從此機關自有動力,才能真如走獸一般。此等奇物,你可願學?”
李恪莫名地煩躁:“學?墨家可知這破爐子有何用?”
“破……破爐子?”
“粗陋之物,高耗低能,如何能與獏行相比!其所長者不過便攜二字,您以為我製不出來?”
“你……亦製得?”
“此圖上隻有爐灶外形,以我對墨家的了解,怕是墨家根本沒有內部結構的詳圖吧?可要我為您畫出來?”
慎行張了張嘴,徹底失聲。
“您說兕蛛盛行數百年,我鬥膽猜測,因不曉其圖,除卻上兩代墨者可製陰陽爐,時至今日,墨家已無人能夠製得此物了吧?”
李恪連聲叱問,聲聲直刺人心,慎行頹然地坐倒在地上,就連雙手,都似死了一般無力低垂。
“钜子,在我心中有一處世界,鄉裏用陰陽爐耕作田地,郡縣用陰陽爐建造城池,地上跑著用陰陽爐驅動的鐵馬金車,水上漂著用陰陽爐推動的浮島船舶。漫天鐵鳥肆意橫飛,鯤鵬巨鯨四海遨遊,千裏之地朝發夕至,天塹之所化為通途!在那裏,陰陽爐乃世人皆知之物,何須向墨家去學!”
“金車……浮島……鐵鳥飛天,鯤鵬探海?”慎行結巴著喃喃自語。
李恪甩了甩頭,站起來,再也不管那看似失心瘋的慎行,合身抱拳一禮:“言盡於此,小子告辭!”
……
呆在自己那間屋子裏,聽著隔壁隱隱綽綽傳來的衰老哭聲,李恪心思難定。
從癃展口中聽見钜子一詞的時候,李恪就覺得眼前的大秦有些怪異,但人生百態,生計艱難,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再去想這些了。
可他今天看到了蒸汽機……
一幅蒸汽機的外形圖板,和後世出現在十九世紀的瓦特蒸汽機一模一樣!
這讓他感受到巨大的恐慌。
大秦有蒸汽機,那他所知的曆史還照準麽?雖說他對秦史本就知曉不多,但大體的脈絡總歸是了解的,也正是因為大秦隨時會崩,他才拒絕了一次又一次出仕的機會,專注於苦酒裏,一心去走那條無比艱難的捷徑天途!
可若是大秦根本不會亡怎麽辦?
他該怎麽安排接下來的發展?是繼續博取聲望,等著一飛衝天,攫取一縣之地,還是安安心心步入官場,小心謹慎,步步為營?
前者險,後者穩。
非常之時行險道,常時之中穩當先!
該死的!現在的大秦到底算非常時,還是常時?
隔壁的哭聲突然止了,慎行咳嗽著漸行漸遠,似乎又出了門,不知要去做什麽事。
然後,門外傳來敲門聲。
李恪煩躁的打開門,看到辛淩在月光下亭亭而立,臉上帶著怒容,手上持著一方金板。
她把金板往李恪手裏一塞,扭頭就走,從頭至尾,連一個字都沒說。
李恪不明就裏地翻開金板來看……<101nove.comengyiw……】